第39章 为了公平(1 / 1)
不知是不是齐子易的话触动了大家,人群乍起一阵私语。
向兴平也产生了动摇:“我若带你去,对咱们有什么好处?”
齐子易强忍痛楚,额角沁出若干汗珠,勉强让声音不发颤:“大抵是没有好处的……甚至可能还会得罪一群人,枉送了你们的性命。”
“但如果成功了,你们,以及你们的子孙后代,所得到的便是真相和……公平。”
“往后他们不会再受人蒙骗,不会再被人欺压,可以挺起脊梁来,好好地活下去。”
村民们安静地听完了齐子易的话,没有一个人发声,不知在想些什么。
夜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那响声冲击着每一个群众的心灵,泛起涟漪。
公平……
公平!
忽然,人群中举起来一只手,随即响起一个铿锵有力的女声——
“俺来!大人,俺带你去!”
紧跟着第二只、第三只手举了起来。
“我!我也来!”
“若真如大人所言,那咱们就是被贾鸿卓给骗了啊!”
“为了咱家的娃娃,就是豁出这条命又算什么?请大人做主啊!”
“请大人——给草民们做主啊——”
院子里请愿的声音不断,齐子易紧绷着的神经缓缓松懈,突然对这群人有了些改观
——变革的道路往往流满鲜血,即使是无知的愚民,也会有莽撞的惊悟。
齐子易心里流过一股暖流,鼻尖泛酸,哽了哽喉咙,像是在吞刀子。
向兴平伸出手扶住他,义正言辞道:“好,请大人随咱们来。”
正欲跟随众人离去,齐子易感到身后有人拉扯,回过头一看,发现扯着他袖袍的人却是楚雁回。
“昭翎将军……?”齐子易疑惑问道。
楚雁回瞅向他那条被打断的腿:“当真要这样去?”
“过来。”
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楚雁回不由分说将他拽到石阶边坐下,半蹲在他跟前,直接掀起了他的裤腿。
齐子易:“!!!”
齐子易大惊,连忙按住她的手,惊瞪大眼:“昭翎将军不必如此,何况……”
楚雁回抓住裤腿与他僵持着,抬眼问:“何况什么?”
齐子易看上去有些羞于启齿:“何况……男女授受不亲。”
楚雁回:“……”
这人脑子有病是不是?
“真是好一个大道理!”楚雁回敷衍道,“等你随他们去了再回来,等错过最佳愈合时间,你这腿就彻底废了。”
“再说了,你行动不便就不怕拖累他们?”
齐子易闷声想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听进去了她的话,老实坐着,没有动弹。
见他乖乖听话,楚雁回没再多说什么,掌心汇聚白光,抚上了他的患处。
无羁皱眉盯着她的举动,知道一旦她认定了的事,劝说什么都不管用,索性没再唠叨。
肖鹤则是一脸淡漠,只当楚雁回是在做戏。
几人心思各异,唯有齐子易呆愣愣地注视着为她疗伤的楚雁回。
一时五味杂陈。
他那般揣度、敌对她,她竟还愿意为他付出……
他忽然意识到了自身的卑劣,却又在产生动摇之际,坚定了自身信念。
鬼使神差地说:“陛下告诉我,他是从尸山血海里走出的帝王,自觉身上戾气太重,亦无治世之才,空有一颗造福社稷江山的心,故而多对能者加以利用……”
楚雁回手上动作顿了顿,知道这话是在说给她听:“我知道。”
齐子易:“陛下常年案牍劳形,无时无刻都在挂念着天下苍生,他只是不曾言说,不曾表露,只将那些功绩淹没在了实事里。”
楚雁回皱了皱眉:“我知道。”
齐子易锲而不舍:“陛下一直都是有为的帝王……”
楚雁回再也忍不住了,厉声打断:“我知道!”
“既然昭翎将军都知道,为何要与陛下为敌!”齐子易终于说出了真实想法。
掌心的白光渐渐微弱,治疗接近尾声。
楚雁回凝视着他乱颤的瞳孔,声音冷出了冰碴:“为敌?我从未与他为敌。”
“你口口声声说着他的好,可又曾记得我师父做过什么?”
齐子易一愣,在他入朝时,沈妄就已经死了。
楚雁回眼底汹涌起波澜:“如今皇城中少见乞丐,那是因为我师父在城西郊一百里外为他们加盖了房屋,教过他们如何自力更生。”
“在你游学山川时,我师父正在为那些无法进入学堂读书的女子们争取一条召令;
在你以出身为傲时,我师父正奔走于陛下和六部之间,为某些人消除贱籍!”
“得知益州地震,饶是伤亡不多,地方官都未上奏此事,我师父也甘愿披星戴月赶去赈灾。”
“你口中的陛下固然不错,但天下这么大,又岂是一人可以管得过来的?”
“那些微不足道的民众,就合该被放弃吗?”
楚雁回的一句质问令齐子易哑口无言,茫茫然不知从何说起。
也是今日才知,在暗无天日的地方,有人在做着和他们相同的事。
他们都有着同一种憧憬。
不分贵贱。
见齐子易不再说话,楚雁回自嘲似的笑了笑:“可就是这样的一个好人,竟然只是因为出身,就遭到了高位者的鄙视和针对!”
“那莫须有的罪名加在他身上,慎刑司的刑法可不是打在你们身上!”
“我哪里是在与他为敌?!分明就是他们不肯放过我师父!”
“我师父没有家了!没有靠山!什么都没有!我难道要看着他们一步步把他逼死吗?!”
说到后面,楚雁回越来越激动,几乎愤怒地吼了出来。
深吸几口气后,似是想到什么,她慢慢撇过脸去,见到了“沈妄”无比诧异的神情。
“师父……我……”
迎上那双金色瞳眸的瞬间,楚雁回在记忆中向来无波无澜的眼睛里,看到了震颤。
她的师父从不会诉苦,也叫她不要为他不值,只因他觉得有些事情总得有人来做。
楚雁回做不到他那么清高,一直记着他的点点滴滴……
压抑了这么多年的苦楚喷涌而出,楚雁回将后话拐了几个弯,又咽了下去。
不做任何解释。
饶是今天被师父打骂,她也想让他的所作所为被人了解。
哪怕只有几个人。
……
肖鹤震惊地看向楚雁回,此刻第一次真正相信了她的话。
他认识的“沈妄”,的确是那样一个又傻又奋不顾身的人。
他在翻阅沈妄的生平笔录时,没有读到过相关内容。
猜想,大抵是写下他生平的人不屑去记录苦难,又或者是被人刻意抹去。
可这怎么行呢?
总该有人记得……
该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