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破阵后的崩溃(二)(1 / 1)
长空之下,烽烟弥漫。
高地之上,曹磊极目远眺,只见侯莫修远的中军西侧依然哗变,不由放声大笑,侧头对高乾喊道:“太尉,您看!陛下当真指挥英明神武!斛斯椿那厮西侧的中军哗变了!”
高乾目光如炬,早已将战场变化尽收眼底。
点头,脸上带着一丝惊叹:
“起初我还以为陛下会令重骑直捣中军,行雷霆一击。未曾想,陛下竟围而不攻,先以轻骑在外围反复袭扰,如狼群戏羊,消磨其锐气,待其军心动摇,再遣一队重骑,如钢刀切豆腐般,只冲垮其阵脚一隅。妙哉,妙哉!那队重骑竟无一伤亡,全身而退,却如投入平静湖面巨石,瞬间引爆这股步卒哗变!此等指挥,高明!高明至极!”
高敖曹亦注意到中军西侧骚动。
锐利目光扫过战场,又落在那队刚冲阵完毕的独孤信所部重骑兵身上,只见他们勒马原地,马匹不时打着响鼻,骑士调整呼吸装备,竟似接了原地待命指令,丝毫无准备发起第二次冲锋迹象。
“嗯?”
高敖曹眉头一皱,浓密眉毛几拧一起,粗声问:“天子这是何意?此时敌军已乱,正该趁势猛攻,一鼓作气将其彻底击溃!为何还要让重骑按兵不动?还在等什么?”
他素崇尚猛打猛冲,此刻元修指挥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就在此时,元修身侧,一名传令兵再躬身领命,随即飞快奔向旗手阵列。
片刻,战场各处,所有轻骑的旗头皆见新的旗号。
那旗语繁复清晰,在猎猎风中招展,传递皇帝最新意图。
所有旗头几乎瞬间便领会其中含义。
尉迟行一见旗号,眼中精光一闪,立刻对自己手下那队轻骑兵大声呼喝:“第一小旗听令!儿郎们,都跟紧我,目标西侧,走!”
“喏!”
他手下骑兵轰然应诺,利索拨转马头,铁蹄翻飞,激起阵阵尘土,紧随尉迟行背影,如一股洪流涌向哗变步卒逃窜西侧方向。
几乎同时,另一员旗头纥奚达布亦下达相同命令。
未丝毫迟疑,同样招呼本部人马,朝元修先前规定的地点疾驰而去。
高敖曹在山坡看得分明,只见下方元修军中,原在外围游弋袭扰部分轻骑,此刻如接统一号令群狼,纷纷改变方向,不再外围骚扰,而是全部朝西侧哗变方向高速机动。
“这是……”高敖曹眼中闪过迷茫,一时竟猜不透元修葫芦里卖什么药。
山下,元修见轻骑已动,又转头对身边依然气势如虹重骑兵高声道:“众将士!即刻重新集合,列阵!我们只要再摆出一次冲阵架势,朕敢断言,他们哗变的士兵只会比现在更多!他们已是惊弓之鸟!”
身边重骑将士闻言,胸中热血再被点燃,纷纷举起兵器,大声回应:“陛下英明!请陛下下令!”
呼喊声直冲云霄。
“好!”
元修意气风发,猛一挥手,厉声喝道:“摆马!列阵!”
传令兵得令,身后传令兵立刻又是一阵急促有节奏旗语操作。
霎时间,战场上所有元修直属重骑兵,无论远近,皆开始井然有序调转马头,重列阵型,冰冷甲胄在阳光下闪烁慑人寒光,马蹄踏地,发出沉闷如雷轰鸣。
此刻,侯莫修远中军阵中。
亲眼看着自己西侧最前方一步卒小队,竟率先扛不住压力,丢下兵器,往西跑了。
侯莫修远气得目眦欲裂,指那逃跑小队破口大骂:“混账东西!给老子回来!回来!督战队何在?给老子追上去,把这些懦夫脑袋都砍下来!”
几名手持大刀督战队士兵刚要应声冲出,却又被侯莫修远急声叫住:“回来!都给老子回来!”
他猛然醒悟,那些想活命士兵此刻如脱缰野马,跑得飞快,督战队这点人手根本追不上。
若督战队亦追远,他中军剩下兵卒,就更无人弹压!
中军阵列中,其他士兵眼睁睁看着西侧同袍为活命已率先开溜,心中本就摇摆不定念头,此刻更如雨后春笋疯长。
“他们都跑了,我们还在此等死?”此想法在人群中无声蔓延。
侯莫修远急得额头青筋暴起,喉咙都快喊哑,声嘶力竭呼喊:“稳住!都给老子稳住!莫慌!莫慌!继续列阵!”
然,就在西侧那队率先逃跑小队亡命狂奔之际,骇然发现,左右两翼尘土飞扬,竟有轻骑如影随形追上,隐隐形成合围之势。
尉迟行一马当先,追至近前,手中环首刀一横,厉声大喝:“前面袍泽听着!立即停下,放下武器!陛下有令,饶尔等不死!”
那逃跑小队队正身旁的年轻士兵上气不接下气,面无人色对队正道:“队…队长,怎…怎么办?他们…骑兵又追上来了!还…让我们放下武器!”
那队长亦跑得气喘吁吁,闻言咬牙:“别听他的!弟兄们,千万别放下武器!战场之上,一旦放下武器,便是待宰羔羊!他们定会砍我们首级充军功!跑!继续跑!”
此小队士兵闻队长言,心中一横,哪还顾得上尉迟行喊话,埋头继续朝前疯跑,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
尉迟行见状,不由气恼,再大喝:“尔等休要执迷不悟!陛下金口玉言,说不杀,就保准不杀!放下武器,可活!”
那队长却不信,一边跑一边回头对尉迟行喊:“呸!鬼才信你!弟兄们,别信他鬼话,继续跑!冲出去就有活路!”
话音刚落,他只觉后颈一阵凌厉阴风伴随迅疾如电马蹄声呼啸而至。
心中一惊,下意识想转头,脑袋刚转过半,便感颈间猛一凉!
一柄寒光闪闪环首刀,借战马风驰电掣高速,以刁钻迅猛角度狠狠劈过!
“噗嗤”一声闷响,那队长脑袋如被砍断瓜果,骨碌碌滚落地,腔中喷出鲜血溅起数尺之高!
尉迟行定睛一看,是纥奚达布带着自己的旗队来了。
纥奚达布砍完那队正脑袋,甩甩刀上血,对尉迟行瓮声道:“跟他废话什么!不听话的,先砍下几个脑袋,剩下自然就老实了!”
说罢,手中兀自滴血环首刀指向那群惊魂未定溃兵,声如洪钟大喝:
“陛下有令!只要尔等放下武器,投降归顺,便可活命!若敢再跑,这队正便是你们下场!”
那名离队正最近的年轻士兵,此刻如从血泊捞出,队正脖腔喷溅热血糊满他身。
眼睁睁看着队正无头尸身栽倒,又见纥奚达布凶神恶煞模样与滴血钢刀,吓得魂飞魄散,双腿一软,再跑不动。
哆哆嗦嗦,手中长槊“哐当”掉地。
他这一扔,后面本犹豫士兵纷纷停步,惊疑不定看向这边。
纥奚达布见那年轻士兵最先投降,满意点头,用环首刀朝路边一指:“算你识相!去那边蹲着,一会儿自有人招呼!”
后面溃兵眼见这凶悍校尉对放下武器者果真未再下杀手,求生欲望瞬间压倒一切。
“哐啷”、“哐啷”之声不绝于耳,一杆杆长槊、一面面盾牌被扔地上,士兵争先恐后跑路边,抱头蹲下,生怕慢一步又惹杀身之祸。
纥奚达布回头对尉迟行道:“尉迟行,估计一会儿跑过来哗变溃兵更多,咱们继续分头行动,务必都截下来!”
“明白!”尉迟行应声,立刻指挥手下,准备迎接下一波可能出现哗变小队。
而就在此时,元修指挥下所有重骑已调整完毕,马头向前,铁甲森森,长槊如林,黑压压一片,宛如钢铁长城,只待一声令下,便要发起雷霆万钧冲击!
侯莫修远中军阵列士兵,隔不算太远距离,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四面八方都有密集重骑阵列,如压心头巨石,让他们喘不过气。
恐惧,像瘟疫般军中蔓延。
许多士兵再按捺不住,纷纷凑到各自队正身边,压低声音,焦急道:
“队长!西侧老孙他们早带队伍跑了!咱们队已折了五个兄弟!两个被乱箭射死,两个刚才被重骑撞死,还有一个不听话想跑,被督战队砍了!再不跑,都得死这儿啊!来不及了!”
那队正听手下七嘴八舌哀求,看着远处如死亡阴影逼近重骑,又瞥不远处面色冷酷、手持兵刃督战队,心中早天人交战,惊涛骇浪。
何尝不想活命,但临阵脱逃罪名,还有督战队威胁,让他迟迟下不了决心。
“队长!下令吧!跑吧!再不跑,真没命了!难道要给侯莫修远那厮陪葬不成?”越来越多的人围过来,声音带哭腔。
这队正额头冷汗涔涔,目光死死盯着虎视眈眈督战队员,牙关紧咬,依旧犹豫。
就在这时,他手下一胆大士兵,眼见队长迟迟不发话,求生欲彻底爆发。
根本不再跟队长打招呼,猛一咬牙,扔掉长矛,撒开脚丫子,便朝西侧溃兵逃跑方向没命狂奔!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几乎同时,元修立马万军之前,高举手中长槊,用尽全力,发出震天怒吼:“所有重骑,准备——冲!”
“呜——”苍凉号角声随之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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