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微服出巡(1 / 1)
张可孤也连连附和:“是啊,陛下!独孤将军所言极是!区区一个乡绅,何须陛下亲自前往?臣与独孤将军带兵前去,定能将其擒获,以儆效尤!陛下坐镇洛阳,方能安定人心啊!”
他们深知,皇帝亲临险地,一旦发生任何意外,后果不堪设想。
元修却摆了摆手,脸上带着一丝不以为然的笑容:“哎,怕什么?朕又不是去游山玩水。信之,你给朕找一身寻常士卒的衣服,再备一匹快马。平日里那些朝臣百姓,有几个认得朕的模样?朕就化名混在队伍里,跟着张常卿,再带上义之他们这二十个小子,悄悄去,悄悄回,谁能知道?”
他心中自有盘算,确实想亲眼看看地方新政推行的真实情况,以及豪强阻挠的程度。
独孤信见陛下主意已定,心中更是焦急,他苦苦劝道:“陛下,此事非同儿戏!您是万乘之尊,一举一动皆系天下安危!即便化装,也难保万无一失。万一消息泄露,引来宵小之辈……”
元修见他如此坚持,也知道他是出于忠心,便耐心解释道:“信之,朕意已决。正因为朕是天子,才更应该了解民情,体察疾苦。如今新政推行,正是关键时刻,朕若能亲至一线,能更详细的了解情况。至于安全,有你和义之在,朕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独孤信还想再劝,但看到元修那不容置疑的眼神,知道再劝无益。
他心中一横,猛地一咬牙,沉声道:“陛下执意要去,臣不敢再阻拦!但臣有一请,请陛下允准!”
“哦?你说。”元修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独孤信深吸一口气,朗声道:“请陛下允准,臣即刻传令,将贺拔威、杨恺、乞伏浑等尽数召来!我等武川诸将校,组成一支精锐小队,誓死护卫陛下周全!陛下若去,我等必寸步不离!”
他这是打定了主意,如果劝不住陛下,那就只能倾尽全力,将保护措施做到极致。
几乎是将整个武川军核心将领都动员起来了。
元修看着独孤信那副紧张而决绝的模样,心中不由得有些感动。
他知道,这些武川将士,是真心将他的安危放在心上。
他原本只想带独孤义这二十人,轻车简从,速去速回,没想到独孤信反应这么大。
“信之,不必如此兴师动众吧?”元修有些迟疑。
独孤信却异常坚决:“陛下!此事关乎国本,臣不敢有丝毫懈怠!若陛下不允,臣……臣宁可以死相谏!”他说着,竟有要下跪的意思。
元修见状,连忙扶住他,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就依你所言。只是,人多了,目标也大,务必行事隐秘,不可张扬。”
独孤信立刻挺直了身板,朗声应道:“臣遵旨!臣立刻去安排!”
说罢,他转身便对亲兵下令,火速去召集贺拔威、杨恺和乞伏浑等。
不多时,贺拔威那魁梧的身影,杨恺那沉稳的步伐,以及乞伏浑那略带桀骜的眼神,都出现在了演武场。
他们听闻陛下要微服前往源泉镇,也是大吃一惊,但见独孤信已经安排妥当,且陛下主意已定,便也不再多言,纷纷表示愿随行护卫。
很快,一支由独孤信亲自挑选,包括贺拔威、独孤义、杨恺、乞伏浑在内,再加上二十名武川精锐组成的特别行动小队便集结完毕。
个个盔明甲亮,精神抖擞,杀气腾腾。
元修也换上了一身普通的骑兵劲装,除了身材更显挺拔一些,相貌俊朗一些,混在队伍里倒也不算特别显眼。
他满意地看着眼前这支精锐小队,心中豪情万丈。
他翻身上马,动作矫健。
然后,他转头看向同样一身戎装、神情肃穆的独孤信,脸上露出了一个轻松的笑容,朗声道:“信之,从此刻起,朕就是你麾下的一名普通骑兵,一切听你号令。你下令出发吧!”
独孤信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自己肩上的担子有多重。
他郑重地对着元修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然后猛地抽出腰间佩剑,向前一指,声若洪钟地喝道:
“全体听令!目标,荥阳源泉镇!出发——!”
一声令下,这支承载着特殊使命的小分队,如离弦之箭般,迅速奔出了皇宫,朝着洛阳城外,那未知的风波之地,疾驰而去。
阳光洒在他们飞扬的衣甲上,映照出一往无前的决心。
就在元修率领着他的“特别行动小队”快马加鞭赶往荥阳源泉镇的同时,源泉镇的乡绅吴旭,此刻正在自家的府宅之中大摆筵席。
吴府的厅堂之内,酒香四溢。
主位之上,吴旭红光满面,频频举杯,显得志得意满。
他的左右两边,分别坐着两位衣着华贵、气度不凡的中年男子。
左手边这位,身材略显清瘦,留着一缕精心打理过的山羊胡,眼神中透着一丝精明与审慎,正是柳下镇的乡绅,王准。
右手边那位,则体态微胖,面色红润,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但那双小眼睛里却时不时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此人便是杨泉镇的乡绅,杨铭。
这三人,都是荥阳县内颇有势力的地头蛇,平日里也多有往来,关系盘根错节。
今日吴旭特意设宴,名为叙旧,实则另有图谋。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吴旭放下手中的酒杯,目光扫过王准和杨铭,脸上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缓缓开口道:“两位贤弟,想必也知道,最近朝廷在推广的那什么……新军制了吧?”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闲事,但那眼神中的凝重,却瞒不过在座的两位人精。
杨铭闻言,放下手中的象牙筷,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嘿然一笑道:“吴兄说的是。鄙人的杨泉镇,昨日也贴了那劳什子诏书了。哼,那些个官吏,倒也识趣,没敢多言语,就在镇上的大街显眼处贴了诏书,便灰溜溜地走了。我呢,也没让他们得意太久,当晚就找了几个得力的手下,将那些碍眼的纸片子,尽数撕了个稀巴烂!”
他说这话时,脸上带着一丝得意,仿佛做了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
柳下镇的王准,相比杨铭则显得更为谨慎一些。
他眉头微蹙,叹了口气道:“吴兄,杨员外,我那柳下镇,离洛阳朝廷毕竟远一些,暂时还没见到那诏书的影子。不过,今日来赴吴兄的宴,路上经过源泉镇,也瞥见了那张贴的告示。不瞒二位,我当时心里就咯噔一下,这新军制,恐怕是要掘我们的根基啊!”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忧虑,显然已经意识到了新军制的潜在威胁。
杨铭听了王准的话,也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神情变得严肃起来:“王兄所言极是!这新皇帝心思歹毒得很!以前那些丘八,哪个不是贱命一条?如今倒好,又是赏赐金银,又是提高家属地位,这是要让那些泥腿子都翻天不成?!”
他越说越气,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杯盘作响。
吴旭看着两位乡绅的反应,心中暗自冷笑。
这两个家伙,果然都不是省油的灯,一眼就看出了这新军制里面包藏的“祸心”。
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
他端起酒杯,示意两人稍安勿躁,脸上露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两位贤弟,先莫动气,且满饮此杯。依愚兄看来,此诏书内容之狠毒,可不止是掘我等根基这么简单。它里面,还藏着一个更深、更阴险的含义啊!”
王准和杨铭闻言,都是一愣,连忙放下手中的酒杯,齐齐看向吴旭,异口同声道:“哦?还请吴兄赐教!”
他们知道,吴旭在他们三人之中,向来以足智多谋著称,看问题也比他们都更深一层。
吴旭见成功勾起了两人的好奇心,这才不紧不慢地放下酒杯,用手指沾了点酒水,在桌面上画了一个圈,沉声道:“两位请看,陛下推行的这新军制,最明显的一点,便是极大地拔高了参军军士和军士家属的地位,对不对?”
王准和杨铭连连点头,表示认同。
吴旭继续说道:“而且,这赏赐可不是空口白话,是实打实的真金白银!就拿我们源泉镇来说,麾下的孙家庄,有个叫孙小虎的后生,原本就是在洛阳虎贲军中效力的一个普通丘八。前段日子,孟津渡口不是打了一仗吗?听说这孙小虎作战勇猛,以制伤残,结果如何?陛下当场下令,赏赐了他足足五十金!”
说到这里,吴旭顿了顿,观察着两人的表情,见他们都露出惊讶之色,才继续道:“五十金啊,两位!那可不是个小数目!这孙小虎,拿着这笔赏钱,如今已经在洛阳城内置办了家业,听说还说了一门顶好的亲事,风光得很呐!”
杨铭听得眼睛都直了,忍不住咂舌道:“乖乖,五十金!这新皇帝,手笔可真够大的!一个普通丘八,受点伤就能得这么多好处?”
王准则皱起了眉头,沉吟道:“吴兄,此事当真?莫不是朝廷为了宣传新政,故意夸大其词?”
吴旭冷笑一声,道:“王贤弟此言差矣!此事,我吴旭亲眼所见,还能有假?就在昨日,朝廷派人,特意让那个孙小虎穿着簇新的好衣服,被人用软轿抬着,敲锣打鼓地在我们源泉镇的大街上招摇过市,大声宣扬陛下的恩德和新军制的好处!身边还有个牌匾,上书:源泉镇有功之士。那阵仗,啧啧,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他刻意加重了语气,将朝廷“大张旗鼓”宣传的细节描述得绘声绘色。
王准和杨铭听完,脸色都变得异常难看。
他们都是聪明人,自然明白吴旭这番话的深层含义。
“这个皇帝……其心可诛啊!”王准咬牙切齿地说道,眼神中充满了愤怒,“这哪里是赏赐军士,这分明是千金买马骨,做给这些泥腿子看的!”
杨铭也猛地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没错!王兄说得对!他是想用这孙小虎做个榜样,引诱那些泥腿子都去参军,都去给他卖命!如此一来,朝廷的兵源不就源源不断了吗?!”
吴旭见两人已经完全理解了他的意思,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继续添油加醋道:“两位贤弟说得都对!但更重要的一点,两位可曾想过?如果我们放任这新军制推行下去,日后,这些泥腿子的心,可就都向着朝廷,向着陛下了!到那时候,我们这些地方乡绅说话,还有几分分量?他们还会听我们的吗?”
这番话,如同一盆冷水,狠狠地浇在了王准和杨铭的心头。
他们平日里在各自的乡镇作威作福,靠的就是对乡民的控制和影响力。
一旦乡民的心都向着朝廷,他们的地位必然会受到极大的冲击。
吴旭见火候已到,语气一沉,带着一丝蛊惑的意味说道:
“想当年,鲜卑蛮夷拓跋弘推行汉化改革,虽然也算顺应时势,但也曾与我天下汉人士族乡绅有过约定。那便是,州郡县由朝廷委派官员,而下面的乡、里,则由我们这些地方乡绅自行治理。我们只需按时将田租赋税收上来,足额上缴给朝廷便可。这么多年来,一直相安无事。可如今,这位新皇帝元修,他这么一搞,又是直接插手军制,又是大幅提高军属待遇,甚至还要在乡里设立什么军属优抚,这分明是要打破祖制,将手直接伸到我们碗里来!两位贤弟,你们说,这口气,我们能咽得下去吗?你们答应吗?!”
“不答应!!”
“肯定不答应!!”
王准和杨铭几乎是同时怒吼出声,脸涨得通红,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了。
吴旭的这番话,彻底戳中了他们的痛处,也点燃了他们心中积压已久的怨气和危机感。
“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岂容他一个傀儡皇帝随意更改!”杨铭怒不可遏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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