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只身诱敌(1 / 1)
特别是吴旭,他几乎是倾巢而出,队伍里不仅有家丁,还有许多佃户和族人,一个个手持着农具和简陋的兵器,脸上带着被煽动起来的愤怒和贪婪。
呜呜泱泱的人群汇集到这片开阔地上,粗略一数,竟已接近七百之众!
每个人的手里都紧紧攥着武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汗臭和即将爆发的暴力气息。
队伍的最前方,吴旭和杨铭并驾齐驱,各自骑着一匹神骏的高头大马,显得与周围的步卒格格不入,威风凛凛。
“王兄!”吴旭一看到王准,便翻身下马,大步流星地走来,脸上满是悲愤交加的神情。
三人立刻聚到了一起。
“两位都收到消息了吧!”吴旭开门见山,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那个狗官刘珏!他竟然真的敢带着朝廷的人,在源泉镇的中街,光天化日之下,杀了我的人!杀了我最忠心的家仆,吴三!”
杨铭也沉着脸,点了点头:“听说了。据我的人说,动手的是个骑马的,极其凶悍,只用了一招,一槊,就当场把吴三给捅死了!”
“此仇不报,我吴旭誓不为人!”吴旭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狠狠一拳砸在旁边的树干上,震得落叶纷飞,“吴三跟了我十几年,忠心耿耿!朝廷这是在打我的脸!是想拿我吴家开刀!两位兄弟,今日还请务必助我一臂之力!”
王准的脸上闪过一丝犹豫。
他为人相对谨慎,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的杨铭便冷笑一声,拍了拍吴旭的肩膀,豪气干云地说道:“吴兄,说这些就见外了!区区几十个官差,怕他作甚!你放心,这次我来,特地带了十个我们杨家的好手,全都是百步穿杨的弓箭手!管他骑术多高明,武艺多高强,在咱们的箭雨之下,也得变成刺猬!我们必能破之!”
“弓箭手?!”
此话一出,不仅吴旭精神大振,就连一向谨慎的王准,眼中也瞬间亮起了光芒!
在这个时代,弓箭手就是远程打击力量,是战场上的大杀器!
寻常乡绅械斗,能有几个弓箭手,那绝对是压倒性的优势!
杨铭竟然一口气带来了十个!这无疑给他们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好!太好了!”王准心中的那点犹豫,瞬间烟消云散,信心大增。
吴旭更是大喜过望,感激地抱拳道:“多谢杨兄鼎力相助!有杨兄的弓箭手在,此战必胜!”
他深吸一口气,环视了一圈众人,语气变得更加激昂和具有煽动性:“两位兄弟,诸位乡亲!今日朝廷杀我奴仆,看似是针对我吴家,实则是想拿我们整个荥阳的乡绅大户开刀!他们推行那个所谓的新军制,就是要断我们的根,抢我们的田,让我们这些大户都活不下去!今天我们若是退了一步,让他们得逞了,我敢保证,以后咱们在这荥阳,就再也没有立足之地了!咱们就是唇亡齿寒的关系!”
他这番话,说得杨铭和王准连连点头,深以为然。
他们本就是利益共同体,吴旭的话,精准地戳中了他们内心最深的恐惧。
“吴兄说得对!绝不能让他们得逞!”
“今日,就要让他们看看,这荥阳,到底是谁说了算!”
见士气可用,吴旭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让杨铭和王准将手下的人全部集合起来,自己则跳上了一块高高的土坡。
呜呜泱泱的七百人,很快便聚集在了土坡之下,黑压压的一片,人头攒动。
吴旭清了清嗓子,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声嘶吼道:“诸位乡亲!各位兄弟!今日,是朝廷欺人太甚!他们来我们荥阳,要推行什么狗屁军制!这军制,就是要挖我们所有人的根基!就是要让那些泥腿子爬到我们头上来!如果让他们得逞了,我敢保证,以后在座的各位,有一个算一个,都别想再从荥-阳拿到一文钱的好处!”
“今天!我们就要让朝廷派来的那些走狗看看!在这荥阳!到底是谁说了算!”
“我已经查得清清楚楚!他们总共就来了不到五十个人!而我们!我们这里有整整七百人!十倍于他们!”
“一会进去,先逼他们投降!交出杀人凶手!如果他们不降,那就给我杀!!”
他顿了顿,眼中爆发出疯狂的光芒,高高举起一只手,嘶吼道:“只要杀了对方一个人!我吴旭,个人奖励五金!”
“轰——!!”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五金!那可是一笔巨款!
足够一个普通家庭好几年的开销了!
还没等众人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杨铭也骑在马上,拔出腰刀,跟着大喊道:“我杨铭也在此承诺!只要杀掉对方一人,砍下首级,来我这里领赏!同样是五金!”
王准见状,也不甘示弱,跟着喊道:“我王准,也出五金!”
三家联合悬赏!
杀一人,可得十五金!
这个数字,像一道惊雷,彻底点燃了在场所有人的贪婪和疯狂!
那七百多双眼睛,瞬间变得赤红!
在他们眼中,前方源泉镇里的那几十个官兵,仿佛不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个个闪闪发光、会走路的金元宝!
“杀了他们!!”
“冲进去!金子是我们的了!”
“下命令吧家主!我们要去剁了那帮朝廷走狗!”
人群彻底失控了,他们嗷嗷叫着,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如同被血腥味刺激的野兽,叫嚣着要立刻冲进去,将那几十个人撕成碎片。
……
就在这片开阔地不远处的一条小路上,孙小虎正被几个孙家庄的青壮年抬着,艰难地前行。
当他们绕过一片树林,看到前方那黑压压的七百人聚集的恐怖场面时,所有人都被吓得停住了脚步。
“我的天爷……”跟在担架旁的石头,吓得脸色发白,双腿都有些发软,“这……这得有多少人啊?他们……他们这是要造反吗?”
孙家庄的村长更是吓得魂飞魄散。
他看着那群情激奋、杀气腾腾的暴民,又看了看源泉镇的方向,一颗心沉到了谷底。他连忙凑到孙小虎的担架旁,声音颤抖地劝道:“小虎啊!咱们……咱们还是快回去吧!这……这阵仗太吓人了!朝廷的人就那么点,这七百人冲进去,那还不跟砍瓜切菜一样?我感觉……我感觉朝廷的人,这次怕是凶多吉少了!”
然而,担架上的孙小虎,听着远处传来的阵阵嘶吼,看着那黑压压的人群,苍白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惧色。
他反而用一种低沉而坚定的声音,嗡嗡地说道:
“村长,打仗……从来都不是只看人多的。当初在孟津渡口,斛斯椿的叛军数倍于我们,我们虎贲军五百人,不也一样守住了?陛下……官军他们,肯定有办法的!”
他说着,挣扎着想要起来:“怕什么!走!我们绕道过去!就算帮不上忙,也要亲眼看着官军是怎么打赢的!”
……
“报——!”
源泉镇中街,一名斥候飞马而来,在独孤信面前勒住战马,翻身下地,单膝跪倒,语速极快地汇报道:“禀将军!敌军已在镇外一里处集结!三家合流,总兵力约在七百人上下!皆持有兵器!看样子,马上就要攻过来了!”
此言一出,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
独孤信听完,面色凝重,立刻转身,将情况报告给了元修。
然而,他身边的独孤义和贺拔威等,听到这个消息,非但没有紧张,反而双眼放光,兴奋得直搓手。
“七百人?来得好!”贺拔威兴奋地舔了舔嘴唇。
独孤义更是直接一步跨出,对着独孤信抱拳请战,声音洪亮地说道:“兄长!刚才在街口,风头都让贺拔威这个夯货给抢了!这一次,前锋的位置,说什么也得轮到我了!”
独孤信没有理会他们,他只是低声地向元修请示道:“陛下,敌众我寡,您看……我们是就在此地,正常列阵迎敌吗?”
元修的脸上,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平静。
他沉吟了片刻,忽然问道:“我记得,他们来的那个方向,村口是不是有一处狭窄的路段,两边都是半人多高的土坡?”
独孤信立刻回想了一下,眼睛一亮,连忙点头道:“确有此地!那是一处天然的隘口!”
“好。”元修的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却又带着一丝猎人般兴味的微笑。
他凑到独孤信耳边,将自己的计划低声全盘托出。
独孤信一边听,眼睛一边越睁越大,脸上原本凝重的神情,被一种混杂着震惊、赞叹与兴奋的复杂表情所取代。这个计划,太大胆了!太冒险了!但也……太精妙了!
“那……”独孤信下意识地提议道,“就由末将和独孤义充当诱饵,将他们引入隘口。由……元校尉您,亲率主力在土坡上设伏。”
在他看来,这是最合乎逻辑,也是最稳妥的安排。
然而,刚刚才和贺拔威一同体验过冲阵快感的元修,只觉得体内的热血仍在奔涌沸腾。
那短暂而暴烈的交锋,根本不足以让他过瘾。
他想要更多!
“不。”元修断然摇头,眼中闪烁着一股无法熄灭的火焰,“信之,由你率领众人,在两侧土坡设伏。我和义之,两人为阵,前去诱敌。”
此话一出,独孤信那张刚刚才恢复了点血色的脸,“唰”的一下,瞬间又变得惨白如纸。
“陛……元校尉!万万不可!”他脱口而出,声音因恐惧而剧烈颤抖,连伪装的身份都差点忘了,“您怎能再次亲身犯险!”
“怕什么?”元修却平静地反问,自信丝毫未减,“我们只是去诱敌,又不是去硬拼。只要将他们引入伏击圈,我们立刻就退回来。况且,”他指了指身边,“有义之在,能出什么事?”
而一旁的独孤义,听说自己将要和天子组成“两人阵”去对抗数百乱民,一股狂喜到近乎眩晕的激动感瞬间冲上了头顶!
他那英俊的脸庞涨得通红,双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猛地一步上前,抓住了自己兄长的胳膊。
“兄长!就让陛……元校尉和我去吧!”他急切地恳求道,声音里满是按捺不住的渴望,“我们一定能完成任务!我用性命担保!”
独孤信听元修说完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他死死地拉着元修的马缰,说什么也不肯松手,声音里带着哭腔:“不行!元校尉,这绝对不行!两人太危险了!贺拔威、乞伏浑、杨恺……让他们都跟着您!至少十个人!凑足一队,末将才放心!”
看着独孤信那张因为恐惧和焦急而扭曲的脸,元修无奈地白了他一眼。
这一眼中,有斥责,有不耐烦,但更多的,是一种“你太大惊小怪了”的亲近感。
“信之,你动动脑子。”元修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我们是去‘诱敌’,不是去‘决战’。你见过谁家诱敌的斥候是乌泱泱一大群的?咱们总共就五十个人,你一次性给我十个,剩下的人还怎么打伏击?那不叫诱敌,那叫提前暴露目标!”
他顿了顿,用马鞭的末梢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胸甲,发出“笃笃”的轻响。
“再说了,你别忘了,刚才在源泉镇中街,亲手一槊捅死那个泼皮头子的,是我。他们现在最恨的人是我,最想杀的人也是我。所以,只有我亲自出现在他们面前,才有最好的诱敌效果。我就是那块最香的饵,明白吗?”
“可是……”独孤信还想争辩,他脑子里根本没有战术,只有君主的安危。
“别可是了!”元修的脸色猛地一沉,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一股属于帝王的威严骤然释放出来,“按照计划执行命令!”
这冰冷的几个字,像一盆兜头浇下的冰水,让独孤信浑身一颤,所有劝谏的话语瞬间堵在了喉咙里。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违逆了。
元修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他转过身,目光投向早已激动得满脸通红、跃跃欲试的独孤义,嘴角一扬:“义之,走,随我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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