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高乾的密谋(1 / 1)
“啪!”
王思政猛地一拍桌案,声如炸雷,整个议事厅都为之一静!
“混账!”他厉声喝道,“谁是小皇帝?那是大魏的天子!谁敢再说这三个字,休怪我王思政的军法无情!”
所有人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雷霆之怒给镇住了。张武更是愕然地看着他,结结巴巴地说道:“将……将军,您这是……”
王思政缓缓站起身,目光如刀,从每个人脸上扫过。
“你们以为,我今日去宫中,是去受辱的?”他冷笑一声,笑声中充满了自嘲与后怕,“不!我是去受教!是去开眼界!我告诉你们,若不是今日亲眼所见,我王思政,连同你们所有人,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将军,您这话是什么意思?”一名老成持重的将领李敬,皱眉问道,“那新帝……当真有如此可怕?”
“可怕?”王思政摇了摇头,眼中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敬畏,“‘可怕’二字,已经不足以形容了。你们这些人,坐井观天,还以为天下是将领勇猛、士卒用命就能打下来的吗?我告诉你们,错了!大错特错!”
他走到议事厅中央,环视众人,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们可见过一种沙盘,能将方圆百里山河尽收眼底,敌我态势、地利优劣,一目了然?陛下称之为‘上帝视角’!指挥官站在其前,便如天神俯瞰战场,未战而先算胜!”
众人面面相觑,眼中满是茫然。沙盘他们见过,但从未听过如此玄乎的说法。
王思政没有理会他们的疑惑,继续说道:“你们可见过一种舆图,上面没有画山,却用无数圈线,便能让你清楚知晓何处是悬崖峭壁,何处是平缓之坡?有了它,我军斥候的伤亡至少能减少八成!情报效率能提升十倍!”
将领们开始骚动起来,这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畴。
“这些,都还只是皮毛!”王思政的声音陡然提高,充满了震撼人心的力量,“陛下真正让我感到恐惧的,是他教给我的一种全新的东西——‘体系’作战!”
他将元修在含光殿所讲的“重装冲击体系”与“远程机动体系”的对抗,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他详细描述了贺拔威的重步兵方阵,是如何在理论上,就已经被独孤义的骑射战术克制得死死的。
“……这不是兵种相克,这是一种更高层次的战争理念的碾压!陛下称之为——降维打击!”
当“降维打击”这四个字从王思政口中说出时,整个议事厅鸦雀无声。虽然将领们不完全理解这个词的深意,但他们能从王思政那惊骇的表情中,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怖。
独眼龙张武依旧不服,梗着脖子说道:“将军,这……这也太玄乎了!什么体系,什么降维。战场之上,刀枪才是硬道理!我就不信,他独孤义的骑兵,能奈何得了我们重甲步卒的铁壁!”
“是吗?”王思政的眼中闪过一丝怜悯。他知道,不拿出最关键的证据,是无法敲碎这些硬汉脑子里的顽石的。
“张武,我问你,我军的强弓,最远能射多少步?”
“回将军,八十步已是极限,百步之外,便毫无准头和力道了。”张武傲然道,这是常识。
王思召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投下了一颗真正的重磅炸弹。
“陛下手中,有一种新弓。朕亲眼所见,其有效射程,可达……一百五十步!”
“什么?!”
“一百五十步?!这绝不可能!”
“将军,您是不是看错了?!”
整个议事厅瞬间炸开了锅!所有人都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一百五十步!这是一个足以颠覆整个冷兵器时代战争模式的恐怖数据!
张武的独眼中也满是血丝,他嘶吼道:“我不信!天下哪有这样的神弓!”
“我一开始也不信!”王思政的声音盖过了所有的嘈杂,“但这就是事实!你们现在想象一下,当你们引以为傲的重步兵,披着几十斤的重甲,艰难地向前推进时,敌人的骑兵,就在你们一百五十步开外,一个你们的弓箭永远无法触及的距离,从容不迫地,一轮又一轮地,将箭雨倾泻在你们的头顶!”
“你们冲不过去,够不着他们!你们只能像靶子一样,眼睁睁地看着身边的袍泽一个个倒下!你们的盔甲,在如此近的距离抛射下,与纸糊的没什么区别!你们告诉我,这样的仗,还怎么打?!你们的勇武,你们的铁壁,还有什么用?!”
王思政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冰冷的刀子,狠狠地扎进在场每一个将领的心脏。
议事厅内,死一般的寂静。
刚才还叫嚣着要造反的张武,此刻脸色惨白,独眼中充满了恐惧。他顺着王思政的描述,在脑海中构建了那个可怕的画面,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勇猛,在那样的场景下,是何其的可笑与无力。
老将李敬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他喃喃自语:“原来……原来如此……贺拔威将军,输得不冤……不冤啊……”
所有人都明白了。
他们终于明白了王思政所说的“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那不是夸张,而是血淋淋的,即将到来的现实!
看着众人脸上那副失魂落魄的表情,王思政知道,火候到了。他放缓了语气,沉痛地说道:
“现在,你们还觉得,陛下是凭运气坐稳的龙椅吗?还觉得他是靠着独孤信那些人才侥幸赢了斛斯椿吗?”
“我告诉你们,我们所有人,包括高欢、宇文泰在内,我们所想的,是如何在现有的规则下打赢一场战争。而陛下想的,是彻底改变战争的规则!我们是在棋盘上博弈的棋手,而他,是那个制定棋盘规则,俯瞰众生的造物主!我们,拿什么跟他斗?”
他环视众人,最后将目光落在了张武身上,一字一顿地问道:
“现在,我再问你们一句。我们是该继续抱着那点可怜的私心,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然后被陛下用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碾得粉碎?还是该放下所有的成见与骄傲,追随一位能够带领大魏,不,是带领整个华夏走出这百年乱世的真正雄主,去开创一番前无古人的功业?”
这个问题,振聋发聩。
张武的身体剧烈地一震,他看着王思政,又看了看周围同样满脸震撼的同袍,脸上的桀骜与愤懑,渐渐被一种敬畏与觉悟所取代。
他猛地单膝跪地,那只独眼中,第一次燃起了不同于以往的火焰。
“将军!末将……末将明白了!”他的声音沙哑,却无比坚定,“末将……有眼无珠!请将军责罚!”
随着他的下跪,其余的将领也仿佛被抽去了所有的精气神,又被注入了全新的灵魂。他们一个接一个地单膝跪下,整个议事厅内,响起一片甲叶碰撞的铿锵之声。
老将李敬抬起头,眼中含泪,高声道:“我等,愿随将军,从此一心一意,效忠陛下!效忠大魏!万死不辞!”
“我等愿随将军,效忠陛下!效忠大魏!万死不辞!!”
山呼海啸般的誓言,在小小的议事厅内回荡。
王思政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这些生死兄弟,看着他们脸上那如释重负又重获新生的表情,他知道,陛下交给他的考题,他答对了。
从今夜起,他和他麾下这支百战之师,将真正地,从灵魂到身体,彻底融入到那个年轻帝王所开创的,波澜壮阔的新时代之中!
洛阳城,夜色如墨。
与皇宫西苑讲武堂那股冲天而起、改造天地的炽热气息不同,坐落在城东永安里的一座深宅大院内,此刻正被一种压抑而又躁动的氛围所笼罩。
这里是高乾的府邸。
自从在朝堂之上,当众与晋阳那位族兄高欢的意志相悖,并成功将元宝炬“请”出洛阳后,高乾便与高欢集团撕破了脸皮。这座府邸,也从昔日高欢在京的联络站,悄然变成了一个独立的、充满了野心与危险的权力旋涡中心。
书房内,灯火通明,却驱不散空气中的凝重。
高乾坐在主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一只冰凉的玉杯。他面容儒雅,双目深邃,但眉宇间却锁着一丝化不开的忧虑与决断。背叛高欢,这步棋走得太过凶险,如同在悬崖上起舞,一步踏错,便是粉身碎骨。如今,他必须为自己,也为追随他的这帮人,走出一条活路。
他的身侧,坐着一个让他既倚重又头疼的人——他的亲弟弟,勇冠三军、被誉为“人中龙虎”的高敖曹。
高敖曹身形魁梧如山,即便在室内也只穿着单薄的劲装,虬结的肌肉仿佛要撑破衣衫。他环抱双臂,一脸的不耐与烦躁,鼻子里不时发出一两声冷哼,就像一头被关在笼子里的猛虎,随时都想择人而噬。
下手处,坐着七八名谋士与亲信将领,他们都是高乾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如今也随着他,一同踏上了这条无法回头的背叛之路。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凝重。
“都说说吧。”高乾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稳,“宫里那位‘元先生’的动静,想必各位都听说了。又是讲武堂,又是新军制,还弄出了什么百五十步的神弓……依我看,这洛阳城的天,怕是真的要变了。”
他话音刚落,高敖曹便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都跳了起来。
“兄长!依我看,全是些虚头巴脑的玩意儿!”他声如洪钟,满脸不屑,“什么狗屁讲武a堂!带兵打仗,是靠着在沙场上真刀真枪拼出来的,难道还能在屋子里靠嘴皮子教出来?简直是笑话!”
他站起身,在不大的书房里来回踱步,眼神凶狠,仿佛在寻找一个可以发泄的目标。
“还有那什么‘连营团’,更是胡闹!我大魏军制沿用百年,行之有效,他元修黄口小儿,懂个屁的兵法!把建制全打乱,战时都不知道该听谁的,这样的军队,上了战场就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至于那神弓……”高敖曹嘴角咧开一个轻蔑的弧度,“我更不信!一百五十步!他以为那是神仙用的宝贝吗?我看,就是独孤信那帮武川佬,陪着小皇帝演戏,糊弄咱们这些外人,好让他坐稳龙椅罢了!”
这番话,说出了在场不少武将的心声。他们信奉的是实打实的战功和勇武,对元修这种“学院派”的做法,充满了本能的鄙夷。
高乾没有反驳,而是将目光投向了首席谋士,孙景。
孙景是个干瘦的中年文士,眼神冷静而锐利。他沉吟片刻,出列道:“主公,敖曹将军所言,虽是激愤之语,却点出了关键——元修此举,意在集权,意在培植只忠于他一人的新势力,其心可昭!”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严肃:“但,下官以为,我们绝不能将其简单视为一场闹`剧。根据我们安插在讲武堂外围的人手回报,那反曲弓之事,恐怕并非空穴来风。其威力或许有所夸大,但比之寻常军弓,定然有极大的提升。”
“更可怕的,不是弓,而是思想!”孙景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主公您想,元修将所有将校集中起来,日夜灌输他的那套战法。用沙盘推演战局,用舆图分析天下。这种手段,闻所未闻!长此以往,军中将校,将只知有‘元先生’,而不知有朝廷公卿,更不知有……晋阳的大将军!”
最后几个字,他说的极轻,但在场所有人都听得心头一震。
是啊,这才是最致命的!
元修在挖根!他在挖所有世家门阀、所有地方豪强的根!他要建立一支思想和武器都完全由他掌控的“天子亲军”!
高敖曹的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他停下脚步,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兄长,不能再等了!这小子是在动咱们的根基!我们必须想办法,在他这支新军练成之前,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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