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一位大帝的陨落(1 / 1)
大殿深处,唯余一柄长枪斜倚在汉白玉基座上。
枪身通体暗沉,锈迹如蛛网般蔓延,层层叠叠覆住了原本的纹路,连枪尖都蒙着层灰败的赭色,仿佛已在时光里沉睡了百万年。
可若细看,那些锈蚀的缝隙间,偶尔会闪过一丝冷冽的光,像冰封的寒潭深处藏着的星子,那是历经千战未消的锋芒,即便被岁月磨蚀,依旧透着股睥睨天下的傲气。
盘羽站在丈许外,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杆枪攫住。
明明是死物,却像有某种无形的力量在牵引,顺着他的血脉丝丝缕缕往上攀,勾得他心头发痒。
他从未见过这般奇特的兵器,明明锈迹斑斑,却比他见过的所有神兵利器都更让人心悸。
“这到底是什么……”他喃喃自语,脚步已不受控制地往前挪。每靠近一步,那股吸引力就强一分,仿佛冥冥中有个声音在催促:握住它,握住它。
指尖距离枪杆还有半寸时,盘羽忽然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不是来自枪身的冰冷,而是某种沉睡的巨兽即将苏醒的威压。
他心头警铃大作,想收回手,却已来不及。
“嗡——”
一声震耳欲聋的嗡鸣陡然炸开,那杆沉寂千年的长枪猛地震颤起来!
锈迹如雪花般簌簌剥落,露出底下暗金色的枪身,其上镌刻的云纹瞬间亮起,如活过来的龙蛇游走奔腾。
一股沛然莫御的威压从枪尖爆发,如海啸般席卷开来,所过之处,金砖地面竟裂开细密的纹路,连穹顶的雕花似乎都在簌簌发抖。
“是帝兵!”盘羽脑中轰然一响,一股腥甜涌上喉咙。
这等威压,绝非寻常神兵所能拥有,唯有传说中承载过大帝气运的帝兵,才能有如此撼动天地的力量!
他被那股威压狠狠撞中,如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撞在鎏金梁柱上。
那威压如泰山压顶,死死将他摁在柱上,骨头仿佛都在咯吱作响,连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视线也开始阵阵发黑。
就在他快要撑不住时,苦海深处,那座沉寂了不知多久的荒塔,突然轻轻震颤了一下。
一道灰蒙蒙的气息从苦海中弥漫开来,看似微弱,却带着一种苍茫古老的韵味,瞬间将盘羽周身护住。
那股帝兵的威压撞上灰气,竟如泥牛入海,瞬间消弭无踪。
紧接着,灰气逆势而上,如潮水般涌向那杆长枪,所过之处,枪身的金光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连那震耳的嗡鸣都低哑了几分,仿佛遇到了天生的克星。
“嗯?”
一声惊疑从大殿深处传来,带着几分苍老,几分意外,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枪鸣与风声,落在盘羽耳中,让他心头猛地一跳。
有人!而且此人竟能在帝兵与荒塔的对峙中从容发声,显然修为深不可测。
盘羽挣扎着抬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里是大殿最幽暗的角落,连天光都照不进,只能隐约看到一道模糊的身影,静立在阴影里,仿佛与这古老的大殿融为了一体。
身形佝偻得像株被秋风压弯的枯木,可那双眼深陷的眼眶里,残存的光芒却依旧锐利如鹰隼。
盘羽望着他,心头莫名一紧,老者的气息微弱得几乎要与周遭的尘埃融为一体。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气若游丝的颤音,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消散,可那潜藏在皮肉之下的筋骨轮廓。
却透着一股久经岁月淬炼的沉凝让他清晰地感知到这是一位曾站在巅峰的强者,只是如今已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你是……”盘羽扶着梁柱站稳,声音里带着刚被威压震过的沙哑。
老者抬起头,浑浊的眼珠转向他,唇边牵起一抹极淡的笑意,却引发了一阵剧烈的咳嗽。
“咳……咳咳……”他咳得浑身发抖,枯瘦的手指紧紧攥着衣襟,好半天才缓过劲来,哑声说道:“老仆盘渊,参见少主。”
他想弯腰行礼,可身体刚动了动,便又被一阵咳嗽打断,只能歉疚地垂下眼,“但请……恕老仆死罪,实在……不能向少主行全礼了。”
盘羽看着他咳得几乎要蜷缩成一团的模样,心中涌上复杂的滋味。
他试着运转神力去探老者的境界,却只觉得对方的气息像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古潭,尽管他此刻微弱如风中残烛,但内里又磅礴如潜藏的深海,根本无法捉摸。
可那偶尔泄露的一丝威压碎片,却让他心脏阵阵发紧,那是远超寻常修士的霸道与厚重,隐约带着帝者独有的睥睨之气。
“难道您是……自神话年代便封印在此的至尊?”
老者闻言,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释然的微光,他缓缓点头,声音轻得像叹息:“是啊,几百万年了……”
他抬手捂住嘴,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熬不住喽。”
“若不是当年少主流落他乡,老夫想要亲眼看着少主归来”他喘息着,目光望向殿外沉沉的暮色,像是在透过时光回望,“我恐怕早已在千年前,就化作这大殿里的一捧尘埃了。”
几百万年的光阴,足够沧海变成桑田,足够星辰陨落又升起,支撑他熬过无数个孤寂长夜的,不过是“再见少主”这一个念头。
如今亲眼见盘羽站在眼前,身姿挺拔,气息沉稳,他那颗早已朽败的心,终于能松口气了。
老者的目光转向盘羽苦海的方向,那里正有一缕若有若无的灰光萦绕,带着荒塔独有的苍茫气息。
“荒塔……它果然选择了你。”他轻声说着,语气里有欣慰,也有几分早已预料到的平静。
他抬手示意了一下那柄仍在微微震颤的长枪,枪身的金光在荒塔的威压下已黯淡了许多,“原本我还想着,将这柄残兵交予你傍身,现在看来,倒是成了多余的东西。”
盘羽连忙摇头:“前辈说笑了,只是这荒塔……”他苦笑一声。
“它并非听我驱使,平日里无论我如何呼唤,都沉寂得像块顽石,唯有遇上帝级以上的攻击时,才会自行苏醒护我周全。”
“这才是最好的。”
老者浑浊的眼中泛起一丝笑意,像是想起了遥远的过往。
“它若真能被你轻易掌控,你的修行之路反而会少了许多磨砺。太过顺遂的坦途,走不出真正的强者。”
“晚辈明白。”盘羽郑重地点头。
他走过的每一步,都是在生死间搏杀出来的,自然懂这份道理。
老者不再多言,枯瘦的手指轻轻一抬。
那柄锈迹半褪的长枪便化作一道流光,温顺地落在他掌心。
他用袖口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枪身残留的锈斑,动作缓慢却带着难以言喻的珍视——这柄枪伴随他征战一生,饮过强敌的血,也护过族人的命,是他最忠实的伙伴。
“这柄枪,封印了百万年,内里的帝威早已残缺。”
老者将枪递向盘羽,掌心的温度透过枪杆传过来,带着一种即将熄灭的温热。
“我就不亲手为你解封了,你且将它当作一柄寻常铁枪带着,没有法力加持,或许更能让你沉下心来。”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悠远的光:“手握帝兵,固然能震慑四方,可那份高处不胜寒的寂寞,太早体会并非好事,等日后你修为大成,有了足以驾驭它的心境与实力,再亲手解封不迟。”
盘羽双手接过长枪,枪身入手比想象中沉重,仿佛承载着老者一生的重量。
他对着老者深深躬身:“多谢前辈馈赠。”
老者看着他接过长枪的模样,眼中最后一点光芒渐渐柔和下来。
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梦呓:“几百万年了……主人,老仆不负所托,少主安然无恙……我终于……能安心去了……”
“前辈…”
盘羽察觉到不对,猛地抬头,只见老者的身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一道道金色的光粒子从他体内溢出,像破碎的星辰。
“您……”他想冲上前去,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拦住。
老者对着他最后笑了笑,那笑容里没有遗憾,只有解脱。
下一刻,他的身体彻底化作漫天光雨,如流星雨般冲天而起,穿透大殿的穹顶,散向盘族疆域的每一个角落。
落在干裂的田埂上,枯寂的草木便抽出了新芽,落在干涸的河床上,沉睡的溪流便重新唱起了歌谣,落在古老的城墙上,风化的砖石便泛起了温润的光泽。
无数光粒子如同带着生命般,纷纷扬扬地落在盘羽身上。
那瞬间,他只觉得一股温和却磅礴的力量涌入四肢百骸,经脉中神力骤然沸腾起来,像是被春雨滋润的江河,奔腾着冲击着瓶颈。
四肢内神力翻涌,隐隐有突破境界的迹象。
盘羽握紧手中的长枪,望着老者消散的方向,眼眶微微发热。
他知道,这位守护了盘族百万年的老者,最终以“化道”的方式,将自己最后的生命,全部回馈给了这片他挚爱一生的土地。
大殿中恢复了寂静,只剩下那柄长枪在他手中微微震颤,仿佛在低声诉说着未尽的故事。
当思念住进时间的褶皱里,那些共度的岁月,便永远不会褪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