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6章 攻杀(二合一)(1 / 1)
从一开始,桓石生便没有留后手。在战斗发起之后,桓石生下令水陆兵马对城池发起了凶猛的毫无保留的进攻。他的意图很明显,想要一波攻克城池,不给对方任何机会。
在数十艘重楼战船上的重型床弩的压制之下,桓石生的兵马破坏了邗沟和护城河之间的笨重的巨石船闸。因为绞盘在对岸,难以靠绞索拉开船闸,随意他们用的是最为原始的办法,上百兵士用大铁锤和铁钎子在船闸顶上夯击巨石,硬生生的巨型船闸破成碎片。
这之后,部分船只得以进入护城河中,对广陵南城城墙进行大范围的弓箭和床弩的压制。配合上百辆投石车的轰击,对广陵南城瓮城城头区域大范围的进行打击,令对方瓮城城楼和两侧城墙的守军难以立足。
而在东城方向,以二十余艘重楼战船作为主力,抵近广陵东城码头,对着东城城头用九联装的床子弩进行密集射击,从而掩护近万民士兵进行进攻。
这种东城和南城的同时进攻,都借助了有利的进攻地利,利用了水军船只的压制力,利用了优势兵力来进行。不得不说,桓石生是颇有些领军作战的能力的。
有了船只,护城河根本无法阻挡兵马进攻的脚步。在南侧护城河上,数艘船只以跳板相连,很轻松的便搭建出多个进攻浮桥通道,进攻兵马完全不必担心护城河难以逾越的问题。
桓石生还考虑到了船只遭遇攻击的问题。如此近的距离,船只会成为主要的进攻目标。特别是火箭的袭击,威胁最大。所以桓石生做好了防御火箭的准备,进攻之前便以水龙浇透船只,经过一夜的严寒,大小船只外层挂上了冰块,厚达寸许。船只结冰本来对战船而言是件麻烦事,对船只结构会产生破坏,但此刻却像是给所有大小船只覆盖了一层冰封的装甲,起到了防护火箭和普通箭支的效果。至于对船只的损害,相较于对方火箭的威胁而言则可忽略不计了。
为了防止己方兵士在船上滑倒,桓石生让水军在甲板上铺了一层沙土防滑。这样一来,兵士们便可在船上行走自如了。
如此细节的安排比比皆是,可见桓石生在战前是动了脑筋的。
但是,进攻方很显然情报出了问题,在进攻开始之后,城头的火炮轰击了几炮之后便哑了火,这让桓石生认为之前的情报准确无误,认为城中火炮数量很少。在大范围的压制之下已经无法发射。
然而,不久后,大量的炮弹从城中轰射出来,在护城河中,在邗沟河道之中,在进攻兵马的阵型之中炸裂开来。
炮弹可不是火箭,不是所谓的冰甲所能抵挡的。开花弹在船上爆炸之后,造成的破坏是巨大的。船只损坏严重,船上人员死伤惨重。大量的兵士被掀飞入冰水之中。两艘邗沟上的重楼战船被炸飞了船楼,燃起大火,烧的浓烟滚滚。
更别说那些落在进攻兵马阵型之中的炮弹了,每一发炮弹都将丈许范围内的兵士炸得血肉模糊,弹片的杀伤范围超过四丈,造成了大量的伤害。
“怎么回事?他们怎会有这么多的火炮?之前不是说城楼上只有十余门火炮么?”桓石生气急败坏的怒吼的道。
有将领告知桓石生道:“大将军,火炮是从城中射出的,并不在城墙上。看来对方故意隐藏了火炮,当真狡猾。”
桓石生大骂不已,认为对方耍了诡计,自己上了当。但无论如何,进攻还要继续,就算对方火器厉害,也不能阻挡他拿下广陵城的决心。
其实桓石生是误会了,城中兵马并未刻意隐瞒火炮众多的事实。
用屁股想也能明白,如广陵城这般具有重要战略意义的枢纽城池,担负着扼守北上水道以及东进徐州门户的屯兵大城,东府军怎会不安置强大的火器进行防御?他们看到的城头上的火炮只是一小部分而已。
广陵城是最早装备大量火炮防御的城池之一,整座城池装备有火炮四十八门,可谓是火力强大。只不过,由于装备较早,都是一些老式的火炮。和东府军新式重炮比起来,不但在射程威力上有巨大差距,更在规制上有巨大的差异。
东府军前几批铸造的火炮有巨大的缺陷,没有灵活的底座,无法快速的进行校准。安装在固定的炮台底座上,只能对固定距离的目标进行轰击,可调整的范围极小。
受限于此,广陵城头的火炮只能对五百步左右距离的敌人进行轰击,左右角度不超过三十度,俯仰角度的范围也很小。调整起来颇有难度。
这些火炮安置在城头之上的时候,甚至无法以俯射角对护城河上的目标和邗沟上的目标进行精确轰击。邗沟上的目标还好些,毕竟距离在两三百步,可以进行微调射击。但距离城墙八十步的护城河区域,反倒成了射击的死角。
这个问题由来已久,但是火炮更新迭代之前,全新的火炮结构制造出来之前,很难解决此事。而新式火炮制造出来之后,首要装备的便是军中作战,无法供应这种城池的防御体系之中。就像此番东府军大军进攻京城,所携的新式火炮也不过一百五十多门,怎会轮得到城池的防御体系的装备。新式火炮自然是优先用于大军的攻城拔寨之用的。所以广陵城中的火炮显然无法得到更换。
在这种情形下,李徽在给蒋胜的信中便明确的建议了,城头火炮应当予以后移,在城中预设火炮射击位置。一来可规避对方攻城时的火力压制。二则避免射击死角。发挥火炮威力。三则对方进攻的位置几乎可以预测到,无非便是东城南城的固定区域。根据具体战况进行微调,可起到比在城头更为有效的打击效果。
这不是李徽长了天眼。这几年李徽多次巡查边镇,对于重要城池的城防和守御极为重视。广陵自然是重点之一。每座城池的防御手段和难点,优化的手段,城池的格局李徽都了然于胸。广陵城火炮的缺点李徽自然早就明白,曾和军中将领进行过座谈,探讨最佳的守城策略。
此番既然要在广陵作战,李徽自然会根据之前的思考进行部署和调整。火器是守城利器,桓石生既然有强大的水军随行进攻,那么相关的进攻方式和手段几乎可以猜个八九不离十。
李徽的‘建议’对蒋胜而言便是锦囊,过去几天,城头三十门火炮被移到城内,搭建炮台进行安置。剩余十门炮因为太过老旧,且是被固定在城头上无法移动,这才留在城头上。这便是被桓石生误以为广陵城中只有十门火炮的原因。
那三十门火炮移入城内之后,预设了三处射击位置。十门炮射击方位是东侧邗沟码头水域,那也是对方战船停泊的位置,距离南城三百步左右。其余二十门预设的位置是南城护城河和护城河对岸的开阔地带。
战斗打响之后,这三十门老式火炮得以发威。尽管是老式火炮,用的也是老式的导火索式的装药炮弹,一样起到了很好的打击效果。
但这些火炮是难以阻挡桓石生猛攻的决心的,大量的兵马渡过护城河之后,桓石生的水陆兵马向东城和南城发起了猛攻。数以万计的兵马冲到城下,云梯竖起如林,借助弓箭和床弩的强大压制力展开攻城。
城头东府军迅速反击,火器轰爆响,手雷轰鸣,双方杀的天昏地暗难解难分。
城中守军总数不过两万余,南东城墙此刻防守兵力各七千余,人数虽是劣势,但是借助有利城池格局,守城绰绰有余。桓石生之前估计城中兵马最多万余,他再一次情报错误。所以他想以绝对优势兵力,分散对方兵力的猛攻之策再一次遭到了挫败。
经过数轮猛攻,死伤数千之众后,桓石生意识到分散攻城的办法恐难奏效。于是他下令集中兵力对南城进行猛攻。
在意识到对方的火炮只有零星的火力之后,他下令将邗沟码头外水域的数十艘重楼战船全部驶入护城河区域,击中全部兵力对南城城墙进行猛攻。
这么做的好处是,重楼战船上的床弩可以近距离压制城头之敌。而重楼战船上大量的弓箭手也可以近距离的对城头施射,最大化的发挥水军的攻击压制力。否则大量的水军士兵在船上无法参与进攻,那是火力上的浪费。
即便进入护城河之后,己方船只也更危险,但相较于所需要的攻城火力而言,这样的损失也是可以接受的。
于是乎,在经过长时间的调度之后,数十艘重楼战船终于缓缓从狭窄的水闸区域进入护城河中。宽度近五丈的护城河本来是相当宽阔的,但被这些庞然大物进入之后,顿时显得极为拥挤。重楼战船本身宽度便达两丈五,进入护城河之后顿时如一座座移动的小山一般,将整个护城河塞的满满的。数十艘战船一字排开,绵延数百步的距离,倒也颇为壮观。
这本来是城内火炮极好的打击机会,可惜的是,老式火炮太过陈旧,在过去两个多时辰的连续发射之后,已经损坏大半。那些本来就是长期训练之后趋于老化的火炮,支撑不了高强度的发射。另外炮弹储备有限,已经所剩无几了。故而才会零星发射,才会让桓石生生出重新部署进攻的想法。
桓石生的部署很快奏效了。重楼战船上的八十多架床子弩集体发射儿臂粗的铁弩箭,且每一次同时射出数百枚,那样的威力是令人震惊的。如此近的距离,铁弩箭可以直瞄城头进行打击,精准度极高。
更别说还有三层船楼上的数千水军弓箭手对着城头猛烈放箭的打击力了。
城头守军在立刻被压制的抬不起头来,只听得箭支嗖嗖的从头顶飞过。带着风雷之声的粗如儿臂的弩箭划破空气在周围轰的烟尘四起。
首当其冲的便是南城的瓮城城楼,之前已经遭到了一些破坏,此刻在大量弩箭的轰击之下,廊柱倒塌,木屑石屑纷飞,石块瓦片簌簌而下,里边的守军兵士死伤惨重,根本无法立足,不得不撤离城楼。
借此机会,桓振身先士卒,大吼着率领三千精兵猛攻瓮城城门。瓮城两侧城墙上的东府军兵马连忙增援,展开猛烈打击。但攻城方床弩瞄准两侧城墙直瞄轰射,将东府军兵马压制在垛口之下。
两架攻城车轰隆隆推到城门口,巨大的攻城铁锥在数十名壮汉的推动之下开始轰隆轰隆的撞击城门。城门巨木发出断裂之声,城门洞上方木石在巨大的冲击之下簌簌而下,烟尘飞扬。
蒋胜得知城门告急的消息后赶来查看,冒着对方凶猛的床弩的轰击来到瓮城城门口时,看到城门下方全是敌军。己方兵马被压制的无法进行打击。
若是以往,蒋胜必是焦灼之极,定会下令兵马不计代价的对城下进行打击。但此刻,蒋胜却出奇的冷静。他想起来李徽信上所说的情形。
“守城之战,重在利用地形,对敌进行杀伤,而非蛮力对抗,否则同野战何异?广陵瓮城,乃内瓮城,是为诱敌之死地。敌入瓮城,乃瓮中捉鳖。故而外城城门洞不可塞绝,敌攻破之也无大碍。凡敌入瓮城,便是杀敌良机,而非失城之兆。所以,聪明的对手,会猛攻城墙而非城门,以防误入内瓮城之中。如果此战桓石生攻瓮城,是为不智之举也。尔当善于抓住此良机,重创之。”
蒋胜之所以能够冷静而不慌乱,便是因为李徽信上说的很清楚。广陵的瓮城是内瓮城结构,不同于突出的外瓮城,可以从外表上看出来。如果没有进行认真的勘察和掌握广陵城池的结构,从外表上极容易被迷惑,以为广陵并无瓮城。为了加强这种内瓮城的迷惑性,广陵城内城城门甚至没有建造城楼。因为一旦建造两道城楼,则从外表上可以一目了然的知道有瓮城结构。
当年桓玄筑城于此,是为了同秦人作战。这种手段正是为了应付秦人兵马众多,情报也不准确,对晋朝城池了解不多的特点。当初以为秦人首要进攻的路线之一是从邗沟直扑京口,威胁京城。最后秦国的兵马从淮南进攻,而苻丕的东路大军则被挡在了彭城,最后连广陵都没碰到。所以谢玄精心设计的内瓮城结构的广陵城安然无恙。
蒋胜所看的正是敌人猛攻瓮城外门,此番可不就是小郎信上所说的那种情形么?城门告破算不得什么,反而是杀敌良机。一旦敌人冲进来,便将进入瓮城之中,被瓮中捉鳖。所以他并不慌乱,以他浅薄的军事能力,也能明白李徽信中所提及的情形,这是诱杀对方的大好机会。
“大人,是否动用手雷破之。丢个几百个手雷下去,城门口可清空。他们便破不了城门了。”身旁将领大声建议道。
蒋胜摆手喝道:“不许。传令所有兄弟,退守瓮城城墙,做好保护。手雷一个都不准扔,手雷可不多了,要用在关键之时。”
“可是这么一来,瓮城城门岂非告破?”旁边人叫道。
蒋胜骂道:“废话什么?传令,撤!”
蒋胜心中冷笑,此刻手雷扔下去,固然可以炸死一些敌人。但城门口地势开阔,对方可以轻易规避。一旦对方进入瓮城之中,嘿嘿,那可就不一样了。
所有瓮城城楼两侧的兵马接到命令,全部后撤到瓮城内侧城墙上。
就在他们撤走之后不久,丝毫不受干扰的冲车手轰塌了瓮城城门。高达两丈的厚重城门在轰然破裂声中倒塌,溅起满地的尘土。城门洞开,内侧空空荡荡的城池就在眼前。透过城门洞,看到的一大片广阔的地面,在攻城方兵马的眼中,城门攻破,那便是胜利的号角。
没有人能够抵挡冲入城门洞的诱惑,特别是在费劲气力轰塌了城门之后,那种往里冲杀的心情特别迫切。攻城兵士们发一声喊,大声呼喊着冲了进去。桓振本来觉得有些古怪,对方居然放弃了城门的防守,这令人费解。但见手下兵马蜂拥而入,他也来不及多想便也跟着冲了进去。
瓮城之中空无一人,地面上还残留着积雪。南城瓮城长宽六十步,可纳数千之众。三千多名兵士冲入瓮城之中,里边顿时熙熙攘攘全是人。
直到此刻,楚军士兵们才发现他们冲入的不是城中,而是一处独立的空间。前方横着另外一道城墙,还有一道紧闭着的城门。
但他们无暇多想,被热血冲昏了头的脑子已经想不了太多。他们簇拥着从城门口进来的两台冲车直奔前方城门而去,打算来个如法炮制,轰开内城城门。所有人都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哇哇乱叫,热血上头。
桓振冲进来的时候,顿时感觉到了不对劲。站在外侧城门洞口,眯着眼看着四周高高的城墙,他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他的作战经验并不多,特别是这种攻城作战。他最擅长的是带着兵马在野战中冲阵肉搏,那是他从父亲桓石虔基因中得到的勇武之气所能发挥的最佳场所。
这种情形之下,桓振看着两侧的高墙和狭窄的地形,立刻联想起野战中的峡谷地形,所以冲进来的那一刻,心中顿生警觉。别人死命往里冲的时候,他则停步在城门洞口,脑子里立刻明白了这是内瓮城的结构,这是情报之中并没有提及的。
“传令,立刻后撤,这是瓮城,不可久留。撤!”桓振扯着嗓子大吼了起来。
但一切已经太迟了。他的话音刚落,从两侧城墙上冒出来的无数人头,他们手持弓箭弯弓搭箭对准了瓮城之中的人群。
与此同时,从瓮城城墙上雨点一般抛下了数百枚冒着青烟的手雷。那些手雷嗤嗤的冒着火花和烟雾,滚落在杂沓拥挤的兵士脚下。
桓振瞳孔收缩,转身便往城门洞中向外逃去,撞翻了迎面而来往里冲的几名兵士。
“掉头,掉头,快撤,快撤。”桓振大吼着。
“啊?什么?”城外涌来的大楚兵马张着嘴巴叫道。
桓振管不了太多了,他横着膀子往外冲。冲出了十几步距离之后,身后传来了无数的轰鸣声。身后位置,一股热烟夹杂着血肉冲到了他的后背上,他像是被人猛踹了一脚一般扑倒在地面上。
瓮城之中,腾空而起的是无数的烟火。数百枚手雷在狭小的空间里爆炸,在三千多兵士的人群之中爆炸,结果可想而知。血肉混杂着烟火在空中纷落,无数的破片在空中飞舞,刺入肉体之中,切割着血肉。单独手雷的爆炸威力虽不强,但是众多手雷的同时爆炸,足以将人体撕扯的粉碎,足以让他们肢体残破,血肉横飞。
而伴随着爆炸的是两侧瓮城城墙上无数的箭支打击,手雷杀不死的,自有密集的箭支来解决。这其实减轻了楚军的痛苦,绝大多数楚军在手雷的爆炸下处于痛苦的半死不活的状态,箭支的激射迅速结束了他们的痛苦,也算是守军的仁慈之举了。
桓石生目瞪口呆的看着城门内侧爆发升腾的烟尘,看着从城门口冲逃而出的己方兵马,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却又茫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