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丑奴儿(8)(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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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的话,他听过很多。起初是母亲说的,说他不该活着,说他应该跟他的死鬼父亲一块儿去死。后来是继父说的,说他一个傻子还想留在家里跟弟弟妹妹分家产,让他哪儿凉快死哪儿去。再后来是姑母身边的嬷嬷,说姑母不该把他接到崔家来,因为他让姑父跟姑母吵了不少架。还有表弟身边的丫鬟,说表弟因为有他这么一个傻子表哥,不仅被人笑话,还没有人跟他做朋友。

如今,连要跟他过一辈子的夫人都讨厌他,让他死,想来他是很该死。想着,崔贤的表兄就不再挣扎了。眼见着沉了底,嫂嫂眼眸一深,开始夸张地大喊大叫。等府里的下人听见声音赶来时,她正装模作样地捞她的夫君。

崔贤呛了水,晕晕乎乎的。醒来后只记得表兄失足落水,他下去救表兄,刚摸到表兄的衣袖,嫂嫂也跳下来了。嫂嫂不会水,在池塘里扑腾。他一手拽着表兄,一手拉着嫂嫂,场面很乱,后来的事情就记不清了。

他问照顾他的丫鬟,表兄怎么样了?嫂嫂怎么样了?得到的答案是,表少爷把他和少夫人送上岸后,因体力不支坠入池塘中。少夫人没事儿,表少爷死了。

丫鬟还告诉他,他已经昏睡了三天了。依照青州府的规矩,少夫人要扶灵回故土。他匆匆起来,却没见到表兄最后一面。

兄长没了,嫂嫂扶灵回故土,母亲因为接受不了表兄的突然离开大病一场,崔府里亦是乱七八糟,以至于崔贤根本没有时间去回想那天发生的事情。

当然,他们也想不到,兄长的死不是意外,是嫂嫂刻意为之。

崔贤攥紧手指:“袁氏难产也是嫂……她设计的?”

袁氏有孕期间是母亲贴身照顾的,生怕有个意外。日常饮食,也都由府里的府医盯着。从袁氏有孕,到孩子临产,没听说她的身体有什么问题。稳婆也是母亲安排的人找的。无论从哪个方面看,袁氏难产都是意外。

可慕姑娘与杜薇都信誓旦旦,说袁氏难产与嫂嫂有关?她是怎么做到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的?

崔贤挠了挠头,一阵风刮过,树叶沙沙作响。随着风声,听到了一个奇怪的声音,既像猫叫,又像婴儿啼哭。声音是从供奉牌位的房间里传出来的,靠得越近,听得越清楚。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崔贤问着,手不由控制地贴上门板。伴随着推开的动作,心脏莫名痛了一下。那种痛,不似受伤,而是如针扎一般,密密麻麻。

大概是已经夜深的关系,推门声在幽静的祠堂里显得有些突兀而响亮,在他探头看向屋内时,哭声戛然而止。

沈渡从后面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挪开后,提着灯笼进入房间。供桌上有烛台,烛台上有蜡烛,用火折子点燃后,房间里有了微弱的光。

光落在灵位上,像是罩着一个个孤独的灵魂。

这个房间,自打崔贤记事每年都会来一次。最初是跟在外祖父和父亲的后面,踉踉跄跄地。后来是跟在父亲后面,被父亲的身躯挡的严严实实。再后来,他长大了,与同龄的人站在一起。

对于这个祠堂,崔贤只有两个感觉,一是磕头,不停地磕头。二是阴森,恐怖,压抑,还有点儿无聊。

十多年,不,应该是二十多年,他从未认认真真看过这座祠堂,更未看过祠堂里的这些牌位。他知道这是他的老祖宗们,可他以前从未仔细看过。在众多牌位中,一眼就看到了祖父的。紧跟着眼眶一热,脑海中浮现出许多与祖父有关的事情。

给祖宗们磕了个头,说了几句赔罪的话,开始寻找袁氏和孩子的牌位。依照族规,凡是入了族谱的崔氏族人死后都会入宗祠。袁氏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又是在生孩子的时候难产而亡,于情于理,都该入崔氏宗祠。可他找了一圈儿,都没有找到袁氏跟孩子的。

见他跟个无头苍蝇似的,慕笙忍不住提醒道:“在桌子底下!”

崔贤掀开桌布,桌子底下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拿起放在供桌上的烛台,猫着腰再看,供桌底下果有两个牌位。一个是他的发妻袁氏的,另外一个是他为来得及出生的孩子的。袁氏那个,正面被人为的用刀划了几下,背面贴着一张符,符上写着袁氏的生辰八字以及死亡的具体时辰。符上有股怪味儿,闻不出是什么。

孩子的牌位小一些,正面没有被破坏,背面与袁氏的牌位一样,贴着一张符。符上没有生辰八字,只有死亡时间。除了牌位,还有一个黑不溜秋的罐子。罐子用黑色的布封着,封口上也贴着一张符。

崔贤看不懂,只能把牌位连同罐子一块儿抱出来放在供桌上:“慕姑娘,你可认识这些符?”

“认识。”慕笙扯下一张符,晃了晃:“这是锁灵符,也可以理解成锁魂符。”

“所以……”崔贤指着牌位:“嫂……表嫂是用这符将我的妻儿锁在了牌位上。”

“只猜对了一半!”慕笙示意他看那个罐子:“符有用,但不是把魂魄锁在牌位上,而是封在罐子里。牌位上的符和罐子封口上的符是一起的。简单来说,一个是引魂的,一个是封魂的。”

沈渡:“那牌位上的划痕是?”

慕笙:“泄愤的。”

沈渡蹙眉:“他的那个嫂嫂?”

慕笙:“不是她还有谁?她妒忌袁氏嫁给了崔公子,认为是袁氏抢了她崔少夫人的身份。不仅处心积虑地害死了袁氏跟她肚子里的孩子,还想让他们死后不能投胎,永生永世困在这个地方。”

说话间,慕笙扯开了罐子上的封口。崔贤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紧张地盯着,盯了半天,没有看到任何东西出来。只闻见一股浓郁的,很特别的臭味儿。

沈渡右手捂着自己的鼻子,左手捂着慕笙的,闷声道:“这罐子里装得不是婴儿的尸身,闻着不像尸臭。”

慕笙扒开沈渡的手,示意他往门口通风处站站,“罐子里装的是袁氏的头发,孩子的脐带,以及从他们身上熬下来的尸油。不信的话,可以将罐子倒扣过来,一看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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