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弹劾西南属国都尉（1 / 1）
当天下午。
东宫。
一辆马车悄悄停在偏门。
下车的是裴迁。
王启年亲自迎进来。
“中丞大人，好久不见。”
“王大人，太子可在？”
“殿下在内等候。”
裴迁走入偏厅，厅内布置极为简朴，刘据坐在案后，翻着一卷兵籍。
“裴大人来了。”刘据放下书卷，起身相迎。
“殿下。”裴迁拱手。
他扫过四周，没见杨洪，心中略松，却也有些疑惑。
“今日前来，是为何事？”
“殿下。”裴迁沉声道。
“最近有人三番五次弹劾西南属国都尉郑简，牵扯甚广。”
“本官虽知其事有瑕疵，但也不至于三封密报连环而来。”
刘据面色不动：“哦？本宫并未让人查他。”
“我知道不是殿下。”裴迁声音低了些。
“所以才来东宫问一句是杨大人吗？”
刘据沉默。
他当然知道是杨洪。
这封信，还是他亲手交给沈持的。
但现在，他不能承认。
也不能否认。
“中丞大人既然来了，不如与本宫直说。”刘据慢条斯理地倒了杯茶。
“你，到底是站在哪边的？”
裴迁沉默良久。
最终，他抬起头：“殿下，臣一直站在朝廷这一边，可这朝廷，终究要有个主心骨。”
刘据眼里闪过一丝锐意：“那就请中丞大人告诉我，这主心骨是谁？”
裴迁苦笑了一声：“若殿下能保臣周全，臣愿意将户部近三年的账目，全部交出来。”
刘据一愣，随即站起身来。
“好。”
“本宫答应你。”
裴迁走后，杨洪从屏风后走出。
刘据转身：“先生为何不现身？”
“他不是来找我的。”
“是来找一个台阶下。”杨洪轻声道。
“太子给了他这个台阶，他就得拿出诚意。”
“否则......”他手指轻轻在脖子上划了一下。
刘据看着他，心中五味杂陈。
有时他会想，杨洪到底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他那份无名的执念？
但他也知道，如今的局势，离了这个人，东宫迟早会被人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先生，户部这次若真动了，会不会惊动陛下？”
“会。”
“那陛下会怎么想？”
杨洪没有半点迟疑：“他会想，太子终于开始动户部了。”
“然后呢？”
“然后他就得重新掂量一下，太子的分量。”
未央宫。
汉武帝披着狐裘，站在御花园中，看着枯树下的白雪。
内侍快步而来，低声道：“陛下，御史台送来密报，说是户部有重大贪腐线索，裴迁已经开始查了。”
汉武帝转过身：“查？”
“嗯。”
“谁给他的胆子？”
“......东宫。”内侍小心地说。
汉武帝笑了：“杨洪啊杨洪，你还真是不肯让朕安生。”
“传旨，马上召太子入宫议政。”
“是。”
不一会儿，朝阳尚未破云，宫门前的金铜狮子已被晨霜染白。
刘据换了朝服，一身青袍，腰束玉带立在殿外。
他身后是王启年，陈敬忠与沈持三人。
“先生未到？”刘据低声问。
王启年拱手：“杨大人说，今日议政，殿下是主，他不便同行。”
刘据点点头，呼出一口气。
他明白杨洪的意思。
这次，是他独自面对父皇。
他不是太子的影子，不是杨洪的棋子。
“入殿！”
内侍的声音传来，厚重的宫门打开。
刘据抬步迈入。
宣室殿内，汉武帝已经端坐于上，身着黑裘，面前燃着香炉，氤氲雾气中看不清情绪。
“参见父皇。”刘据恭敬行礼。
“免。”
汉武帝语气淡淡，“太子，近日东宫动作不小啊。”
刘据低头：“儿臣不敢。”
“户部的事，是你授意的？”
“是。”刘据没有犹豫。
汉武帝微微一笑：“你倒是比你那位先生还干脆，户部贪腐，朕不是不知道，三年前就有人上奏过，朕没动。”
“你知道为什么？”
刘据抬起头，认真地看着父皇：“因为时机未到。”
汉武帝的左手轻轻一颤。
刘据继续道：“那时兵部未稳，宗室未归，外朝不服，若贸然动户部，牵一发而动全身。”
“如今......”
“儿臣可镇得住了。”
殿内彻底安静了。
汉武帝盯着儿子看了很久，一言不发。
那是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像父亲看着一个即将长成的继承者。
足足一炷香的时间。
汉武帝才道：“裴迁是你的人了？”
刘据点头：“他已将户部三年账册交予东宫。”
“呵......”汉武帝轻笑了一声。
“你倒是舍得给他好处。”
“没让他死，便是最大的好处。”刘据道。
这句话一出口，王启年和沈持同时心中一紧。
这话太冲了。
可汉武帝却没有发怒，看着他忽然问道：“杨洪教你的？”
刘据摇头：“不是。”
“那你是从哪学的？”
刘据抿了抿唇：“从父皇身上学的。”
汉武帝一怔。
刘据低声道：“儿臣一直在看父皇如何制臣下，如何掌朝局。”
“儿臣不是圣人，不讲仁义，但知道取舍，杨洪只是教我看棋盘的方式。”
“但怎么下这盘棋，是儿臣自己决定的。”
这番话，说得极慢，但句句如锋。
汉武帝望着他，良久：“你想做皇帝吗？”
刘据心头一震。
这句话，终于来了。
他压下心头的悸动：“不敢。”
汉武帝不语。
刘据补了一句：“只想做一个，能让陛下放心的太子。”
汉武帝忽然笑了，笑得很轻，却带着某种难以名状的苍凉。
“你母亲若还在......该多高兴。”
刘据低头，没有接话。
汉武帝挥了挥手：“去吧，户部的事，你便接着查。”
“但记住，别动朝中三位魏尚，田寿，粱禹，他们是朕的人。”
刘据点头：“儿臣明白。”
汉武帝闭上眼，声音传来：“滚吧。”
出宫的马车上。
刘据久久没说话。
王启年忍不住问：“殿下！刚才那一句，您......早准备好了？”
“没有。”
“那是我心里一直想说的话。”刘据闭上眼。
“先生说，人要有一剑藏心，今日我把那剑拔了出来。”
王启年点头。
刘据忽然睁开眼：“启年。”
“在。”
“你回东宫，告诉杨洪，准备动手。”
“动谁？”
刘据依然没有睁开眼睛：“动内库。”
王启年一惊：“那可是天子的钱库......”
“正因为是天子的，才要动。”
“父皇问我想不想做皇帝，我若只是守着东宫那点银子，他永远不会信我能做皇帝。”
“现在，我要让他知道，我不止能做，也敢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