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册封之年(1 / 1)
林照坐在背后的案上,把玩着手里的短刀,刀未出鞘。
“你打算怎么动?”
“齐王一脉不似赵氏,他们没有伪谱。”
“他们是真宗。”
“你若杀他们,是杀嫡。”
杨洪没有抬头,翻出其中一页,摊在面前。
“你看这段。”
他用食指敲了敲那行小字:
“齐王刘商,册封之年,未留祀文,宗祠未建,册后十三年,始由宗正补祀。”
“补祀。”
“你懂这两个字么?”
林照皱眉:“祀文可以补?”
杨洪冷笑。
“不能。”
“宗祠之建,宗子之祀,须以诞生三日内入谱,七日内立名,一月立祠。”
“齐王十三年后才补,是违制。”
“这就叫断谱。”
“断谱之宗,不得为主。”
林照视线一亮:“你要从这里下手?”
杨洪点头:“我要从祀文造伪入手。”
“我不杀刘胤。”
“我杀的是他祖宗。”
“我让这条线,从源头上断。”
“让皇帝亲手册封的刘商,在谱上变成一个无祠之人。”
“他若无祠。”
“他孙子就无谱。”
“无谱,就不能登位。”
他站起身,走到密阁正中,一把拎起那三十卷副录,冷声道:
“明日,设宗审。”
“我亲自来。”
未央宫,清音殿。
夜里,刘彻未眠。
他坐在榻后,双手负在身后,身前是一张未写完的诏纸。
他的视线落在那张纸上,却始终提不起笔。
“赵家除宗了?”
“是。”
“杨洪主持的?”
“是。”
“裴迁,沈持都签了?”
“是。”
“太子呢?”
“未言。”
刘彻轻轻笑了:“他也不敢言了。”
“他知道,杨洪比他更像太子。”
“更像……朕。”
他忽然转身:“刘胤呢?”
“在太傅堂,未出。”
“太子召他,他不去?”
“是。”
刘彻视线微寒。
“他倒是沉得住气。”
“这孩子……越来越像朕年轻的时候。”
他忽然抬手,轻轻敲了敲桌面:
“让他去宗审。”
“让他亲自,去面对那张谱。”
“朕要看看。”
“他有没有资格,站上去。”
东宫第二日宗正副录馆
一早,宗正副录馆门前已布下三重禁军,太常寺,御史台,东宫三方齐列。
杨洪身穿东宫礼袍,系朱绶,立于主位。
馆内正中设三案,案前摆着三卷副录,分别为:
齐王刘商祀文副本
宗正府祠堂建档
御史台私录裁档
他没有坐。
他站着。
“今日宗审,审的是祀文。”
“不是人。”
“不是刘胤。”
“是他祖宗。”
“刘商。”
“十三年后补祀,违制。”
“祀文造伪,宗祠虚建。”
“此事若坐实。”
“齐王一脉,不得再列宗正。”
“不得享宗俸。”
“不得为储。”
殿下寂静。
忽然,外头传来一声:“齐王世孙,刘胤,求见。”
全场一震。
杨洪一挥手:“宣。”
殿门打开,刘胤着白袍而入,一步不停,走到主案前。
他年仅十五,却站得极稳,脸上没有一丝惊慌。
“杨大人。”
“你要审我祖宗?”
杨洪看了他一眼。
“我审谱。”
“不是审人。”
刘胤点头:“那我可否坐?”
杨洪皱眉:“你要坐在何处?”
刘胤淡淡道:“我姓刘!我坐宗席。”
杨洪冷笑一声:“你无谱。”
“你祖宗无祠,你坐什么宗席?”
刘胤却拱手一礼:“我带来了十三年前的祀文原本,由太宗亲批。”
“附有宗正府印,本祠建于元封元年,被宗正府误记。”
“我今日来,就是为证我祖。”
话音一落,殿内哗然!
杨洪脸色一变。
“你说什么?”
刘胤从袖中取出一册薄卷,双手奉上。
“此为齐王初祀原本。”
“请大人过目。”
杨洪接过,一翻,手指一顿。
是真的。
祀文是旧纸,墨迹斑驳,宫印模糊,但确实是太宗年印。
“这不可能,这文在宗正府从未登记。”
“你从哪来的?”
刘胤直视他:“宗正府不会登记。”
“因为他们知道,一旦我祖宗祀文补全。”
“齐王一脉,便是宗谱最正之支。”
“你再想除我,就晚了。”
杨洪的手,缓缓攥紧了。
他知道,这不是刘胤自己想出来的。
背后,有人在动。
“你见过皇帝?”
“没有。”
“那你从哪拿来的?”
“江充的遗案。”
“你以为你杀了他,他就什么都没留下?”
“你错了。”
“他留了我。”
“也留了这封祀文。”
杨洪的视线,第一次动了。
刘胤站在他面前,姿态不高,却像一把针,刺在他脚底。
“你想杀我?”
“你动不了我祖宗。”
“你动不了皇帝承认的那一页纸。”
“你除宗?想要除谁?”
“你除得了一个赵家。”
“你除得了一个江充。”
“你除不了我。”
殿中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在等杨洪说话。
可杨洪没有。
他只是转身,走到主位之后,坐下。
他第一次,在宗审中坐下。
他盯着刘胤:“你是齐王之孙?”
“是。”
“你有祖祀?”
“有。”
“你想入谱?”
刘胤点头。
“那好。”
杨洪抬手,将那份祀文合上。
“我准你入谱。”
“但从今天起。”
“你就是谱上的人。”
“你再走错一步。”
“我就让你死在谱上。”
“你再走错一步。”
“我就让你死在谱上。”
这句话落下时,整座宗正副录馆静得像是死了一层皮。
刘胤站在堂中,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没有怒,也没有慌。
只是慢慢地,很慢地,朝后退了一步,退回宗席当中。
腰杆笔直。
像是认了。
又像是认下了某种赌局。
三司主席上,沈持,裴迁都没吭声。
太常寺的老狐狸,御史台的老刀客,他们都知道,这场宗审,不是为了审谱。
是杨洪在立规矩。
一条写进谱,也能砍出血的规矩。
而刘胤,是第一个踩进来的。
“宗审即止。”
杨洪挥袖而起,转身离席。
他没有再看刘胤一眼。
但他知道,那个孩子不会退。
不会服。
他已经入谱。
从这一刻起,他就是“谱上之人”。
任何错,都是宗错。
任何罪,都是宗罪。
他再不能以“外人”身份躲在棋盘之外。
他进来了。
而杨洪要做的,就是让他知道谱上也能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