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7章 东墙下的追风少年（1 / 1）
一天后的清晨，班加罗尔的晨露还凝在榕树气根上，小七已经对着导航地图拧眉头。
“说好的皇家植物园呢？”她戳着屏幕里扭曲的路线，罗杰正往背包塞驱猴喷雾：“拉巴克在卡纳达语里是红宝石，等会儿别被花海晃晕。”
突突车在花岗岩门柱前甩尾，卖花环的老妪闪电般将茉莉串套上小七手腕。
“两百卢比！被爱神祝福过的！”罗杰刚要理论，对方突然掏出发黄的照片：“五十年前我也这样骗过老公！”小七笑到扫码多付二十卢比，老妪眨眼往她包里塞了把诡谲的紫色花种。
百年古榕的树冠遮蔽半个天空，小七刚摆好拍摄姿势，树梢突然坠下团毛茸茸的阴影。“松鼠空袭！”罗杰拽着她后撤三步，印度巨松鼠捧着坚果蹲在石凳，尾巴比他们早餐吃的煎饼还蓬松。管理员举着告示牌路过：“投喂罚款五千，合影另收精神损失费。”
玻璃花房在晨光里闪着钻石切面的光，小七的罗马凉鞋刚踏进门坎就泛起雾气。“小心食人花。”罗杰指着猪笼草吓唬她，却见姑娘掏出化妆镜补口红：“正好省了唇釉钱。”镶满水珠的玻璃穹顶下，她踮脚咬住垂落的西番莲藤蔓，被突然爆裂的浆果溅了满身紫红。
热带兰花区飘着甜腻的腐香，小七弯腰嗅虎斑兰时发梢扫过花蕊。“别动！”罗杰突然压低嗓音，“你头上在开昆虫派对。”她僵着脖子摸到满手毛茸茸，尖叫着甩出两只正在授粉的金龟子。印度学生旅行团集体举起手机，镜头追着她狂奔的轨迹录了段植物园跑酷。
在维多利亚温室迷路时，罗杰正用指南针APP找方位。“往左是棕榈区，往右是仙人掌……”话音未落，小七已扯着他钻进藤蔓掩映的小径。铸铁栏杆上的铭牌显示此处通向“1880年秘密花园”，锈锁却被某任游客砸开道缝隙。两人侧身挤进去的刹那，百年尘雾惊醒了沉睡的蜘蛛网。
废弃的玫瑰园里，野蔷薇吞噬了欧式凉亭。小七的白裙子勾住刺藤，罗杰用瑞士军刀割救时，她突然指着石雕惊呼：“快看！中文！”斑驳的碑文记载着光绪年间某福建商人移植茶花的壮举。男人摸着“水土不服，枯死大半”的字样憋笑，被小七用刺藤扎了满手小红点。
日头爬升到玻璃穹顶正中央，他们瘫在睡莲池边啃能量棒。罗杰突然往池里扔石子：“赌五块，能惊动水怪。”涟漪扩散到第七圈时，真有条金红鲤鱼跃出啃走浮在水面的饼干渣。小七翻遍钱包找出硬币：“续赌！下一局赌管理员什么时候来开罚单！”
温室最高层的观景台锁着铁门，罗杰拆下通风口滤网：“《肖申克救赎》植物园番外篇。”爬过十五米积灰的管道后，小七的白裙子成了抹布，却收获了俯瞰整座花海的上帝视角。罗杰用领带擦净玻璃上的陈年污渍，忽然发现她锁骨沾着片玫瑰花瓣：“现在你比莫卧儿皇后还像花神。”
印度新娘团突然涌入花房拍婚纱，小七被拉去当背景板。罗杰举着云台跟拍，却被摄影助理当成工作人员塞了打反光板。“新郎看这里！”他鬼使神差地指挥走位，真摄影师冲他竖大拇指。小七提着借来的金边纱丽回来时，男人已经赚到三盒咖喱饺的临时工钱。
在药用植物区，小七对标注“壮阳圣草”的灌木产生兴趣。“给伯父带特产？”罗杰刚调侃就被拧耳朵，老药师趁机推销泡酒配方。小七指着自己用青青彩绘的婚戒图案，老人突然往她手心塞了株干枯的草：“真爱试金石，说谎的人握着会打喷嚏。”
日暮时分的琥珀湖突然泛起奇景，上万只鹦鹉归巢掠过水面。小七举着手机追拍，镜头却框进对岸拥吻的情侣。“俗套。”她撇嘴收回视线，罗杰突然扳过她肩膀。晚风卷着碎花拂过后颈时，男人掌心那株枯草安静地躺在两人相贴的指缝间。
迷路误入员工培育区，满架荧光基因改造花在暮色里诡艳绽放。小七凑近观察夜光百合时，自动喷淋系统突然启动。罗杰抓过防水地图罩住她头顶，自己却被浇成落汤鸡。穿胶靴的科研人员推门撞见，愣了两秒用卡纳达语欢呼：“终于有人触发我们的惊喜装置！”
月光爬上玻璃穹顶时，保安晃着手电筒清场。两人躲进巨型凤凰木的树洞，屏息听着脚步声渐远。小七突然咬耳朵：“要是被困在这里七天……”“先吃你包里的话梅。”罗杰摸黑翻找零食，却拽出那包紫色花种。花种撒进树洞裂缝的刹那，远处传来庆典开始的鼓点。
偷溜进夜间灯光秀现场，小七的纱丽反光条被误认为特效装饰。工作人员给她贴上嘉宾贴纸，塞来把电子花瓣让他们撒向主舞台。印度歌星开嗓时，罗杰突然被粉丝当成伴舞推进人群。小七举着手机笑到抽搐，镜头里男人同手同脚的舞姿混在宝莱坞群演中毫无违和。
散场时在纪念品店发现监控里的自己，小七硬要买下抓拍到她翻白眼的照片。“这张叫《被灯光秀吓傻的亚洲游客》。”罗杰刚嘲笑就被踹中小腿，柜台小哥热情推荐相框：“配我们特制谎话玫瑰标本，说谎会卷叶哦！”标本花瓣里竟藏着老药师给的枯草，小七付款的手微微发抖。
回程突突车上的收音机放着板球赛解说，小七突然摊开掌心：“握了这么久都没打喷嚏。”罗杰将枯草缠上她无名指：“说明我们……”话没说完连打三个喷嚏，两人愣怔片刻笑倒在车斗里。司机突然急刹，路中间窜过的花斑野猪冲他们晃了晃獠牙，仿佛在嘲笑人类的情话。
晾在阳台的纱丽沾满夜露，小七用吹风机抢救老药师给的枯草。
罗杰从背后环住她，玻璃纸包着的谎话玫瑰在月光下蜷缩叶片。
“其实在树洞里……”他顿了顿，热气呵得她耳尖发烫，“我往裂缝塞了颗薄荷糖。”
小七转身咬他喉结：“骗子，明明是我们的定情花种。”
晨雾漫进窗户时，罗杰感觉鼻尖发痒。
睁眼见小七正用荧光花汁在他胸口画藤蔓，最后一笔收在心跳位置。
“这是什么诅咒？”“共生咒。”姑娘将枯草标本按在他掌心，“从今往后，你打喷嚏就是我心跳的共振。”
…………
斋普尔的焚风撞上蜂巢窗格时，小七正用发圈抢救黏在后颈的防晒丝巾。
罗杰拎着融化的芒果冰棍往她领口贴：“风之宫的穿堂风比空调猛十倍……”
话尾被突袭的沙尘暴卷碎，两人躲进售票亭的瞬间，整片天空已被赤雾染成锈红色。
“砂暴天还营业？”小七抹着睫毛膏结成的黑渣发问，售票员笑着亮出泛黄的老照片：“1933年沙暴里还办过王室婚礼呢！”
罗杰刚扫码付款，老头突然往小七手心塞了串孔雀石铃铛：“跟着风铃方向走，不然困在千窗迷宫里过夜可要收住宿费！”
五层楼高的粉色宫墙在风啸中恍若活物，小七攥着指南针APP的手机突然黑屏。
“磁场干扰！”她转身撞见罗杰正用鞋跟蹭墙砖：“听说这红砂里掺了宝石末。”管理员举着扩音器闪现：“破坏文物罚款两万！”男人飞速收起瑞士军刀装乖，被小七用防晒喷雾在宫墙上喷出个“怂”字。
“二楼观景台封了，改走镜廊！”导游旗挥动的刹那，三十人旅行团将两人裹挟进狭窄旋梯。小七的罗马凉鞋卡进石缝，罗杰蹲身解救时背包带勾住韩国游客的自拍杆。拉扯间整团人像多米诺骨牌撞进镜廊，七百块菱形镜片同时映出小七扭曲的惊容。
“闭眼！”罗杰突然用防晒衣罩住她头脸，砂粒击打镜面的脆响混着游客尖叫灌满耳道。防风罩移开时，暴风恰巧撞散云层，十万束金光从蜂巢窗格里斜切而入。小七的白裙子浸在琥珀色光瀑里，发丝间缠着的彩砂正巧组成孔雀尾翎图案。
“快许愿！”罗杰指着随风流转变换形状的光斑，小七刚合掌就被印度大妈推进取景框。“合照五十卢比！”大妈儿子举着平板电脑展示即时PS技术，眨眼把两人背景换成泰姬陵。交易以两包湿巾成交后，小七发现合照边缘还P了只正在啃墙的虚拟山羊。
“顶层有秘密！”卖古地图的孩子缠住他们兜售，羊皮卷上标注着“1921年英王私会情人的暗道”。罗杰用酒店火柴交换地图，按图索骥找到通风井里的铸铁梯。攀至半途惊动百年鸽群，小七抓着生锈栏杆不敢睁眼，发顶承接的温热鸟粪被罗杰戏称“王室加冕礼”。
“这破地图是倒置的！”踹开通气口的瞬间，两人跌进王室礼拜堂遗址。褪色的湿婆神像前堆满新鲜万寿菊，穿纱丽的保洁大妈从神龛后探头：“暗道体验费五百！”罗杰摸出风之宫门票砍价，大妈忽然捧起小七的青青彩绘：“姑娘，你掌纹里的桃花枝缠上别人的生命线了。”
“西廊的穿堂风会奏乐！”戴鼻环的学生妹热情指引，小七刚倚着镂空石窗摆拍，狂风突然灌入九百个蜂巢孔洞。砂粒在回廊间碰撞出《图兰朵》旋律，她的防晒丝巾被卷成五线谱上的音符。
罗杰追着丝巾腾跃的身影被法国游客录下，视频标题当场被拟作《东墙下的追风少年》。
“午餐就在墙缝里解决？”小七掰着发硬的烤馕，看罗杰用体温软化黄油。砂岩窗格突然变成天然烤箱，锡纸包着的咖喱角冒出焦香。管理员嗅味寻来时，男人将烫手的食物塞进裤兜，强装镇定讲解建筑通风原理，胯间腾起的热气却出卖了真相。
“跟着沙影方向走！”地图背面突然显出荧光箭头，两人在回字形迷宫里追逐时移的光斑。转角撞见拍电影的白纱新娘，小七被场务抓去当替身演私奔戏码。罗杰举着反光板憋笑，直到导演要求“新郎亲吻墙影”时才冲去抢人，风之宫千窗同时爆出剧组人员的哄笑。
“日落时外墙会变成火焰色！”本地画家缠着他们推销水彩速写，小七刚在画板留白处签假名，罗杰已用三根能量棒换下作品。暮色真如预言浸透宫墙时，两人发现画作角落藏着句印地语情诗。“写的是‘你的呼吸是迷宫的钥匙’。”翻译软件弹出释义时，小七的耳尖比砂岩还红。
“闭馆广播是谎言！”举着天文望远镜的怪咖拦住他们：“满月时顶层会开启星象仪。”罗杰用半瓶驱蚊水买通线索，带着小七翻进漏锁的星象台。陨铁制的古老仪器缓缓转动，二十八宿的铜钉在月光下泛起幽光。男人突然托起她指尖触碰参宿四：“这颗恒星熄灭时，我们刚好爱到八十岁。”
“保安手电筒三闪为号！”墙根阴影里窜出个戴头灯的男孩：“给千卢比带你们逃！”砍价到两根荧光棒加酒店房卡后，孩子领着他们钻排污管滑到街面。坠地的闷响惊动巡逻队，三人逃进对街香料铺。小七喷嚏连连的惨样换来老板赠的护身符——塞满姜黄粉的诅咒娃娃。
“风之宫夜景比明信片还幻！”小七趴在大巴车窗补捉镜头，罗杰忽然对着她后颈呵气：“有个秘密从攀暗道时就想说……”GPS突然播报急转弯，男人失衡撞上窗框，情话变成对司机祖籍的亲切问候。夜风灌入车窗，小七发丝间漏下的彩砂在他膝上铺成未破译的星图。
“浴室有惊喜！”小七旋开门把手瞬间，浴缸里惊现保洁大妈塞的万寿菊花船。
罗杰趁机将风之宫窗格碎片摆成心形，却见她掏出排污管里蹭到的铜齿轮：“你裤兜藏宝了？”
男人捏着齿轮抵住她左胸：“某个盗宫贼，拿走了风之宫最精密的零件。”
“晨光会揭晓所有秘密。”小七在阳台晾晒渗入砂砾的纱丽，远处风之宫正在雾霭中泛起玫瑰金。
罗杰突然用青青彩绘在她腕间补画迷宫地图，出口恰巧落在脉搏跳动处。
砂粒从发梢簌簌跌落，在瓷砖上拼出模糊的印地语字符，翻译软件闪烁着——“永困爱欲之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