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不是血（1 / 1）
“太后！”陈嬷嬷猛地扶住太后手臂。
赵太后脸色苍白得可怕，嘴唇不停颤抖，一时竟没能说出话来，两只手死死的拽着陈嬷嬷。
叶如棠也下意识伸手，攥住了自己衣袖的下摆。
萧贵嫔同温昭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的满面惊诧。
一位穿着华贵的贵妃，颤抖的手指向佛首，“是血？佛在泣血！”
四周人声渐起，此起彼伏，殿内数百人面面相觑，脸上皆是压抑不住的惊恐与困惑。
那血泪，仍在滴。
“佛祖显灵，此乃神迹啊！“
\"佛陀血泪！大凶之兆！\"
“莫非佛祖是在示警？”
“佛眼怎会滴血？必是要有祸殃临头啊！”
“平日那许多人朝拜都无事，怎么今日圣驾亲临却……”
众人对此神迹尽皆深信不疑，争相跪拜。
许多人趴倒在地，额头死死磕在地上，痛哭流涕。
也有人大声念诵佛经，声音颤抖，仿佛唯有这经文可以护住自身。
殿中多为女眷，万般惊慌之下，早有不少人痛哭失声，刚才还庄严肃穆的大殿，此时乱作一团。
面对如此神迹，殿内众人不敢走也不愿走，殿外的人闻言却皆想闯进殿内目睹，乌压压的人群逐渐失控，“佛祖流泪！这是佛祖显灵啊！佛祖显灵！让我进去！“
“拦住！退下！不得擅闯！“
顾怀瑾带领禁军死死拦在大殿门口，外面众人却如潮水一般，一波接一波地涌过来。
百姓和禁军相互挤压推搡，灵山寺内人声鼎沸，剑拔弩张，
仿佛变成了一个即将爆炸的熔炉。
太后颤巍巍开口，“传、传懿旨，封寺……”
陈嬷嬷哑着嗓子应了，抖着声音高喊：“太后懿旨！即刻起，封寺！“
封寺？今日之事，封寺怕是无用。叶如棠跪在太后身后，掌心紧贴着冰冷的砖石，指节不自觉蜷起，但如今之际，也只能如此了。
沈长昭翻身上马，眼神冰冷，扫过慌乱的众人。
“顾卿，开门！给朕将那石像推倒！”皇帝声音清冷而峻厉，像一柄出鞘的长刀，刹那间便劈的众人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全都僵住了。
“遵旨！”顾怀瑾带领禁军将殿外众人驱赶到两边，敞开大门，禁军分开两列，形成人墙，立于门前。
不止百姓哗然，连在场的官员们都纷纷大喊：
“推到佛像？！天哪！岂能如此啊！”
“陛下！万万不可啊！”
“佛祖显灵，降下神迹，不能推到啊！”
“不敬神佛，必遭天谴！”
“求陛下开恩，切不可推到佛像，求陛下开恩！”
官员和百姓们纷纷下跪，全都扑倒在地，有的面如死灰，有的痛哭哀号。
太后猛地站起，身形踉跄，面色铁青，颤抖着声音，“皇帝！佛像岂能随意亵渎？你，你不可一意孤行……”
她的话音未落，萧贵嫔已连连磕头，脸色煞白，一改往日的清高孤傲，“皇上，损毁佛像恐会惹得神佛震怒啊！”
温昭人扶着陶嬷嬷，整个人都在颤抖，眼泪不停滑落，像是随时都会晕厥过去。
叶如棠咬紧了嘴唇，并未开口，沈长昭要做的事情，拦是拦不住的。
果然，皇帝丝毫不为所动。
只见他从马上一跃而下，一步一步走上台阶，眸中寒意凝聚，声音沉重，宛若雷霆滚过殿顶：“顾怀瑾，推！”
“是！”
顾怀瑾亲自带领一队禁军冲入殿中，众人惊叫四散，被禁军硬生生推至两侧。
更多的禁军冲了进来，双手按上石像底部，同时发力。
“吱嘎——轰隆——”
一声沉闷的、仿佛山体崩开的声音轰然响起，石像应声倾倒！
重重的砸在地面，碎裂成数截，声音如惊雷滚地。
大殿内尘土飞扬，香炉倒塌，火星四溅，碎片四散飞出，一块碎石弹起，擦着叶如棠袖口飞过，她手指发颤，却还是死死撑住未动。
所有人皆目睹了这一幕，全部一脸惊骇，有人惊叫，有人匍匐大哭，有人趴在地上，口念佛号，生怕神佛震怒，降罪自身。
百姓们惊怒如潮，已纷纷不再顾及高高在上的皇权威压，大声嘶喊：
“天哪！皇帝疯了！皇帝疯了！”
“损毁佛像，必遭天谴！”
“天子对佛祖如此大不敬，我等皆要大祸临头啊！”
沈长昭站在门口，看着殿中的一片狼藉，面无表情，负手而立，一言不发。
大殿中香火的气息依旧浓厚，混着碎石的尘灰，呛得不少人咳嗽不止。
叶如棠环顾四周，太后扶着陈嬷嬷，已坐倒在地，殿内的贵人们一个个灰头土脸，东倒西歪，满面泪痕，哪里还有半分来时的风光。
殿外的百姓纷纷怒视着皇帝，口中尽是怨言，咬牙切齿，摩拳擦掌。
官员们虽不敢如百姓那般，但也全都暗自摇头，明显对皇帝此举心生不满。
她心中思绪翻涌如潮。
大晟朝无论是朝堂还是民间，皆驽信佛教，今日之事若不能善了，传了出去，必将引得朝堂动荡，民心反向，沈长昭这皇位恐怕都将不保。
若沈长昭帝位不保，谁还能推翻父亲当年的旧案？
谁来替我报仇？
以前我曾问过爹爹，为何有病之人，经常不信大夫，反而皆爱求告神佛？
爹曾说，因为佛祖无言，万事皆可寄托。
你向药炉诉苦，它只会回你一副黄连脸；可对菩萨掉泪，连香灰跌落的声音都像是在给你回应。
若世人患病，烧香晋佛便可治愈，还要医者何用？
你只需精研香道，熟悉药理，医者只需斟酌病情，不必理会那些虚无之事。
虚无之事，如今却尽在眼前，怎么可能？！
她唇角缓缓扬起一丝讥笑，我一个死过一次的人，有何可惧？
她缓缓站起，魏嬷嬷拉了一下她的衣袖，微微摇头，她对着嬷嬷轻轻一笑，却并未理会，越过面前众人，向佛像走去。
她脚步轻盈，裙摆擦过香灰与碎石，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所有人都看着她，太后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昭淑容你……”
沈长昭的目光盯在她的身上。
顾怀瑾脸色大变，紧握双拳。
这一刻，她只听得见自己心跳的声音，一下比一下沉重，撞得耳膜发闷。
香火烫人的味道越来越近，她停在那碎裂的佛首面前。
两道“血泪”，就静静挂在上面，诡异森红，像是活物一般，随时还会滴落。
她慢慢跪在佛首边，纤白的手指从衣袖伸出，落在佛像断裂的面颊上。
指尖触到那滴“泪”时，她轻轻吸了口气。
触感不对。
不像血一般黏腻，也不像水一般清润，略带温热。
她心头一震，指腹小心地将“血泪”轻轻刮起，拭于指尖，又慢慢送到鼻端。
一股熟悉的腥甜味道扑鼻而来。
她眼中燃起一丝火光，手指轻轻捻磨，再度仔细闻了闻，原来如此！
她站起，转身，裙摆扫过地上的碎屑，朝太后缓缓走去。
停在太后前方三步之外，她“砰”的一声跪下。
“太后。”
她声音清朗，分明不大，却敲在了众人的心头。
“这并非是泪，更不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