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信(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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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后,夜色将明未明。

景和宫后门,一道灰影悄然掠入,步履如风,未带半分声响。

魏嬷嬷早已候在门边,一见来人,忙迎了上去,低声唤道:“谢大人,请随我来。”

谢如一点了点头,手持德妃永宁宫的令牌,一步不停地随她穿过偏殿,直入暖阁。

帐内幽暗,烛火只余最后一盏,微弱的闪动。

榻上,叶如棠仰面躺着,面白如纸,嘴唇却红得像才涂了胭脂,鲜艳异常。

她眉间紧蹙,额间渗出细汗,气息忽急忽缓,似是梦魇缠身,却又醒不过来。

谢如一迅速将手搭在她脉上,良久后,眉心陡然一拧,“浮乱如潮,紧缓无常,并非寻常病症。”

他抽出银针,在叶如棠手背轻点几下,一点点探下去,脸色越来越沉。

“若非她心性极坚,撑着最后一口气,怕是命早没了。”

魏嬷嬷倒吸一口凉气:“谢大人,这是?”

谢如一目光森寒:“中毒,且非寻常毒物,而是异域秘制,专乱人心神。毒性极稳且极缓,若日日摄入,不出半月,便形毁神销。”

魏嬷嬷腿一软,几乎站立不住,“谢大人!娘娘可还有救?”

谢如一没有答话,而是从袖中摸出一个乌黑的细瓷瓶,打开瓶塞,一粒药丸落在指间。

“这是叶大人生前留给我保命的,可解百毒。”

他小心的将药送至叶如棠唇边,低声道:“娘娘,娘娘?请张口,把药服了。”

叶如棠似是听到了,轻启薄唇,喉头微动,将那药丸吞了进去,半晌后,眉心似乎松缓了几分。

谢如一再度搭脉,“有效,但仍需静养,佐以汤药数日,方可清除干净。“

“即刻起,娘娘只饮清水,食清粥,其他一概不用,请嬷嬷亲手操持,不许旁人碰触。“

魏嬷嬷连连点头:“是!老奴定当尽力。老奴猜测,应是膳食出的岔子,娘娘的茶水一直皆是老奴亲手所制。“

榻上女子终于松开了紧皱的眉头,像是昏沉地进入了梦中。

魏嬷嬷眼圈泛红,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谢大人!老奴谢您的救命之恩!”

谢如一一惊,忙伸手去扶,“嬷嬷不必如此,快快请起,我不过是尽医者的本分。”

魏嬷嬷却执意不起,老泪纵横,“谢大人不认得老奴了?老奴原是昭华宫中的。当日郡主的身子,便多亏谢大人费心调理,老奴至今不敢忘。”

谢如一怔在原地,眉心微动,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你竟是昭华宫旧人?”

魏嬷嬷点头,“是。郡主走后,德妃娘娘收留了老奴,后又将我赐于了昭婕妤。”

“昭和……昭和……”谢如一心神巨震,喃喃自语,“十六年了……”

他沉默片刻,叹了口气,将魏嬷嬷扶了起来。

“没想到,今夜能得遇故人。天色将亮,我不宜久留,还需去回禀德妃娘娘。嬷嬷今日能如此为婕妤冒险奔走,足见你为人赤诚,老朽佩服。请嬷嬷保重,你我改日再叙。”

魏嬷嬷连连点头,抹掉脸上泪水,将谢如一送了出去。

永宁宫中。

德妃一身素衣,手中转着一串温润的沉香佛珠,早已等候多时,“如何?”

谢如一跪地行礼,“异域秘药,极是难察,险些未能救回。所幸娘娘心性坚韧,老臣将解毒药给昭婕妤服下后,性命已然无忧。”

德妃点了点头,“查吧。该怎么查,你明白。”

谢如一叩头行礼,领命而去,直奔御膳房。

见他出示了德妃的令牌,掌事太监哪敢怠慢,立刻调出了近日的膳房内档。

谢如一仔细查看,一一扫过,忽地停住。

“李来福?”

那太监应道:“李公公并非御膳房中人,平日也从未频繁进出。”

谢如一面无表情,“可这十日内,他却代取膳食了八次。”

“是,大人,皆是代取景和宫的膳食。”

谢如一将那几页纸卷起收好,临走时特意叮嘱:“此事切不可告知他人。“

“是,大人。“

傍晚时分,禁言房内。

墙角高挂铜灯,壁上铁链低垂,泛着冰冷的寒意。

两名太监跪伏在地,“启禀大人,人赃并获,李公公刚要将膳食送出,便被奴才们拦下了。”

李来福被压跪在地,头撞在石砖上,额角血丝直冒,脸色一片煞白。

他兀自强撑,嘶声呐喊,“你们岂敢动我?!我是贵妃娘娘的人!”

“闭嘴!”谢如一站在他面前,语气冰冷,“这句话,你可敢对圣上再说一遍?“

李来福瞬间噎住,脖子下意识缩了回去。

谢如一掀开食盒,取出一枚竹签挑起半块点心,用银针轻轻一沾,针尖瞬间乌黑如墨。

他将针身插入封泥之内,低声道:“奉德妃娘娘令,封存此物,按投毒案严查。李来福,严刑拷问,直到他说出主使之人。”

“是!”

两名太监当即应下,手脚麻利地将李来福拖走。

李来福不停挣扎,脸色惨白如纸,“你们!你们放开我!我是贵妃的人!”

谢如一一眼都未曾再看他,袖袍一拂,转身而去。

夜色渐退,晨曦将临。

景和宫内,一片沉寂,帘幕低垂,榻上人微动,缓缓睁眼。

一瞬的空茫后,叶如棠目中眸光渐聚,唇色也已恢复自然。

她喉咙干涩,声音却异常沉稳清晰,“嬷嬷,茶。”

魏嬷嬷靠在榻边小凳上,正打着盹。

听见这熟悉的声音,当即惊醒,“娘娘!”

她扑过来,眼圈一下子红了,轻轻将她扶起,靠在软枕上。

“可算是醒了!吓煞老奴了。您足足睡了一整日!”

她手忙脚乱的用茶盏倒了水递来。

叶如棠接过,抿了一口,眉峰微蹙,“为何不是茶?”

魏嬷嬷顿了顿,走到门边向外张望了一下,随后凑近她,俯身低语,将昨夜之事一一禀明。

叶如棠安安静静的听完,眼神瞥向案几上的香囊。

她唇角微弯,无声的笑了,“既如此,”她将茶盏轻轻放下,眼神清醒冷冽,“那我便,继续病着吧。”

魏嬷嬷一怔,随后明白过来,心中一凛,躬身领命:“老奴明白。”

接下来两日,景和宫依旧沉寂。

外人只道昭婕妤神志恍惚,饮食寡淡,每日只饮清水,吃两口魏嬷嬷煮的米粥,偶尔怔怔出神,精神愈加萎靡,眼神也逐渐游离。

宫中传言四起,皆道昭婕妤禁足多日后,已近失心疯魔。”

直到第三日。

午后,魏嬷嬷低声回禀,“娘娘,李来福开口了。他招认,是受林淑容指使。咱们宫中小厨房新进的宫婢灵兰,便是接应他的内贼。”

叶如棠倚着绣枕,听得分明,沉吟片刻后,“笔墨。”

魏嬷嬷立时取来文房四宝,铺在案上。

叶如棠端坐案边,哪里还有半分萎靡之态,她执笔如风,速度极快的写完了一封信。

“烦请嬷嬷,亲自将此信,交予德妃娘娘。”

魏嬷嬷郑重收下,“是。”转身离去。

叶如棠将目光收回,落在那烧焦的香囊上,唇角微勾,“一切既由你而始,便从你破局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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