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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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信宫中温暖如春。

林淑容坐在偏殿,那燃得正旺的炉火似已将她的心烧的沸腾。

她紧握着茶盏,手指轻颤,“娘娘,李公公这几日音讯全无,怕不是……已经出事了吧?”

温婉凝倚在贵妃榻上,眉头也是微蹙,语气却不冷不热,“你急什么?”

“若是,若是他已经被擒……”林淑容咬着唇,声音发紧,整个人坐立不安。

贵妃抬眸看她,眼神中带着威压,“慌什么!怎地如此不省事?自乱阵脚!”

林淑容垂下头,指甲死死抠着衣角,不敢再多言,心中却是翻江倒海。

她可不是贵妃,没有世家大族的娘家做靠山,且给叶如棠下的毒在她手中,一切皆经她手,万一东窗事发,贵妃可以撇得干干净净,她却是首当其冲。

殿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芷容快步走进,低声禀报:“娘娘,李来福三日前已被送入禁言房,奴婢多方打探,得知他今日已然招供,且供词如今送到了景和宫中。”

“啪!”茶盏自林淑容手中滑落,滚烫的茶水溅湿了她的裙角。

林淑容面色惨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娘娘,求您救救臣妾!救臣妾一命啊!”

“闭嘴!”温婉凝冷喝一声,面若冰霜,声音更是冷的像刀刃一般,“你是巴不得让所有人都听见吗?”

林淑容双肩抖动,脸色煞白,跪伏在地,不敢出声。

贵妃缓缓起身,袍角拖过地面,一步一步径直走向芷容,“你可有什么法子?“

芷容沉吟片刻,躬身回禀,“如今情势,李公公是留不得了。不过,据挽翠所言,景和宫小厨房里的宫婢灵兰也被送入了禁言房,挽翠,却并未牵扯其中。”

贵妃眼神动了动,“哦?”

“奴婢猜测,李公公并未供出挽翠,灵兰不过是他招出来的替死鬼。既如此,供词虽已落在昭婕妤手中,不若命挽翠设法将供词偷出销毁?”

“请娘娘细想,那个灵兰对此事一无所知,即便是受不住刑,招了,也必是语焉不详,反而引人猜疑,不足为惧。“

温婉凝点头,嘴角缓缓勾起,“说得不错。这样一来,人证和供词都不在了,即便是闹到圣驾面前,也不过是她叶如棠的一面之词。

她转身看向地上的林淑容,忽而柔了声音,“好妹妹,你都听到了?切莫惊慌,本宫自会保你周全。“

林淑容不停磕头,脸上涕泪横流,感激不尽,“多谢贵妃姐姐!多谢娘娘!”

次日未时。

“娘娘,禁言房刚刚传出消息,李公公,死了。”

贵妃正拨弄着香炉,芷容回禀后,不敢起身,仍旧跪在地上。

额上微微冒汗。

温婉凝闭了闭眼,“如何死的?“

“受刑不过,气绝身亡。”

贵妃缓缓点头,“做的好,重赏。”

“是!”

当天晚上,景和宫内夜色正浓。

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掠入外殿,停在案前,翻开案上木匣,

不停的翻找着,片刻后,飞快地拿走了一张纸。

一个时辰后,芷容低头将那张纸呈上:“挽翠已从景和宫外殿案上的木匣之中,将供词偷出来了,娘娘请过目。”

温婉凝伸手接过,展开,禁言房的印章和李来福鲜红的手印清晰可见。

仔细看去,给叶如棠下的毒是林淑容所赐,景和宫中的内应是小厨房的宫婢灵兰,还有……当年御医署正令叶清辞之死!

她的心猛地提起,手一抖才压住指尖颤意,继续看了下去。

“昔日巫蛊一案,奴才奉命对叶清辞严刑逼问,但叶清辞始终未曾招供,当时他已重伤难熬,奴才只得趁其受刑昏迷,用他的手在供词上按上了手印。“

烛火映照着供词,同时也将温婉凝的脸照的青白不定。

她盯着那个名字,喃喃自语,“叶清辞……”

幸好这供词落入了我的手中,十六年前那桩血案,绝对不能出任何差池!

她将纸放在烛火上,火苗舔上来,瞬间燃尽。

纸灰飞起,温婉凝缓缓合上双眼,“从今往后,世上再无此事。”

次日午后,永宁宫中。

风从檐角拂过,惊起檐下梅枝轻响,殿内棋盘上黑白纵横,白子方落,余音未散。

德妃执白,多年的病痛使得她手指瘦削,指节微青,一子落定,棋盘上的白子已将黑子堵在角落,甚是危急。

“陛下今日心神不定,棋艺都退了三分。”

沈长昭一袭玄衣常服,端坐对面,神情淡漠,眉目间却隐有一丝不耐。

他拈起一枚黑子,在指间转了良久,终是未落。“近日朝中政务繁多,朕心烦的紧,难得你来请朕,才到你这里下棋解忧。”

德妃唇角轻轻一弯,并未抬头看他,只盯着棋盘,“原来是朝事扰心,我倒是唐突了。本想着,冬日漫长,臣妾陪着陛下对弈一局,也能添些乐趣。”

窗外此时雪正盛,疏影横斜。

她将目光从棋盘挪到院内那几株蜡梅上,语气忽而轻了下来,“又下雪了,这时节,总让臣妾想起从前故人,最爱雪中寒梅。”

沈长昭指间转动的棋子顿时停住了。

德妃没有收回目光,依旧望着窗外,似在自言自语,“一树寒梅白玉条,迥临村路傍溪桥。不知近水花先发,疑是经冬雪未销。是她最爱的诗句。”

皇帝闻言,沉默不语。

德妃轻轻叹了一声,“这几年,臣妾总觉自己年岁大了,每每看到雪落,便会怀念旧时旧事。”

她终于转过头来,看向他,“那日宫宴,臣妾初次见到昭婕妤,当真仿如故人昔日重现,也是那般年轻,那般娇媚可人。”

沈长昭手中黑子迟迟未落,目光沉在棋盘上,面无表情。

“故人已去多年,臣妾本不该提起,今日触景生情,还请陛下恕罪。”德妃幽幽的道:“逝者已矣,生者如斯。臣妾本还希望,昭婕妤能令陛下就此展颜,没想到……许是她还是太年轻了罢。”

沈长昭静了好一会儿,抬手将棋子掷回棋奁。

“朕有事,改日再下。”

他站起身,衣袍掠过棋盘,带起一阵微风。

德妃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轻轻叹了一口气。

寒风起,雪更急,檐下的蜡梅,枝头压着重重积雪未化,花却开得正盛。

德妃手指一动,随意将那枚刚落的白子拨翻在棋盘之外。

“陛下……您终究还是越不过心中的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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