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7章 白骨道人(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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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冷的月光,像一层惨白的尸衣,无声地覆盖在动荡不安的湖面上。湖水早已不复往日的清澈,浓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浆,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混合了腐烂淤泥与铁锈的腥气。巨大的气泡不时从幽深的水底翻滚上来,“咕嘟咕嘟”地破裂,每一次破裂都带起一股更为浓烈的污秽气息,弥漫在死寂的空气中。

湖岸之上,景象更是触目惊心。不久前还壁垒分明的战场,此刻只剩下破碎的残骸与无声的死亡。

火妖明尊那曾经炽烈燃烧、令无数修士闻风丧胆的庞大妖躯,此刻竟化作了一盏巨大的、散发出幽绿色冷光的灯盏。它被强行镶嵌在鹿骊那座神秘四合院门楣的中央,灯芯处一点微弱却极其顽强的绿火幽幽摇曳,明尊扭曲痛苦的面容在绿光中若隐若现,无声地嘶吼着,那光芒映照着下方四分五裂的战场,更添了几分诡谲阴森。

紫髯龙王不知去向,血洋子所化的吸血法王残破的尸身倒在魔晋修士的脚下,曾经煊赫一时的火妖势力,已然烟消云散,只余下这盏以妖王为灯油的长明灯,宣告着魔晋势力的骤然膨胀。

然而,胜利的狂热甚至来不及在魔晋、日月宗和寒毛商盟的修士们脸上完全绽放,便被一股更深的寒意冻结。浓得化不开的惨白雾气,如同有生命的巨蟒,贴着地面无声无息地蔓延而来,瞬间吞噬了湖岸的边缘。雾气之中,影影绰绰,无数惨白的骨架在移动,空洞的眼窝里跳动着幽绿的磷火。三个形态各异的巨大骨影,如同三座移动的骨山,破开白雾,出现在战场中央。

为首的老妪,身形佝偻,仿佛由无数细小血红色的碎骨拼凑而成,散发出令人心悸的阴毒怨气,正是血骷老母。她身旁,一具异常高大粗壮的骨架昂然而立,每一根骨骼都粗如巨柱,关节处覆盖着粗糙的黑色骨痂,散发出纯粹而狂暴的毁灭之力,战骨魔君空洞的眼窝扫过战场,带着赤裸裸的杀意。最后一位,身形飘忽不定,骨骼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半透明质感,无数细小的、闪烁着幽芒的骨符在他周身缓缓旋转,透出难以言喻的邪诡,正是阴符骨尊。

白骨凉山三大祭首,连同他们身后密密麻麻、手持骨器的门人,如同从幽冥地府涌出的死亡潮汐,将刚刚经历过血战的众人牢牢围困。

魔皇立于魔晋修士阵前,猩红的魔气在周身缭绕,如同燃烧的血液。他眼中血光一闪,发出一声低沉却蕴含无上威严的冷哼:“一群死而不僵的枯骨,也敢妄图螳臂当车?”话音未落,他周身魔气骤然暴涨,化作一道撕裂夜幕的血色长虹,直扑血骷老母。

日月宗的修士紧随其后,清冷的月华与灼热的日光交织,形成强大的法阵洪流。寒毛商盟的几位主事,如二毛小姐、六毛、八毛等人,虽面有惊色,却也纷纷祭出压箱底的法宝,各色宝光闪烁,汇入攻击的洪流。

白骨凉山的骨阵在这三方联手的狂暴冲击下,如同被巨锤砸中的朽木。密集的骨骼碎裂声刺耳地响起,无数骷髅兵瞬间化作齑粉。

血骷老母祭出的血河被魔皇的魔爪生生撕裂,战骨魔君那仿佛能砸碎山岳的巨拳,在日月宗长老联手布下的“日月轮转大阵”前被硬生生定住,寸进不得。阴符骨尊那诡异飘忽的骨符洪流,也被寒毛商盟一件形似巨大玉算盘的宝物发出的叮当脆响扰乱,符光黯淡。

三大祭首闷哼连连,身形剧震,节节败退。魔晋联军的修士们精神大振,喊杀声震天动地,眼看就要将这股白骨势力彻底碾碎。

就在这胜利的天平似乎已无可逆转地倾斜之时——

“嗡……”

一声沉闷到足以撼动神魂的震动,毫无征兆地从那污秽粘稠的湖心深处传来。这声音并非响在耳畔,而是直接在所有活物与死物的骨骼内部炸开!

战场上所有正在厮杀、逃窜、施法的修士,无论修为高低,动作齐齐一僵,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咽喉和骨骼,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无法言喻的冰冷恐惧瞬间攫住了所有人的心脏。

紧接着,那如同凝固血块般的湖水,猛地向上剧烈拱起,形成一个庞大到遮天蔽日的浑圆凸起。凸起越来越高,粘稠的血水夹杂着漆黑的淤泥和不知名的腐烂物,如同瀑布般哗啦啦地从顶部滑落。终于,“轰隆”一声巨响,湖面炸开!

一具巨大到无法想象的、惨白无瑕的人形骨架,缓缓从破开的湖水中站起。它身上没有一丝血肉,只有最纯粹的、闪烁着玉石般冷硬光泽的骨骼。湖水顺着它庞大骨架的缝隙疯狂流泻,如同无数道污秽的瀑布。

一股难以想象的、纯粹到极致的“死”与“寂灭”的气息,如同实质的寒潮,瞬间席卷了整个天地。天空的月光在这气息下骤然黯淡,仿佛被冻结。所有修士体内的灵力,无论正邪,都仿佛遇到了天敌,瞬间变得滞涩无比。

那巨大的白骨头颅微微转动,下颌骨开合,一个平淡得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如同万载玄冰摩擦的声音,清晰地响彻在每一个生灵的灵魂深处:

“扰吾沉眠……你们,一个都不要走了。”

白骨道人!

声音落下的瞬间,距离湖边最近的尸龙宗长老股肱和沟子,这两位成名已久、修为深厚的老怪,甚至连一丝反抗的动作都未能做出。那巨大白骨眼眶中,两点幽深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绿芒,极其随意地扫了他们一眼。

“噗!噗!”

如同两团被风吹灭的微弱烛火。股肱长老和沟子长老,连同他们身上光华流转的护体法宝,以及他们脚下站立的方圆数丈的土地,就在那轻描淡写的一瞥之下,无声无息地化作了两蓬极其细微的、连烟尘都算不上的灰烬,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仿佛从未存在过。

白骨道人的目光看向了叶家人。

叶家当代最强的三人——家主叶孤鸿、大长老叶擎苍、须发皆白、气息如渊的太上长老,在极致的恐惧与家族存亡的刺激下,爆发出毕生最强的力量!三道璀璨到刺目的剑光冲天而起,叶家镇族剑阵“三才归元”瞬间发动!剑光彼此缠绕,化作一道撕裂虚空的巨大光柱,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朝着那巨大的白骨身影悍然轰去!剑光所过之处,空间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留下道道黑色的裂痕。

面对这足以重创元婴后期大修士的联手一击,那巨大的白骨道人甚至没有任何闪避或格挡的姿态。它只是极其随意地抬起了一只巨大的白骨手掌,仿佛驱赶苍蝇般,朝着那声势浩大的剑光光柱,轻轻拍下。

“啵。”

一声轻微得如同气泡破裂的轻响。

那凝聚了叶家三位顶尖强者毕生修为与意志的恐怖剑柱,就像脆弱的琉璃撞上了神铁铸就的山峰,连一丝涟漪都未能荡起,便在那白骨巨掌之下寸寸碎裂,化作漫天飞舞的、毫无灵性的光点,瞬间湮灭。巨大的反噬之力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叶孤鸿三人身上。

“噗!”

三人齐齐喷出混杂着内脏碎块的血箭,护体灵光如同纸糊般破碎。巨掌的余波如同无形的死亡涟漪扫过。叶孤鸿脸上的惊骇凝固了,叶擎苍眼中的绝望还未散去,太上长老那历经沧桑的浑浊眼眸瞬间失去了所有神采……三位在修仙界威名赫赫的叶家支柱,如同被狂风卷起的枯叶,在那白骨巨掌带起的微弱气流中,无声无息地彻底分解、消散,连一点痕迹都未曾留下。叶家,近乎灭门!

杀戮,开始了。纯粹的、碾压一切的、毫无道理可言的杀戮。

魔皇周身血海滔天,无数狰狞魔影咆哮而出,试图阻挡。白骨道人只是伸出一根手指,隔着数百丈虚空,对着魔皇遥遥一点。魔皇身上足以硬抗天劫的“血魔不灭甲”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他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巨锤正面轰中,连惨叫都未及发出,魔躯连同元神轰然炸开,化作漫天血雨。

血道门祖师血之铅,身化一道污秽粘稠、仿佛能污染万物的血光,速度快到极致,想要遁走。白骨道人空洞的眼眶转向他遁逃的方向,下颌骨似乎微微动了一下。那道污秽血光骤然凝固在半空,随即从内部爆发出惨白的光芒,连同血之铅那扭曲惊恐的元神虚影,一同被那光芒彻底净化、蒸发。

叶家那位一直隐于暗处、气息深不可测的老祖,刚撕裂空间探出半个身子,一只巨大的白骨脚掌便如同跨越了空间般,无声无息地踩下。空间裂缝连同里面的叶家老祖,被这一脚踩成了虚无。

祖龙僵尸发出一声惊恐到极致的嘶吼,庞大的身躯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尸气,瞬间撕裂大地,遁入地脉深处,消失得无影无踪。

日月宗的修士早已肝胆俱裂,什么宗门尊严,什么除魔卫道,统统抛在脑后,化作无数道流光,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亡命般朝着四面八方疯狂逃窜。

蒋秃头刚化作一道土黄色遁光冲天而起,一道细微的白骨指风掠过,他那颗光秃秃的头颅连同遁光一起,无声无息地爆开。

陆行孙利用土行术在地下逃跑,却不小心来到了白骨道人的脚下。

白骨道人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妖骨!休得猖狂!”陆行孙双目赤红,明知不敌,却因同门惨死而悲愤冲昏了头脑。他怒吼着,将毕生法力毫无保留地注入手中那根水火交融、光华万丈的本命法宝“水火棍”中,棍影化作百丈巨柱,搅动漫天风云,悍然砸向白骨道人的头颅!这一棍,蕴含了他所有的愤怒、绝望与生命精华,其威势竟隐隐超越了元婴范畴!

白骨道人那巨大的头颅微微一侧,空洞的眼眶“看”向那砸落的巨棍。它甚至没有抬手,只是下颌骨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抬了一下。

“咔嚓!”

一声清脆到令人心胆俱裂的碎裂声响起。那威势无匹、灵光冲天的水火巨棍,在距离白骨头颅尚有数十丈之遥时,便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坚不可摧的叹息之墙,棍身之上瞬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裂纹。紧接着,在陆行孙惊骇欲绝的目光中,他那祭炼了数百年的本命法宝,连同他自己紧握棍身的右臂,无声无息地崩解开来,化作漫天最细微的晶尘,随风飘散。陆行孙连最后的悲鸣都未能发出,整个人连同元神,也紧随着他的水火棍,彻底化为了虚无。

寒毛商盟的修士早已魂飞魄散。二毛小姐尖叫一声,祭出一面霞光四溢的宝镜护住周身,身影瞬间变得模糊,不知遁向了何处。六毛和八毛这两个平日里颇受二毛倚重的主事,逃得稍慢一步,被白骨道人那恐怖的威压余波扫中。

“啊——!”

两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响起。六毛和八毛身上的华贵法袍瞬间化为飞灰,他们的身体如同被投入熔炉的蜡像般迅速扭曲、融化。在众人惊恐的注视下,六毛的身体最终化作了一撮散发着浓烈腥臊气味的、扭曲卷曲的赤红色毛发。而八毛则变成了一簇粗硬乌黑、带着油腻光泽的硬毛。一股极其古老、蛮荒、带着原始混乱气息的魔神威压,从这两撮毛发上隐隐散发出来。周围幸存的修士无不倒吸冷气,原来寒毛商盟的核心高层,竟是上古魔神遗落的体毛所化!

混乱如同沸腾的油锅。鹿骊混在溃散的日月宗修士中,将全身法力毫无保留地注入脚下那柄光华略显黯淡的飞剑,将速度催发到极致,朝着远离那恐怖白骨的方向亡命飞遁。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跳动都带着冰冷的恐惧,几乎要炸开。身后同伴的惨叫、法宝的爆裂声、骨骼碎裂的脆响……如同跗骨之蛆,紧紧追着他。

然而,一股冰冷到骨髓的意志,如同无形的枷锁,瞬间锁定了他。鹿骊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冻结了。他甚至能感觉到身后那巨大白骨头颅缓缓转向他时,空气摩擦发出的细微“咔咔”声。

没有任何征兆,一道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惨白指风,如同跨越了空间的距离,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鹿骊的后心。指风所过之处,空间留下了一道细微而漆黑的裂痕。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了鹿骊的全身,他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更来不及催动那神秘的四合院。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

就在那惨白指风即将洞穿他后心,将他连同元神一起彻底抹杀的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嗡鸣,在鹿骊的识海中荡开。

一道柔和、朦胧、却又无比坚韧的七彩光晕,毫无征兆地从他身体内部透发出来,瞬间形成一个薄如蝉翼的光罩,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

“嗤——!”

惨白指风狠狠撞在那七彩光晕之上。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如同烧红烙铁浸入冷水般的剧烈腐蚀声。七彩光晕剧烈地波动、闪烁,仿佛随时都会破碎,其上流转的光芒迅速变得黯淡下去。一股难以想象的巨力透过光晕传来,鹿骊感觉自己像是被一颗坠落的星辰正面撞中,五脏六腑瞬间移位,全身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鲜血如同不要钱般从口鼻中狂喷而出。他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以比逃遁时快上十倍的速度,被狠狠地炸飞了出去,砸向远处一片狼藉的山林。剧痛瞬间吞噬了他所有的意识,眼前一黑,彻底昏死过去。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瞬,他模糊的视线捕捉到了远处令他心胆俱裂的一幕:混乱的战场边缘,叶谢正被一道柔和却无法抗拒的惨白骨光卷住。她脸色苍白如纸,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绝望,徒劳地挣扎着,身上所有护身的符箓和法器在那骨光下如同纸片般碎裂。

那巨大的白骨身影似乎对鹿骊这个蝼蚁竟能逃过必死一击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波动,下颌骨微微动了一下。但这点波动瞬间消失,它的注意力似乎被叶谢吸引。空洞的眼眶“看”向被骨光卷住的女子,那个平淡如冰的声音再次响起,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战场上空:

“咦?此女骨相清奇,倒是罕见……正好,做贫道侍妾,随吾回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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