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7章 常小曼（1 / 1）
地火在巨大的法阵沟槽中奔涌咆哮，发出沉闷如远古巨兽喘息般的轰鸣。秘窟穹顶，七道凝练如实质的星辉光柱自“接引星台”垂落，精准浇铸在秘窟中央那艘流线型的银灰色巨舰之上。舰首，七颗北斗石按照玄奥轨迹缓缓自旋，牵引着无形的虚空坐标；龙骨深处，几块熔炼进去的荧惑星舰残骸，散发出狂暴与稳定交织的诡异波动。
三年心血，汇聚了连星盟星滨分舵最顶尖的炼器技艺与星辰伟力，这艘被常守拙命名为“星穹之舟”的宇宙飞船，已近功成。
常守拙立于悬浮的炼器法台之上，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舰桥核心——一枚人头大小、不断变幻着星辰轨迹的水晶球。他枯瘦的手指如同抽筋般急速划动，指尖灵力凝聚成针尖，在虚空中勾勒出一道道繁复扭曲、散发着不祥赤黑色泽的符文。每一道符文落下，都如同毒蛇般悄无声息地钻入水晶球内流转的星轨之中，与其完美融合，却又在星辉深处埋下致命的阴雷。
“第九重‘噬主咒’……成了此咒，待那鹿骊以精血神魂绑定此舰，生死便由我……”常守拙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夜枭般的低笑，额角青筋因过度消耗心神和压制恐惧而突突跳动。鹿骊的名头，如同悬顶之剑，这三年来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贪欲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理智。星穹之舟太过完美，完美到他无法抗拒将其据为己有、甚至以此掌控那煞星的疯狂念头！
“师尊。”一个清泠泠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不高，却穿透了地火的轰鸣与星辉的嗡鸣。
常守拙手指猛地一颤，那道即将完成的赤黑符文险些溃散。他霍然回头，眼底的惊怒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被强行压下。
秘窟入口的阴影里，倚着门框站着一个女子。一身素净的青布衣衫，却掩不住那惊心动魄的轮廓。柳叶眉细长入鬓，眼波流转间带着一丝天生的柔弱，偏生樱唇紧抿，透着一股子冷意。杨柳腰肢不盈一握，更衬得身姿如风中修竹，只是那扶在门框上的春葱玉指，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正是他的弟子，常小曼。
她裸露在外的纤细手腕和一小截天鹅般的颈项上，淡青色的藤蔓状纹路清晰可见，如同最精致的刺青，又仿佛有生命般在星火微光下缓缓流淌，透着一股妖异而神秘的美感。常守拙的目光扫过那些藤纹时，总会不由自主地停留片刻，眼底深处掠过一丝迷醉与贪婪。
“小曼？不是让你在外守护星台么？此地地火罡煞与星力狂暴，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常守拙声音带着训斥，更有一丝被窥破秘密的恼羞成怒。
常小曼莲步轻移，走入秘窟。地火的红光与星辉的银芒在她脸上交织，让那柳叶眉下的眸子显得愈发深邃难测。她并未回答常守拙的质问，目光掠过那即将完成的、散发着阴毒气息的符文，最终落在常守拙焦黑的手指和布满血丝的双眼上，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师尊，收手吧。第九重了……您真以为，这点禁制，能奈何得了那人？”
常守拙心头剧震，脸上肌肉抽搐，厉声道：“胡言乱语！什么禁制！为师是在加固核心阵纹，确保万无一……”
“您作为炼器大师，难道看不出那宇宙飞船的材料星舰是日月宗九曜长老火德辰君的本命法宝？这飞船的主人是鹿骊。”常小曼轻轻吐出两个字，如同冰珠砸落玉盘，瞬间冻结了常守拙所有的辩解。她抬起手，春葱般的手指指向那赤黑符文，指尖一点微不可查的翠芒一闪而逝。“日月宗内，弟子辈第一人。金德长老的星舰被他砸碎夺走，火德长老被他重创火箭遁逃……九曜长老，五行主位，他得罪了大半，却依旧逍遥，等着取他的船。师尊，您觉得，您比九曜长老如何？”
常守拙如遭雷击，踉跄后退一步，撞在冰冷的法台栏杆上，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他死死盯着常小曼，声音干涩嘶哑：“你……你如何知晓？你怎知他是鹿骊？！”
“如何知晓？”常小曼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笑意，只有刻骨的冰寒与……一丝遥远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怨毒。“哼……”
她没有回答。记忆的闸门却在瞬间被这名字撞开，汹涌的洪流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不再是连星盟星滨分舵炼器师常守拙的弟子常小曼。
是南山泊洲，明月岛莽莽丛林深处，那株汲取日月精华、修炼千年的老藤！
是那场焚尽山林的滔天烈焰！
是那个眼神冰冷如万载玄冰的身影——鹿骊！以及他身边那手段狠辣的东晋修士！
藤蔓妖躯在鹿骊和东晋联合攻击下，火烧剑伤，本源流失！千年苦修，毁于一旦！临死前那刻骨的怨恨与不甘，裹挟着最后一点本源妖魂，冲入轮回，投向了那片战火纷飞的土地——东晋与鱼刺部落交界处，一个叫做梅里的小镇郊外。
农家的土坯房，刺鼻的猪粪味，永远填不饱的肚子，养父醉醺醺的拳头，养母刻薄的咒骂……前世为妖，餐风饮露却也逍遥；今生为人，却尝尽世间最底层的苦楚。直到那日，被路过的连星盟主事常守拙“慧眼”看中，带回星滨城。
日子似乎好了。锦衣玉食，不用再挨饿受冻。可这禽兽！
这披着人皮的禽兽！在她豆蔻之年，尚未完全长成，便用一瓶迷魂丹药，夺去了她的童贞！那撕裂的痛楚，那屈辱的泪水，那老东西在她身上喘息时令人作呕的气味……如同毒藤的尖刺，深深扎进灵魂！后来，她血脉觉醒，体表浮现藤纹，常守拙惊觉她是天生灵体，这才假惺惺地“用心”指点她修行与炼器之道，不过是将她当作一个更高级的炉鼎和工具罢了！
“师尊？”常小曼看着眼前这个脸色惨白、眼神惊惶的老者，心底的恨意如同藤蔓疯长，缠绕勒紧，几乎要破体而出！
她手腕颈侧的藤纹，颜色骤然加深，如同饱吸了墨汁，隐隐有青翠欲滴的光泽流转，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妖异气息。**
常守拙被常小曼眼中那瞬间爆发的、绝非人类应有的冰冷怨毒吓得魂飞魄散！更让他惊骇的是，徒弟身上那原本只是装饰般的藤纹，此刻竟变得如此妖异！他下意识地后退，色厉内荏地喝道：“小曼！你……你想做什么？！别忘了是谁救你出苦海，是谁传你……”
“传我道法？还是采补我的元阴？”常小曼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吹过，打断了他的话。她一步步向前，青衫无风自动，裸露皮肤上的藤纹如同活了过来，青翠的光泽越来越盛，甚至发出细微的、如同嫩芽破土般的“簌簌”声！
“啊！妖孽！你是妖！”常守拙终于反应过来，恐惧压倒了一切！他猛地一拍腰间储物袋，数道赤红色的火焰符箓激射而出，化作狰狞火蛇扑向常小曼！同时身形暴退，就要启动炼器法台的防护禁制！
“晚了。”常小曼轻声道。
“噗！噗！噗！”
那些足以熔金化铁的火蛇，在靠近常小曼身前三尺时，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充满生机的壁垒，瞬间熄灭，化作几缕青烟！而她身上那些青翠欲滴的藤纹，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
“嗖！嗖！嗖！嗖！”
无数条拇指粗细、通体碧绿如玉、顶端带着尖锐木刺的藤蔓，如同毒蛇出洞，从常小曼的衣袖、领口、甚至发丝间暴射而出！
速度快如闪电，瞬间跨越数丈距离，缠绕上常守拙的脖颈、四肢、腰身！
“呃啊——！”常守拙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便被那蕴含着恐怖巨力的藤蔓死死勒住，拖离了法台！
他枯瘦的身体被凌空吊起，如同一个破败的玩偶。他拼命挣扎，羽蜕期的灵力疯狂爆发，试图震断藤蔓，然而那些碧绿的藤条坚韧得超乎想象，更可怕的是，藤条上的尖刺轻易破开了他的护体灵光，深深扎入皮肉！
“嗬…嗬…饶…命…”常守拙眼球凸出，脸色由白转紫，喉咙里发出嗬嗬的进气声，绝望地看着下方那个面无表情、周身藤蔓飞舞的女子。
常小曼仰着头，**柳叶眉下那双曾带着柔弱假象的眼眸，此刻只剩下冰冷的藤蔓般的翠色，倒映着常守拙濒死的丑态。**她缓缓抬起**春葱般的手指**，轻轻一点。
缠绕在常守拙身上的藤蔓骤然收紧！同时，尖刺处爆发出恐怖的吸力！
“噗嗤——！”
骨骼碎裂的瘆人声响与血肉被急速抽干的诡异吮吸声混合在一起！常守拙的挣扎瞬间停止，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眼窝深陷，皮肤紧贴骨头，如同风干了千年的木乃伊。他最后一点精血与灵力，连同那肮脏的灵魂，都被那妖异的藤蔓吞噬殆尽！
“哗啦……”
干瘪的尸骸被藤蔓随意丢弃在地火沟槽旁，瞬间被高温引燃，化作一小撮飞灰，被热浪卷走，再无痕迹。
秘窟内，只剩下地火的咆哮、星辉的嗡鸣，以及那艘静静悬浮、流线完美的“星穹之舟”。舰桥核心处，那道未完成的赤黑禁制符文，因施术者魂飞魄散，悄然崩解消散，不留一丝痕迹。
常小曼周身狂舞的藤蔓缓缓收回，隐入皮肤之下，那些藤纹也恢复了淡青，仿佛从未异动。她走到飞船旁，青葱玉指轻轻拂过冰凉的舰体，感受着其中蕴含的磅礴星辰之力与虚空道韵。眼底的翠色褪去，重新变得幽深难测。
她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岩层，投向了星辰海的方向，又似乎投向了更遥远的南山泊洲。
“鹿骊……船，我给你炼好了。”她低声自语，声音在轰鸣的秘窟中微不可闻，“这份‘人情’，你我……慢慢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