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5章 蟾宫幻境(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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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海之上,天穹低垂。那轮亘古悬挂的银盘仿佛近在咫尺,泼洒下的清辉将整片海域冻结成一面巨大无朋的冰镜。此刻,这原本空寂的冰镜之上,却是人影幢幢,灵气冲霄。

黑压压的人潮悬浮于月华之中,各色遁光宝气将清冷的月光搅得光怪陆离。日月宗标志性的日轮月刃袍服最为显眼,万事通、鱼换斗等精英弟子自成一方,神色倨傲。其他正道宗门修士或驾飞剑,或乘异兽,三五成群,低声交谈间目光警惕地扫视四周。更有许多气息晦涩、形貌奇特的散修隐在角落,如同礁石般沉默。

一股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陡然弥漫开来,引得众人纷纷侧目。只见一片翻滚的血云排开人群,嚣张地占据了一大片空域。血云之上,当先一人身着猩红长袍,面容被翻涌的血雾笼罩,唯有一双眼睛如同两点凝固的污血,正是血道门新任宗主血滴子。他身旁跟着一名枯瘦如柴的老者,眼窝深陷,皮肤如同风干的橘皮,正是长老血星子。两人毫不掩饰身上那令人作呕的阴邪煞气,目光扫过正道修士时,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与嘲弄。

“哼,魔道宵小,也敢觊觎圣天仙子机缘!”日月宗阵营中有人低斥。

血滴子耳廓微动,血雾下的嘴角咧开一个无声的弧度,污血般的目光如毒蛇般扫过发声处,那人顿时如坠冰窟,噤若寒蝉。

鹿骊立于日月宗众人稍前的位置,身后站着曲道人、混账、元宝、魔算子和巴交僧。他面色沉静,目光却锐利如鹰隼,不动声色地扫过全场。血滴子那赤裸裸的恶意他自然感觉得到,但更让他心头微凛的是几处看似空荡的虚空角落——那里并非无人,而是有极其高明的隐匿手段,将自身的存在感降至最低,如同潜伏在阴影中的毒蝎。魔道巨擘,来的绝不止血道门一家。

“时辰到——!”

一个清脆欢快,如同银铃乍响的女声穿透了所有的嘈杂,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月海冰面中心处,那轮巨大银月的正下方,空间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显出一道纤细的身影。

来人是个女修,一身鹅黄色裙衫,梳着俏皮的双螺髻,圆圆的娃娃脸上嵌着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笑起来眉眼弯弯,嘴角还有两个浅浅的梨涡,正是任圣天的亲传弟子,蒙小猫。她手里托着一枚非金非玉、形似猫爪的奇异令牌,令牌顶端镶嵌着一颗小小的、不断流转着月华的明珠。

“诸位道友久等啦!”蒙小猫声音清脆,笑容甜美,仿佛不是在开启凶险莫测的秘境,而是在招呼朋友赴宴,“奉家师之命,开启蟾宫幻境,规则想必大家早已知晓,小猫就不啰嗦啦!持符者,请上前!”

她话音未落,手中猫爪令牌对着虚空轻轻一划。

“嗤啦——!”

一道巨大的、边缘流淌着月白色光晕的空间裂痕,如同巨兽缓缓睁开的竖瞳,无声无息地在月海冰面上空撕裂开来!裂痕内部并非漆黑,而是涌动着迷离变幻的七彩光晕,一股苍茫、古老、夹杂着丝丝甜腻花香的奇异气息从中弥漫而出,瞬间笼罩全场。

“进!”

不知谁低喝一声,数道身影已如离弦之箭,迫不及待地射向那空间裂痕。血滴子化作一道污血长虹,血星子紧随其后,没入光晕之中。万事通对鱼换斗使了个眼色,两人连同日月宗数名精英同时化作流光投入。那些隐匿在暗处的气息也动了,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裂口边缘。

轮到鹿骊一行。

“鹿师叔!”蒙小猫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精准地落在鹿骊身上,脸上的笑容更盛,带着几分亲近,“家师有言,祝师叔此行顺遂,马到功成!”她手中令牌对着鹿骊等人方向一点,那空间裂痕边缘原本还有些细微波动的月白光晕瞬间稳定如镜面。

鹿骊心中一暖,知道这是任圣天特意关照,蒙小猫开启了更为稳定的通道。他朝蒙小猫微微颔首:“多谢蒙师侄。”不再迟疑,低喝一声:“走!”脚下发力,当先冲向裂痕。曲道人、混账等人紧随其后。

踏入光晕的瞬间,鹿骊只觉一股庞大而柔和的吸扯之力包裹全身,眼前瞬间被迷离的七彩光华充斥,天旋地转的感觉猛烈袭来,仿佛神魂都要被甩出躯壳。他下意识地运转法力护住心神,但这种失重与混乱感仅仅持续了极短的刹那。

脚下一实。

眩晕感潮水般退去,鹿骊猛地睁开双眼。

清冷,孤寂。

头顶是深邃得不见一丝杂质的墨蓝天幕,一轮硕大无朋、仿佛触手可及的银月悬挂正中,洒下足以看清地上每一根枯草的清辉。他正站在一个村落的入口处。

土墙茅顶的屋舍歪歪扭扭地排列着,寂静无声。没有灯火,没有人烟,连虫鸣犬吠都听不到一丝。月光将屋舍的影子拉得又长又斜,投在空旷的土路上,如同鬼魅匍匐。夜风穿行在空无一人的街巷,发出呜呜的低咽,卷起几片枯叶打着旋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甜腻到有些发馊的花香,正是之前空间裂痕中闻到的味道,此刻在这死寂的村落里,更添几分说不出的诡异。

曲道人、混账他们全都不见了踪影。这幻境的传送,果然是随机分散。

鹿骊眼神一凝,没有丝毫犹豫。他右手在腰间储物袋一拍,一道乌光激射而出,瞬间膨胀,化作一艘线条流畅、造型奇特的梭形飞舟。舟身非金非木,通体覆盖着细密的鳞甲状纹路,正是他得自最近炼制完成的宇宙飞船。鹿骊闪身跃入船舱,核心熔炉瞬间点亮,幽蓝色的灵光在鳞甲缝隙间流淌。

同时,他左手一翻,任圣天所赐的魔匏葫芦已托在掌心。这玄紫色的葫芦一出现,立刻发出低沉而急促的嗡鸣,葫芦口自动转向,直指村落深处某个方向,短颈处的银线纹路更是如同活物般流淌起来,散发出清晰的灵引波动。

“内层中心…仁圣树!”鹿骊眼神锐利如刀,神念催动。

嗡——!

宇宙飞船尾部喷吐出幽蓝色的光焰,无声无息却又快如闪电,瞬间撕裂了村落的死寂,沿着魔匏指引的方向,化作一道撕裂夜幕的幽蓝流光,直射远方!

飞船速度极快,下方荒芜死寂的村落景象飞速倒退,很快被更加广袤、同样笼罩在诡异月光下的荒野取代。枯死的怪树林立,嶙峋的灰白巨石如同巨兽骨骸,一条蜿蜒的、反射着月光的黑色河流无声流淌。

“咕呱——!”

“咿——呀!”

刺耳的怪叫声陡然从下方一片巨大的沼泽中响起!数团粘稠的、闪烁着幽绿磷光的淤泥猛地弹射而起,在空中扭曲变形,化作数只房屋大小、浑身流淌着恶臭泥浆的巨型蛤蟆!它们鼓胀的腮帮子发出雷鸣般的咕呱声,长满肉瘤的舌头如同标枪般激射而出,带着腥风卷向飞船!

与此同时,空中月光似乎被无形之手搅动,凝聚出数个半透明、身形婀娜却面容模糊的“女子”。她们发出尖利刺耳的咿呀声,如同月下哭泣的女妖,飘忽不定地扑来,所过之处,空气都泛起迷离的波纹,直袭鹿骊神魂!

“找死!”

船舱内,鹿骊眼中寒光爆射,看也不看,右手并指如剑,对着飞船操控枢纽旁悬浮的魔斤凌空一点!

“铮——!”

一声低沉悠扬,却带着斩断一切束缚的决绝清鸣响彻夜空!那柄暗金色的曲柄横刃瞬间消失!

噗!噗!噗!

数道几乎微不可察的暗金色细线在月光下一闪而逝。那几只气势汹汹的泥浆巨蛤蟆,连同它们射出的长舌,动作瞬间凝固,下一刻,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无形的利刃切割,无声无息地分裂成数块光滑的剖面,粘稠的污血和内脏哗啦一声倾泻而下!那些月光凝聚的女妖更是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半透明的身体如同被戳破的泡沫,噗地一声炸开,化作点点清冷的月辉消散。

魔斤已悄然回到鹿骊身边,暗金色的刃身光洁如初,只有刃口处那一抹虚无的暗芒,似乎更幽深了几分。

宇宙飞船速度不减,碾过污血与消散的月华,朝着魔匏指引的方向,风驰电掣!

……

同一片月光,却照在截然不同的地方。

坚硬冰冷的岩石之下,泥土和砂石如同水流般自动分开。一个矮小如侏儒的身影,正以一种与身形极不相称的惊人速度在地底穿行。他四肢短小,却异常粗壮,覆盖着一层土黄色的鳞甲,一把花白的长胡子拖在身后,几乎比他整个人还长,正是精擅地行奇术的土行爷。

他枯瘦的脸上此刻混杂着嫉妒、不甘和一种近乎猥琐的狂热,绿豆般的小眼睛里闪烁着幽光。

“鹿骊…哼!走了狗屎运的小辈!不就是攀上了任圣天的高枝么?”土行爷在地下咬牙切齿,动作却丝毫不停,“宇宙飞船?哼!任圣天连魔斤这种玉空之宝都给了他…真是不公!”

他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任圣天那清冷如月、高华不可方物的绝世姿容,一股邪火猛地窜上心头,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仁圣果…只要老子拿到那果子!”土行爷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浑浊的老眼中射出贪婪到极致的光芒,“任圣天就是老子的!她那冰清玉洁的身子…啧啧…到时候,什么鹿骊,什么宗主,统统给老子**趾都不配!老子要…嘿嘿嘿…”他枯爪般的手下意识地搓动着,仿佛已经触摸到了那梦寐以求的温香软玉,口水几乎要浸透他那把长胡子。地行速度,竟因这龌龊的幻想又加快了几分,朝着他自以为正确的方向,疯狂遁去。

……

月光穿过稀疏扭曲的枝桠,在一小片林间空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百事通盘膝而坐,面色凝重。他面前悬浮着一本古旧的书册。

书册的材质非纸非帛,呈现出一种黯淡的青铜色,边缘磨损得厉害,封面是几个早已失传的古老篆文,正是《葬花天书》下卷。

百事通双手掐诀,十指翻飞如蝶,一道道灵光不断打入古书之中。随着法诀注入,那青铜色的书页无风自动,哗啦啦翻动起来。奇异的是,每一页翻动时,都有虚幻的光影花朵从中绽放而出!

娇艳欲滴的牡丹、清雅脱俗的幽兰、灼灼其华的桃花…无数奇花异卉在书页上方轮番涌现,绽放刹那芳华。然而,这绚烂只持续一瞬,便迅速枯萎、凋零,花瓣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焚烧,化作点点带着灰烬感的流光,飘散消失。

花开花谢,生死轮回,在这方寸书页之上演绎得惊心动魄。

终于,当最后一朵虚幻的曼陀罗华凋零殆尽,所有灰烬流光如同受到吸引,纷纷扬扬地落回翻开的书页之上。青铜色的纸面上,不再有文字浮现,而是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般,晕染开一片迷蒙的景象。

那景象扭曲变幻,最终定格:隐约可见一棵巨树的轮廓,一半枝叶繁茂,生机勃勃,绽放着圣洁的光晕;另一半却焦黑枯槁,死气沉沉,缠绕着狰狞的黑气。树下,似乎有模糊的人影在争斗,刀光剑影,血光隐现。

百事通死死盯着这模糊的图景,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掐算着,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生死同体…杀机暗藏…此行…大凶亦或大吉?”他喃喃自语,斑驳的月光落在他凝重的脸上,明暗不定。一阵阴冷的夜风吹过,卷起地上几片枯叶,打着旋儿掠过那古书上的幻影,仿佛在为那未卜的前路,奏响一曲无声的葬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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