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毒心仁术(1 / 1)
蜀南竹海的晨雾尚未散尽,十万竿青竹正凝着露气吞吐木行灵气。庄思瑶指尖的青蚨木网刚将木煞核困在中央,那核桃大小的煞核突然发出蜂鸣,表面浮起的蜈形黑纹如活物般蠕动,在晨光中裂成万千金芒。
爆裂声如闷雷滚过竹海,晨露震落如碎玉,她腕间银镯迸出裂纹,青蚨木网“咔嗒”绽开蛛形裂痕,银簪“当啷”坠地时,崇贤的金火双刀已被震飞,刀刃在空中划出弧线,映着他旋身护人的残影——怀中人的发梢扫过他手腕,带着木行特有的清苦气息。
“思瑶!”崇贤足尖点地倒翻三丈,金瞳在煞雾中凝成实质。他看见庄思瑶踉跄后退,素白衣襟被煞血染红一片,银簪不知何时回到她掌心,簪头的青蚨木碎片却泛着妖异黑光,与血煞盟弟子身上的蜈形纹如出一辙。
更惊心的是她瞳孔中翻涌的梅花龙虚影,那本该慈祥的面容此刻覆着煞纹,袖口露出的蜈形印记让崇贤喉间一紧——五年前在离火岛,他曾在血煞盟长老身上见过同样的纹路。
“贤儿的金脉太强,”幻象中的梅花龙踏雾而来,衣襟染着与木煞核同色的青黑煞血,“若不煞化,迟早被金火反噬而亡。”
他枯槁的手指扣住庄思瑶手腕,煞血顺着银簪渗入她脉门,“用你的毒针,刺向他心口——这是为师当年与战哥、长卿定下的护贤局。”
庄思瑶指尖无意识地扣向崇贤膻中穴,银簪尾端的帕角在煞风中裂成碎絮。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可是梅花师伯说过,毒脉护贤,要护其心……”
话未说完,幻象中的师父突然掐紧她手腕,剧痛中她看见记忆碎片如竹影斑驳:九岁那年的药庐,梅花龙握着她的小手教认毒针,竹勺碰着药罐发出“叮”的脆响,蒸腾的药气里,老人眼角笑纹盛着晨光:“思瑶,毒针虽毒,却能救人——就像贤儿的金刀,虽利,却要斩向煞雾。”
“护道者需弃私情!”幻象中的声音突然冷硬,梅花龙袖口的蜈形纹爬向她手臂,“你忘了三年前在镜湖,他为你挡下蜈形毒针,金脉逆冲三日未醒?若不煞化他的金脉,下次便是你替他死!”
太阳穴突突跳动,庄思瑶感觉有两股力量在经脉里撕扯。一边是幻象中师父森冷的目光,一边是记忆里老人咳血修补毒针的模样——五年前那个梅雨季,梅花龙伏在药案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却仍在银簪刻纹上渡着木行灵气,咳声震得药柜上的青蚨木摆件轻颤:“丫头,为师用木行本源替你挡了煞化风险,你的毒脉,只会为贤儿而伤……”
“不!”咬破舌尖的瞬间,腥甜在口中炸开。庄思瑶指尖蘸着毒血,在崇贤心口飞速画出护贤印——那是梅花龙临终前塞给她的玉简里的图案,当时老人指尖冰凉,在她掌心写了三遍:“危急时刻,以血为引。”
银簪在半空划出弧线,本应刺向崇贤的尖端突然转向,“噗”地没入自己左胸“木心穴”,青蚨木根须如活物般从伤口迸发,将萦绕耳际的竹音震成齑粉。
崇贤的金刀恰在此时斩向木煞核,刀刃触到核芯的刹那,万千木行灵气如潮倒灌。他看见核芯深处嵌着半片青蚨木,上面三道血手印已有些许模糊,却仍能辨出“战哥、长卿、梅花”的名字——那是初代三位掌门的血契,护贤根的本源。
核芯表面爬满侵蚀的痕迹,却被更坚韧的木行根系包裹,正是梅花龙的本源之力。
“思瑶!”崇贤接住踉跄倒地的庄思瑶,看见她木心穴处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根须每生长一分,她瞳孔中的蜈形黑影便淡去一分。
银簪“当啷”落地,幻象中的梅花龙在消散前突然变了模样:仍是那身青衫,却没有煞纹,眼中含着歉意与欣慰,袖口的蜈形纹褪去,露出底下浅淡的护贤根刺青——与庄思瑶后颈的印记一模一样。
“贤儿,”庄思瑶指尖抚过他心口的护贤印,毒血在衣襟上染出青蚨木的形状,声音轻得像竹露,“刚才在幻象里,我看见你十三岁那年……”
她指尖划过他肩甲,那里的旧疤在煞光中泛着淡金,“你替我挡下蜈形毒针,昏迷三天,醒来第一句话是‘思瑶别怕’。”
崇贤喉间发紧,想起去年在离火岛,庄思瑶替他挡下煞箭,明明疼得发抖,却笑着说“不疼”,背过身去咳血时,发间银簪还牢牢护着他的脉门。
此刻她的木心穴仍在渗血,却不顾自己,反而用毒雾替他疗愈刀伤——那毒雾竟带着木行的生机,触到伤口时,竟结出淡青的痂,如青蚨木新生的皮。
“梅花师伯说,”庄思瑶靠在他胸前,听着他沉稳的心跳,“毒脉护贤,不是以毒攻毒,是让毒雾里带着木行的生机。”
她掌心聚起淡青雾气,轻轻覆在他握刀的虎口,那里因长期握刀磨出薄茧,此刻被雾气浸润,竟透出淡淡金芒,“你看,当年他用木行本源与我的毒脉绑定,所以我的毒雾既能破煞,也能生护……”
木煞核在此时彻底崩塌,核芯处的护贤根显露出来,那是盘根错节的青蚨木根系,每一道纹路都刻着梅花龙的残念:“思瑶,你的毒脉是贤儿的影子——他向前,你便向后;他斩煞,你便护心。”
崇贤金瞳穿透根系,看见五年前的药庐场景:梅花龙咳血不止,却仍在木片上刻着护贤阵纹,旁边放着庄思瑶的银簪,簪头还沾着未干的血渍——那是他偷偷试过毒的痕迹。
“原来三师伯他……”崇贤握住庄思瑶的手,感受着掌心跳动的木行脉,与自己的金脉产生微妙共振,“早就用十年时间,把自己的本源化作护贤根,既护你的毒脉不煞化,又让你的毒雾能随我的金脉变化……”
庄思瑶点头,指尖划过他刀穗上的护贤印:“刚才幻象里,师父还说,煞雾是护贤根的养料。就像你的金脉需要煞雾淬炼,我的毒脉需要煞雾生长。”
她抬头望向渐渐散去的雾,阳光穿过竹梢,在她发间镀上金边,后颈的刺青与他胸前的护贤根印记在光线下交相辉映,“所以刚才我刺向自己,不是自毁,是让护贤根吸收煞血,反而更坚韧。”
崇贤忽然想起初见时,九岁的庄思瑶抱着药篓站在竹径,看见他时眼睛一亮,递出沾着晨露的青蚨木果:“贤哥哥,这个治金火反噬。”
那时他不懂,为何小他两岁的师妹总跟着他,直到后来才明白,从三师伯定下护贤局的那日起,他们的脉便如刀与鞘,共生共死。
“思瑶,”他轻声唤她,替她理好被煞风吹乱的鬓发,指尖触到她耳后微湿的冷汗,“你的毒脉,比任何护道甲都要坚韧。”
她笑了,笑容里带着释然,像竹枝在雨后舒展:“贤哥哥你看,木煞核的残骸在发光。”
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崩塌的核芯处,青蚨木根系正贪婪地吸收着残余煞血,每吸收一分,根系便亮一分,仿佛在证明,煞雾越是肆虐,护贤根便越是茁壮。
当银簪突然指向竹海深处,秦晓云的水行啸声隐约传来时,崇贤发现庄思瑶的瞳孔中,护贤根的年轮纹与自己金脉的轨迹竟完全重合,就像两枚契合的护道印,在煞雾中彼此呼应。
她站起身,银簪在掌心旋转,毒雾化作青蚨木蝶绕着他刀穗飞舞,伤口处的青痂已褪成淡金,与他的金脉相得益彰。
“走吗?”她伸手,指尖还带着木行的暖意。
崇贤握住她的手,断恩刀在掌心重新凝聚,刀穗上的护贤印与她的毒雾共振,发出清越鸣响。竹海的风掀起万千竹叶,晨光穿过雾霭,在两人身上投下交叠的影子——他知道,这场攻心之战,他们守住的不仅是彼此的命,更是护贤的初心:护贤者,从不是要护那无坚不摧的刃,而是要护那刃下永不煞化的心,护那在煞雾中依然能扎根生长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