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春节(一)(1 / 1)
刘启骨子里承袭了父亲的老派作风。
往年除夕,父亲总爱独自霸占厨房,从清晨忙到日暮,任谁想搭把手都会被赶出来。
待到华灯初上时,桌上必定摆满八碟八碗的年夜饭。
父亲就爱坐在正座上,先抿一口酒,然后开始总结今年一年的得失,眼角的皱纹里都漾着笑意。
刘启则满心盯着桌子上的菜,心想着什么时候才能开饭。
自打父亲去世了之后,这个活自然落在了刘启身上。
如今刘启嘴上说着“一个人清净“,心里却像缺了角的八仙桌,怎么摆都不对味。
时间过得很快,大年三十这天,他推辞了大姨家的团圆饭,独自窝在绵阳老宅里演着苦情戏男主角。
这栋老房子,每一个角落都留存着他的记忆,他舍不得搬。
窗外爆竹声此起彼伏,孩童的嬉闹声穿透贴着褪色窗花的玻璃。
老城区的年味总是浓得化不开。
妯娌们围着面板擀饺子皮,爷们儿坐在房间里上侃大山。
穿羽绒服的孩子们举着炮仗在外面疯跑,就等着春晚开场的锣鼓点。
刘启望着窗外的硝烟出神。
听说市区早禁了鞭炮,倒也是,如今雾霾天里再放爆竹,怕真要驾鹤西去了。
他苦笑着摇头,揭开咕嘟作响的铝锅,白雾猛地腾起。
盛一碗速冻饺子,舀半勺清汤,瓷勺碰着碗沿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刘启连醋瓶都懒得拧开,囫囵吞枣般把饺子扒拉进嘴里。
瓷碗见底时,他拍了拍微微隆起的肚皮,却觉得胃里空落落的。
像是塞了一团棉絮,说饱不饱,说饿不饿。
他又端起那碗泛着油花的饺子汤,咕咚咕咚灌下去半碗。
温热的汤汁滑过喉咙,却在胸口凝成一声长长的叹息。
“真是...孤寡老人啊“这话刚出口,他自己先笑了。
电视里正播着某酒业的广告,一堆人在电视里穿着长袖子衣服跳个不停。
才七点钟,离春晚开场还早。刘启盯着闪烁的屏幕发呆:这几年春晚都演了啥来着?
记忆就像信号不好的电视画面,断断续续的。
突然,“宫庭玉液酒,一百八一杯“的经典台词蹦了出来。
“赵老师,您可太懂生活了!“他对着空气念叨。
“我特么也挺懂生活的...“这念头一起,喉咙里突然泛起一阵酒瘾。
他转身扫视着熟悉的客厅——客厅正中摆着电脑桌,电视柜里塞满杂物,就是找不出一滴酒来。
窗外,鞭炮声此起彼伏,时不时传来邻居家的欢笑声。
刘启抓起羽绒服往身上一套:“横竖闲着,买酒去!“
出了门,巷子里还飘着硫磺味。
刘启踩着结了霜的台阶,拍了拍那扇贴着“福“字的铁皮窗。
“今儿歇业啦!“里头传来瓮声瓮气的回应。
“王哥,是我,小启!“他哈着白气,“买点酒喝!“
窗户“哗啦“拉开,探出张泛着油光的圆脸。
王老板裹着军大衣,嘴里还叼着半截烟:“哟!这不是咱们的大学生嘛!“
烟灰簌簌掉在窗台上,“几个月没见,回家啦?“
刘启搓着手往店里张望,货架上摆着红星二锅头和牛栏山,玻璃柜台里躺着几盒软中华。
“来三瓶五粮液呗!“
王老板眉毛挑得老高:“乖乖!“
“发财啦?还是交女朋友了?“
“瞧您说的,谁过年还不吃顿饺子啊!“
王老板转身去拿酒的工夫,突然“滴滴“一声,手机响了。
刘启愣了一下,摸出手机,屏幕上显示一行英文:“老大春节快乐!节后见!“
是broky发来的。没想到这家伙还记得中国春节。
“给,你的五粮液!“老板递过来一个塑料袋,里面躺着三瓶酒。
刘启掏出准备好的现金递过去。
在国外待久了,他都快忘了国内现在都用手机支付。
这次回国特意取了现金,结果发现根本用不上,正好趁这机会花掉。
“滴滴滴——“
手机又接连震动起来,在玻璃柜台上嗡嗡作响。
老板一边数着零钱,一边打趣道:“业务挺忙啊!看来是真发财了?“
刘启没接话,低头翻看消息。屏幕上接连弹出几条英文短信:
“春节快乐!G2最近状态不错,我们马上要来个牛逼的狙击手!卡托维兹见。——小李子“
紧接着是一张照片:valde站在马厩里,怀里抱着一匹刚出生的小马驹,鬃毛还湿漉漉的。
配文写着:“刚接生的小家伙!我管它叫刘启,哈哈哈。节日快乐!“
刘启的拇指在屏幕上停顿了一下,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这些都是前OG战队的老队友,还有现在FAZE的队友们发来的祝福。
他仿佛能听见valde那腼腆的笑容,还有训练室里键盘噼里啪啦的声响。
告别老板后,刘启拎着酒,踩着积雪往家走。
积雪在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手机突然又震动起来。是陆封的短信:“刚回国,春节快乐。“
刘启盯着屏幕看了几秒,手指在寒风中冻得有些发僵,还是回拨了过去。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正好问问那小子新找的狙击手怎么样。
“嘟——嘟——“
电话响了很久,却无人接听。
“奇怪...“刘启嘀咕着,明明刚发完消息,人跑哪儿去了?
不死心又拨了一次。
几分钟后,电话终于回过来了。
“喂?干嘛呢不接电话?“刘启一接通就嚷嚷。
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笑声:“哈哈哈,就知道是你。“
“我刚给你打电话了,你干嘛呢?“
“我溜达呢。“
“啥?“刘启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你神经病啊!
大过年的自己跑出去逛街?“
“我老爹出国了,国内没什么亲戚。你呢?“
“我出来买点酒。“
“你还说我?大过年的自己跑出去买酒?“
两人隔着电话笑作一团。
“要不...“刘启犹豫了一下,“等我回去打会儿游戏?“
“好啊!“陆封答应得干脆,“发个定位,我过去找你。“
刘启一怔,“你在绵阳?“这话还没问出口,电话已经挂了。
再打过去,那边已经无人接听。
发完定位后,无奈之下,刘启只好折返回商店,敲开已经关上了的的卷帘门。
“不好意思啊,再买点东西。“
他歉意地笑笑,又要了一条中华、几包花生米、一箱啤酒和一些熟食。
老板倒很爽快:“没事!反正春晚还没开始呢!要帮你搬到楼下吗?“
“不用不用,待会有人来搬。“刘启连连摆手。
站在巷子口,刘启把双手交叉揣在袖子里,冻得直跺脚。
这地方偏僻得很,他担心陆封找不到,干脆在门口等着。
寒风呼啸,他只穿了件衬衫套羽绒服。
这会儿想回去加件毛衣又怕错过人,只能在雪地里来回小跑取暖。
呼出的白气在路灯下格外明显,像一团团小小的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