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临江顾盼初相会,夜伏凶鬼终作祟(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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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闯走近前来环视了一周,所及之处众人皆不由得将目光避开。他酣睡才醒兀自不知发生何事,这几人的装束似曾相识,此时个个狼狈不堪着实记不得在何处见过。正自疑惑之时,瞥见一旁的蓬头垢面、衣衫破烂的张子凌不禁惊呼道:“嚯!我不过只睡了片刻,你怎么搞成了这副摸样?”

见顾闯终于醒来,张子凌提着的一口气也终于放下,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勉力说道:“顾大叔,他们、他们是来找你!我、你要小心!”

顾闯闻言眉头微蹙道:“难怪如此!你坐好看着!此前谁欺负了你,我帮你打回来!”

眼见一场恶战在即,五圣不敢懈怠,皆摆开架势应对。

顾闯将右手铁棒在空中横扫了一下,瞬间一阵嗡嗡之声不绝于耳。正要上前发难,忽然瞥见一直躲在众人之后的沙马日泽,怒喝道:“原来是你这坏种作祟!今日可再不能轻易饶你!”

沙马日泽闻言大惊,顾闯醒来之时他便已被吓得魂不附体,一直躲在桑古厄里身后。此时再与顾闯相见,诸多苦痛记忆立时涌上心头,连连对兄弟几人喊道:“大哥、二哥!就是这人将我打伤!还将我的千娇百媚酒抢了!若不逼他将酒还来,辛长老面前我等吃罪不起!”

话说数日前顾闯行至峡州地界,途经一个名为长阳的小县时忽然犯了酒瘾。那时葫芦里的酒早已被他喝光,终于找到县城里唯一的酒肆却是已经打烊了。他气冲冲地在店门口拍打多时才终于有人来应。店伙计是个壮年汉子,浓眉大眼、相貌粗犷,左臂却是有伤。伙计正要出言打发他时,却听里间屋掌柜说道:“峰儿,这位客官要是只讨些酒喝,你就去取些来,也不用收他酒钱了……”伙计闻言也只得叹一口气,回转后堂取酒去了。

顾闯坐等之时,那里屋不时传来女人哭泣之声,又闻掌柜叹道:“如今你这般哭闹又有何用?那贼人的手段你也见了。早前他塞了这些银两强要娶你,还打伤了峰儿。我若不依只怕是咱们在此地也呆不成了。”话说到此时,店伙计筛酒已回,对顾闯悻悻说道:“你喝完酒便赶快走!莫在此停留,免得惹上麻烦!”言毕右手不禁摸了摸别在腰后的老旧柴刀。

顾闯哈哈大笑道:“我怕惹甚麻烦!我偏不走,说不定还能讨上一杯喜酒喝喝!”

店伙计听了大怒道:“你这人忒不知道好歹!我家掌柜好心款待,凭得你在此说些风凉话!”他正要伸手将顾闯赶出门外,忽然左肩被人一把按住,直痛得他大叫连连。

店掌柜闻声也忙从屋内赶出,连声道:“客官莫怪!客官莫怪!我这义子性情耿直,还望见谅!”

耳听得“咔嚓”一声,那店伙计脱臼的左臂已被推回原位。顾闯手又在他肩上按了几下,取了桌上的酒水饮了才道:“这酒也不能白喝你的,若是遇到什么烦心之事,不妨与我说说。”

店掌柜见这邋遢汉子为伙计接骨这下干净利索,显是身负武功,他又打量了顾闯一番才叹道:“客官的好意小老儿自是心领,只是我家的事怕是报到官府也无人敢管。我店里酒尽有的是,客官饮尽兴了乘早便赶路去吧……”随后摆手令店伙计退去,便欲回转屋内。

顾闯闻言不禁奇道:“这世间麻烦的事情我见得不少,便是天塌下来也总有办法应对。今天这事我倒是管定了!”

店掌柜踌躇片刻才终于说道:“小老儿姓郭,在此开这酒肆已有十载。我妻亡故多年,生有一女名为芙蓉。我对此女视若珍宝,只盼将来能给他找个乘龙快婿,他日也可继承我这家业。多年来我知她和这个伙计情投意合,便将峰儿收为义子,只待择个吉日便将芙蓉许配于他。小女本少抛头露面,不想早些时间店里忙碌,她出来帮衬之时被那贼人一眼看中。那贼人不仅当众调戏小女,还将峰儿打伤。扬言自己乃是当朝国师的得力部下,今晚若不能与小女成亲便要一把火烧了小店!”

顾闯越听越怒,他右手一拍,一张桌子瞬间被击得破碎,又大声喝道:“那贼人现在何处!”

店掌柜被他吓了一跳,忙怯生生地说道:“那人貌似有要事要办,说是先去驿站换马,晚些时间便回、回来成亲……他还说料得我们也跑不过大宛骏马,今晚定要洞房花……”

顾闯摆手道:“你们几人只管到内堂藏好,再去给我多取两坛酒来!”

日落时分,店外一阵马嘶,一弓腰长臂之人拂门而入,这人蜡黄脸、高颧骨、鹰钩鼻子、长一对吊眼、嘴大异于常人,相貌可谓是奇丑无比。才进屋内便将带的裹头和披风摘了丢在一张桌上,随即用手捋了捋稀疏的头发,才要开口便望见正在一旁自斟自饮的顾闯。

这丑陋之人正是沙马日泽,见顾闯一身破衣烂衫十足像个臭叫花子他也不在意,未等走近内室便不耐烦地喝道:“老头儿,老爷我让你关门等俺,你留这叫花子作甚!赶快出来将他打发了!莫要耽误我的好事!”正大步前行时,忽觉脚下一紧。

这一脚正勾在沙马日泽脚踝之上,亏得他身手敏捷,便要倒地之时一个顺势翻滚已将身形稳住。沙马日泽怒喝一声道:“来者何人!竟敢暗算你家老……”话还未说完,惊觉一股疾风已经袭至面前。他武艺不弱,临危时并不慌乱。只见一道寒光闪烁,弯刀出鞘已将那物击得粉碎,却不知那袭来之物乃是一只酒碗,碗里兀自还盛了不少酒水。这碗来势甚猛,被他一击碎成了数片却去势未减,碎片伴着酒水尽数泼在了脸上,血与酒顷刻浑浊成了一片,瞬时眼睛也睁不开了。

沙马日泽惊呼一声,知是遇到了劲敌,此时莫说再想什么洞房花烛,若不能赶快想办法脱身,怕是连性命也都难保。他顾不得眼前模糊一团,挥舞弯刀向门边退去。才走出两步,便觉一个黑影如乌云压顶般袭来竟是让人避无可避。无奈他只得使出全身气力举弯刀格挡。耳听得沙马日泽的一声惨叫,弯刀已脱手而飞、左臂也被铁棍震断。他痛得额头上汗如雨下,整个人被铁棍压得半跪在地上半点动弹不得。此时才听一人打了个酒嗝说道:“来者是你家顾闯老爷!”

顾闯武功远比沙马日泽高出许多,此番却是无心伤他。这时他喝得已是微醺,至于沙马日泽叫什么,从哪来全然也没记在心里,旨在让他长个教训从此不再来此闹事。正要放他走时,忽见他腰间系了一只酒瓶,还不时用手捂着,便一把将其夺了。不想此举却将沙马日泽吓得脸如死灰,不住地好言相求。逼问之下才知此物乃是千娇百媚酒,虽沙马日泽再三说此酒乃是阴柔之物,为女子调阴补气所用,男性若非处子则饮之有害。可这世间极品的美酒到了顾闯手里又怎还会归还与他。

自那日起,顾闯便成了他心中的梦魇。此时又闻一声断喝,沙马日泽早已慌得六神无主。一时之间愤怒、恐惧、悲愤和不甘一股脑儿地涌上心头,他所用的弯刀此前已失,此时把心一横抽出一柄两寸有余的匕首当先冲了上去。

吉木赤兹腿断不能再动,其余几人见状紧随其后,瞬时将顾闯围在其间。顾闯艺高胆大,以一敌四也无惧色,他单手擎住铁棒不等几人站稳便已使出一招横扫千军,招式沉稳大气,一招一式皆如排山倒海。三招不到,武功稍弱的沙马日泽和阿力穆图已被逼得退出了数米,只剩桑古厄里和扎古尔兹勉强尚能维持。桑古厄里性格最是刚烈,自他习武以来鲜有对手。他嘴里连声呼喝,手握一根树干将一套伏魔棍法舞得虎虎生威。就连顾闯也不禁心中暗赞。但此棍法虽然威猛,却是着重于外功。眼见棍已袭至顾闯身前,他也不闪躲身形一跃而起,使一招力劈华山径直向着桑古厄里头上砸去。

这一招来势汹汹,桑古想要避闪已是不能。他才横起树干抵御,便觉一股大力压向头顶,偌大的身躯也瞬间被压得矮了下去。这一下足有千斤之力,他单膝跪地才勉强将此招接下,口中不禁气喘连连,碗口粗的树干也生生被砸出一道裂隙恐难再多支撑。

危急之时,一道光芒闪过。耳畔几下金属碰撞之声泛起,众人再看之时顾闯的铁棍已和扎古尔兹的曲剑连成了一线。这二人锋芒相抵,各自巍然不动竟是在以内力比拼。只是顾闯脸上神情自若,扎古尔兹却是一张脸已憋得通红,显是已落下风。

适才扎古尔兹见桑古厄里不敌,是以出手相救。他一击得手本想退去,却不想曲剑竟被顾闯铁棍递出的内力吸引,逼迫到只得与他比拼内力的地步。他自知内功与顾闯相距甚远,如此下去自己必被内力所伤。可此时顾闯的内力自剑尖源源不断奔涌而来,自己再想收手已然不能。正自惶恐时,忽觉一只大手抵于背心之上正将内力传于自己。

此人正是桑古厄里,见老大扎古救他于危难之际反而落入险境,他又怎肯独善其身。二人两股真气合为一力,本以为可以赢得一丝转机,却见顾闯面不改色,低喝一声猛然发力将二人逼得连连倒退。

阿力穆图见状大惊,他一个箭步跃至二人身后又出一掌抵在桑古厄里背心。可他内功平平,尽管已是用尽了全力也并无太多用处。手足无措之时,又觉自己背后被一只手抵住,那自是沙马日泽无疑。

这四人使出浑身解数,才勉强止住颓势。一旁倒着的吉木赤兹尽管急得捶胸不能顿足,却也是帮不上半点的忙。

顾闯本想只是教训一下几人,手下也留了分寸,用三分内力便是将扎古尔兹伤了谅无大碍。不想这几人虽然人品平平,兄弟情谊倒是深厚。此时双方皆全力相搏已是骑虎难下,若非重创几人那便是反伤自己。他把心一横,说了声:“是你们几个自己找死,须怪不得老爷!”眼见劲力一吐,不免便会有人命丧当场!

张子凌在一旁浑浑噩噩地看了半晌,气力终于恢复了少许。他边看顾闯御敌心中边琢磨着那些招式。顾闯所用的虽是一根铁棍,但招式中却又好似暗含着剑法要旨。只是他所用的招式殊无那些花俏,便是随手一挥也如石破天惊一般。不觉之间自己所学的青梅剑法在他脑海中似懂非懂地又变成了另一番模样。正自欣喜之时,瞥见山羊胡子正举手正要暗算顾闯。他一个纵跃已拦在了二人之间。却见一片绿雾从面前掠过,直奔顾闯的方向飘散去。

这绿雾一看便知非比寻常,张子凌待要出言提醒已然不及。千钧一发之时,只见顾闯深吸一口气,胸口一下子鼓作一团。他猛然间气息一吐,那绿雾顺势变了方向,直将扎古尔兹等人罩了个严实。

扎古几人吸了绿雾顿感一阵头晕目眩,积聚的真气也正快速流失,眼见便要不支。顾闯这招虽然奏效,却也让他耗费了诸多真气。二者一时之间又斗了个旗鼓相当,胜负着实让人难料。

扎古尔兹知这绿雾乃是吉木赤兹独门炼制的“烟消绿云散”。这药虽不会伤人性命,却能让人一时之间功力尽失。待这绿雾散尽,便是想要行动自如也难,届时也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了。念及于此,他大喝一声:“兄弟们!事已至此,今日我们便与他拼个同归于尽!”话音才落,他脸上一阵红云拂过,所剩的最后一点真气也皆吐于剑峰之上。

顾闯身经百战也未有过如此的窘境,眼见这几人不惜以命相搏便是自己再想放其一条生路也是不能。他胸中汇聚真气,将内力凝至铁棒,只待扎古等人气力稍有不济便将几人一起了结。

胜负只在顷刻,忽见扎古尔兹面目逐渐变得狰狞。他口中呃呃地干吼连连,两眼也被无数血丝充盈,模样甚为可怖。只听从旁的吉木赤兹一手指着扎古尔兹的后颈颤抖着喊道:“破、破茧啦!赤、赤蚕要破茧啦!快、快救救他!”循声看去扎古尔兹后颈之内正有一物蠕动,那东西越动越躁,仿佛立时便要从皮囊之下涌出。

见此情景莫说是千灵五圣几人已被吓得魂不附体,就连顾闯叱咤江湖多年也不禁心中惊惧。此时双方相互牵制已无人再能施以援手,忽见张子凌踉跄了几步已将一只手已抵在扎古尔兹后颈之上。

他掌心才刚碰到赤蚕,便觉一股热气快速自手心绵延而至,瞬时之间一只手臂也都变得燥热起来。

那赤蚕似是感到威胁,挣扎得更加凶了。张子凌感觉那股热气源源涌向胸口且越积越多,才不多时呼吸也变得越发困难。他早已精疲力竭,再无力气去与赤蚕对抗。正自绝望时,体内不知从何处生出一股强烈的寒气,沿着经脉四散开来将赤蚕的热气逼得连连后退。张子凌勉力将寒气汇于掌心。赤蚕一时间被那股寒气所制,几番挣扎之后终归于平静。尚未来得及欣喜,顾闯和扎古等人的两股内力已自他掌心传至体内。两股内力汇成一气,瞬时将他震得飞了出去。张子凌身体如堕雾中,头脑中天旋地转,眼前也变得一片模糊。

昏暗之中,张子凌仿佛看见不远处有一个白衣女子正在浅唱一首歌谣:“云来有圣地,神鸟栖贺兰。凰凤总相依,相伴天海畔。此生唯君顾,携手不离分。纵有鸿鹄志,莫负此情缘。”那正是儿时记忆里母亲的模样,待要再看清一些,那白衣女子早已渐渐行得远了。

耳畔只剩下一个粗犷的声音怒喝道:“你这贼厮!此前到底用的是什么毒!他要是再不醒,我就把你另一条腿也打折!”那正是顾闯的声音。

吉木赤兹闻言心中道:“那小子明明是被你们几人的内力震伤,如何全怪到我身上!”他心里暗骂却不敢和顾闯争论,只诺诺说道:“我用的药只有散功之效,这小、小英雄因何两个时辰还未醒来,我实是不知呀……”

顾闯怒道:“不怪你难道怪我!”便要抡起一根树枝再打,吉木赤兹正要抬手护住头脸,瞥见张子凌已经睁开了双眼,忙连声道:“他、他醒了!醒了!”

张子凌勉力坐起身子,见扎古等人盘坐成一排,正双手合于身前闭目调息。唯有吉木赤兹斜倚在一块石头旁,衣服破了多处,头脸上也多了数条被树枝抽的伤痕。看来这些时候,他过得并不如何快乐。

顾闯三步并作两步来至张子凌身前,扶着他的肩膀仔细打量了一番才又关切道:“你没事吧?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张子凌被顾闯问得略为尴尬,这些时候他只道是睡了一觉,且睡得甜美至极。他站起身稍作舒展又积聚真气在体内运转一回,只觉精力已经恢复了八九。这才对顾闯道:“我很好!”

顾闯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嘴上还不住念叨着:“那就好!那就好!”

张子凌环顾了一圈,见千灵五圣四人仍在闭目调息,额上不时有汗珠滚落,脸上憔悴之态尽显。扎古尔兹更是一副痛苦表情,再也没了初见时的风流潇洒。他转身向一旁样貌狼狈的吉木赤兹问道:“在他颈后蠕动的那是什么东西?”

吉木赤兹闻言眉头紧锁,踌躇一番才答话道:“是赤蚕。多年之前我兄弟几人体内就被种下了蚕蛊。这种蚕蛊长年存在于身体之中,为防其破茧须我等时时运功抵御,因此便可以助益修炼。只是当种蛊之人极度虚弱之时,便有被其破茧反噬的风险。”

顾闯闻言啐一口道:“旁门左道之术!这个卷毛的功夫最好,却因何只有他的蛊会破茧,你们几个却反倒没事?”

吉木赤兹接续道:“我们几人功力尚浅,所种的乃是碧蚕蛊。老大这几年功力大有进境,所以才种了赤蚕蛊。这赤蚕远比碧蚕凶恶,如此情形我等也是第一次遇见。”

顾闯道:“种这蛊的就是那个什么长老?”

“是辛长老……”一个虚弱的声音答道。

几人顺着声音方向看去,见扎古尔兹已在其余两人搀扶之下缓缓起身。他喘息了片刻,续而道:“我不知这位小哥因何能够将我体内的赤蚕压制。蚕蛊破茧除了辛长老无人能解,我料他乃是身中奇毒,虽非命在顷刻,也须及早寻访高人医治。二位若肯将那千娇百媚酒慷慨归还,我便答应你们去求辛长老来救这位小哥的性命……”

他话还没讲完便听顾闯喝道:“放屁!你看他这红光满面的样子哪里看着像是命在顷刻!”见张子凌沉默不语,便又接续道:“再说,再说那酒也早被他喝了……”虽然他说话声音愈来愈小,在五圣耳中却如同炸了一个响雷。

沙马日泽最是心急,抢着问道:“你、你说的可是真的!”

顾闯原地转了几圈,从土下踢出那个已经被埋了大半的瓷瓶,才道:“我骗你干嘛!这不!”

再看几人,饶是那身如铁塔一般的桑古厄里此时也是被吓得面如死灰。

阿力穆图更是喃喃自语道:“完了!我们死了!”

顾闯见几人的落寞模样,出言讥讽道:“不过是一瓶子酒,又有什么了不起的!难道还真会有人因此杀了你们不成?”

吉木赤兹叹道:“你是不知辛长老的可怕之处!恐怕不用他亲自出手,只须断了每年的解药我等便会被蚕蛊侵蚀五脏六腑而亡。届时只有自尽,也好过受那无穷尽的折磨!”

张子凌见他说得凄惨,便说道:“我确不知那酒是如此贵重之物,若能得些时间,我赔你一瓶便是!”

吉木赤兹又叹一口气道:“那千娇百媚酒乃是我兄弟几人辗转多地,经风霜雨雪、酷暑严寒,花了多年时间采集百余种梅果和野椒酿造而成。你又如何能赔得!况且瑶池仙会举办在即,要在正月初七把酒送到汴京更是再无可能了。”他言罢沮丧之情溢于言表。

张、顾二人闻言对望一眼,均知此人所言非虚。

一众人等正踌躇时,忽听沙马日泽恨恨说道:“此事与你们无关!待到正月初七我去风月楼见辛长老!我这么多年听他差遣,也算有些苦劳!若他不肯原谅,我便一人赴死,也不能连累……”

话未说完便听扎古尔兹喝道:“住口!你我兄弟结拜之时曾说同生共死,如今又怎会舍你独活!事到如今,我们也只能先回千灵峰再做打算。”他说罢也不犹豫,由人搀扶着缓步离去。行了几步才又回身道:“这位小哥体内的毒若不尽快医治,恐会酿成大祸。我等与二位的恩怨已了,从此后会无期。”几人背影渐行渐远,终于消失不见。

顾闯见张子凌兀自望着几人去的方向发呆,便随口问张子凌道:“接下来你要去哪?”

张子凌被他问得心下茫然,此时接下来要去哪里似乎已经成了一个天大的难题。

顾闯其实也并无打算,他向来四处游历随遇而安,哪里有酒就在哪里安睡。此时天已大亮,他一手提起铁棍,一手拍了拍那只葫芦道:“酒瘾又犯了!此处再行不远便是江陵所在!不如你与我同行,到了那边再作打算!”

张子凌才应了一声好,却忽听顾闯呵呵地笑了起来。他只道是答应与顾闯同行让他甚为开怀,却不知顾闯望着那地上的瓷瓶忽然想起一件甚是好笑的事情。

那日他在郭家酒肆才将沙马日泽赶走,郭老汉便遣出小女亲自来拜谢恩公。本以为被沙马日泽一见倾心的人定会有国色天香之貌,却不想那女子身材颇为丰盈,不仅脸大得如玉盘一般,相貌也是普普通通,唯肌肤白皙倒是像个富养的千金。沙马日泽如何会一眼看上这个女子倒是一直都忘了问他。

顾闯却不知,千灵山地处偏远,百余年来几乎都是与世隔绝。那里诸多事宜至今仍是延袭唐代,莫说是沙马日泽喜爱芙蓉小姐之美,怕是千灵五圣其余几人的喜好也都是大差不差了。

顾、张二人一路前行,数个时辰后终于可以远远望见江陵城。路上的行人渐多,行商、过客络绎不绝,时而又有商船穿梭于江水之中,好一幅繁华景象。来至城门之时未时已过,顾闯早已腹中饥饿,酒瘾更是难耐,便叫嚷着找个酒家打尖儿。眼见城门处聚拢的人把去路挡住,边向前挤边颇不耐烦地喊着:“让一让!让一让!官府告示有啥好看的!让一让!”

那群人却哪理会得,只听其间一略识得文字的人读道:“今悬赏……捉拿、劫取……生辰、纲要犯。姚盖……”另一人接话道:“晁!晁!”那人也不搭理,接续道:“吴用、刘、刘唐……”人群中议论纷纷再听不清说些什么。

顾闯费尽力气才终于从人群中挤出,回头寻张子凌时却见他眉头深锁不知在想些什么,便问道:“唉?你怎么了?”

张子凌闻言道:“也没!想是肚里饿了!”

顾闯笑道:“哈哈哈,此地看来甚是繁华,找个像样的酒家应是不难。我们这便去喝个痛快!”

二人又行了百余步便见不远之处立着一面酒肆的旗帜,门前一块金边蓝底的牌匾之上赫然写着《江萃楼》三个大字。这酒楼高有三层、门庭开阔、店面富丽堂皇,坐在窗边便可将江河美景尽收眼底。店前正有接引的小二热情地招呼客人入内,出出进进地忙得不亦乐乎。

顾闯闻着从那酒楼时而散发的香气,眼睛早已笑得眯成了条线,想来他对此处甚是满意。正拉着张子凌要往里走时,忽被那小二一把拦住了去路。

未等店小二开口,顾闯便怒道:“你这小厮!拦我作甚!”

小二又打量了二人一番才撇嘴强笑道:“敢问二位客官是要打尖儿还是住店?”

顾闯怒道:“我吃面!关你屁事!好酒好菜只管摆一桌来!”

店小二见顾闯没有好气,他嘴上应承脚却不动,盯着二人的破衣烂衫又看了一番才诺诺说道:“我们江萃楼可是这江陵最有名的酒楼!便是寻常的一桌酒菜,没有二两银子也打发不来。我见二位这衣着也不像……不妨先拿些银两出来瞧瞧,也好……”他话还没完,顾闯早已是怒不可遏,一个巴掌已抡了出去却又被张子凌一把拽了回来。

那小二被吓了一跳,连退了两步才喝道:“没钱想来吃白食嘛!还想打人!江陵万家的名号你们不知道吗!”

张子凌不愿多惹是非,忙拉着顾闯去了。顾闯虽是叹气连连却也无可奈何,毕竟二人兜里没钱倒是真的。他有个诨号叫作“中原酒丐”,寻常喝酒多是靠赊,因没钱付账打上一架也是不在少数。

张子凌边走边四处观看,见不远之处便是一片市集,才对顾闯道:“顾大叔,你在此稍等片刻,我到那边去去就来。”

顾闯一时想到没了酒喝早已无精打采,只答了一声便靠在一个墙根儿席地而坐。未有一炷香的时间,便见张子凌捧了一只破碗回来。他也不招呼顾闯径自向着街对面的一间当铺而去,不多时便面带笑容而回。

顾闯正自新奇想要问时,却见张子凌掏了几十贯钱出来,默默数着八十、八十五,又对顾闯说了声:“再等一下!”便又去了。

如此时而见他捧回一个破烂笔筒,时而又见他拎了一个老旧瓷瓶,唯相同的是每次出入当铺,他的钱也变得更多一些。就这样又折腾了大半个时辰,张子凌才拉了顾闯离开。见张子凌一瞬间从破裤兜里掏出足有四五两的一把碎银,顾闯直看得眼睛都瞪大了。

此时已天色渐暗,二人边聊边走正要往江萃楼大吃一顿,忽听身后一名工人喊道:“让开!让开!别妨碍万家的做事!”。又有另一名工人呼喝道:“你这该死的畜生!平日里吃喝没少了你的,再不肯出力老子今日便打死你!”一边呼喝还一边连用手中的鞭子抽打拉车的瘦马。

循声看去,正有数辆马车排成一列向东滚滚而来。每辆车上皆装满了新伐不久的树木,枝叶修剪得粗糙,拖在地上的枝叶掀得尘土四处飞扬。想来是那马真的累了,不管工人如何鞭策也终是走得甚慢。那工人见无效果越发气了,对着那马披头盖脸的又是一顿抽打。那马吃痛终于奋力奔行,工人见状大喜,又狠狠在它屁股上补了两下。不想那马猛然间一声长嘶飞也似的向前蹿了出去,辔头也被它扯得断了。

那马车此时已失了方向,陡然间绳索断裂数根滚木瞬间四散而落。人群中惊呼阵阵,众人四散而逃,却终有老人、幼童殊难自保,眼见便要大祸临头。

正当此时,只闻一人低喝一声,一根铁棍已抵于滚木之间。那滚木虽有数百斤重,被铁棍大力抵住,去势登时缓了,此人正是顾闯。他右手猛然又一掌击出,任凭滚木粗壮也难以抵得,咔的一声从中断裂。其余滚木也都被他或托、或举、或以棍击,均在千钧一发之际化险为夷。尚未等得喘息,便听得人群中有人大喊:“马惊了!快闪开啊!”再想救时,那马已奔在了前头,只能望见四散的人群了。

瘦马不住嘶鸣,奔的正是起兴。忽然间一个红发少年斜刺里已经袭至那马身旁,未等众人惊呼,那少年左手将马鬃毛挽住,右足轻点已落在马背之上。

那马哪肯任就此他摆布,只见它前蹄猛然发力,马身瞬时立了起来。张子凌将双手牢牢扣在马脖子上,双腿用全力夹住马的腹部,任它前踢后蹬也绝无将他掀翻的可能。一人一马又如此周旋数个回合,马力渐乏,终于归于平静。

见马不再惊慌,张子凌又在它脖颈上轻拍了几下,才从马上跳下便听得顾闯在人群中喊着:“子凌!子凌!”从慌乱的人群中挤了过来,见他无恙才终于安心!

马夫忙着吆喝着同行的伙计将滚木重新装车,直是将散落的枝叶也都收了才又驱着瘦马上路。顾闯恼这些人谢都不说一声,本想教训他们一番,却见江萃楼的酒旗已是近在咫尺,再顾不上去和拉车的理论。张、顾二人的模样与众不同,店小二自然记得。正要出手阻拦时,张子凌已掏了一块碎银扔在他手里说道:“给我去楼上风景最好的地方置办一桌酒席!这是给你的赏钱!”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那小二接了赏钱立时变了一副嘴脸,嘴里喊着:“楼上贵客两位!”再不管二人穿的是不是破衣烂衫,屁颠儿着跑去后厨了。

江萃楼乃是驰名此地数十年的老店,由此远眺可将长江美景尽收眼底。自唐朝以来便多有文人墨客来此题诗作对,先莫论此处酒菜如何,便是这美景和此等风雅也当值得二两银子。才不多时,一桌酒席已经备好。顾闯向来只对酒情有独钟,抄起酒坛先倒一碗饮了,顿觉精神焕发。

张子凌不喜饮酒,便吃些饭菜。二人边吃边聊,一番饕餮甚是尽兴,聊起昨日与千灵五圣的遭遇更是滔滔不绝,直说到千娇百媚酒时才又想起明日要去往何处之事。两人本是天涯沦落之人哪有什么去处,此时却均脱口说道:“不如先去汴京!”

张子凌道:“我想去风月楼和那位辛长老说清缘由,如此便能让五圣几人少受一些责罚。”

顾闯道:“风月楼去是要去,若只为那几个泼皮却是不值!倒是那瑶池仙会听来有趣,不妨同去先把那瑶池美酒喝个痛快!”

二人虽目的不同,但能同往便是甚好。此时距正月初七尚有月余,想来时间足够。商议着明日一早启程,酒足饭饱之后二人又要了一间上房。张子凌叫来小二又甩他一块碎银道:“你去给我雇上一辆大车,明日一早我要启程去汴梁!”与顾闯前往客房休憩不在话下。

店小二拿了银子正要下楼,却听不远处的一张桌上有人叫道:“小二!你过来!”

他随声望去,见一年轻公子斜依着窗台正独自品着一杯桂花陈酿。这人生得眉清目秀,穿一袭米黄色长衫,头上扎着青色绸缎幞头,足蹬一双深色马靴,腰系宝蓝色金丝缎带、上面还缚了一只香囊,是个富家公子打扮。

小二忙走几步上前问道:“这位客官,您有何吩咐?”

那人也不转身,开口道:“时才那二人雇车要去哪里?”

这人身上不时散发一阵幽香,不觉让人神驰。店小二一时间竟是忘了答话。

那公子似是不悦又“嗯?”了一声,店小二才恍然道:“这……这恐怕……”话音未落,只见那公子手上一挥,一锭白花花的银子已落入小二手中。那银子足有二两,他兀自不解之时,那公子又道:“你去雇一辆相同的马车给我,多余的算作赏钱。”小二在这家店干了几年还从未见过出手如此阔绰之人,连忙应下此事,揣了银子去了。

经这一番折腾,街上围观的人群渐散,路边摊贩忙着收拾被马车损坏的残局,街道上重又变得熙熙攘攘。路人南来北往各自忙碌,唯一白衣男子又在那地方停了脚步。他先察看了路旁断裂的滚木,又对着马车的车辙仔细比量了一番,随后健步朝着马车来时的方向去了。沿路之上总不时有人议论,皆是因他背上负的那三把剑。

晚些时分,张子凌吩咐店伙儿烧热水供二人盥洗。热水才刚备好,顾闯便脱个精光率先跳进了一只热气腾腾的木桶。张子凌帮顾闯整理衣衫之时,却发现他那件破衣沉重异常,仔细看时内里竟然还裹着一件铁衣。他正打量时,听顾闯在里间屋言道:“那是件锁子甲,多年来我行走坐卧从不离身。”

张子凌闻言又用手拎了一下,那甲胄乃钢丝编织,足有数十斤重。顾闯终日穿着它,且能行动自如,实是令人难以想象。他不禁咋舌道:“顾大叔,你以前是当官的吗?怎会有这甲胄?”

顾闯道:“这锁子甲乃是我的一位兄弟赠的。我们多年前一别至今不曾再见,这一晃已是十几年过去了。”

张子凌又将自己衣衫整好,才即入浴。数日来的经历太过奇幻,这片刻的安宁实属来之不易。

二人有一搭无一搭地闲聊,说到张子凌身中剧毒之事,顾闯更是颇为关心。问清了此事的来龙去脉,他又沉思半晌才道:“看来那卷毛所言也并非全是无稽之谈,此番这汴梁更是要走上一趟了。”

当晚二人分榻而眠。才不多时,顾闯便已沉沉睡去。张子凌却被顾闯的呼噜声吵得久久不能入睡,百无聊赖之时便吹奏柯亭笛自遣。然一曲长歌行奏罢,他反是觉得精神百倍、睡意全无。

街上三声更响,子时已过。忽闻一阵急促脚步之声,两个壮汉挑着一个担子来至店内。掌柜闻讯连忙迎了出来,嘴上不住埋怨道:“我千叮万嘱,怎么到这时候才来!”

一名汉子抹了把汗说道:“这江豚狡猾,唯午夜方能捕捉!才捉到我等便马不停蹄赶来!只管是新鲜的!”

掌柜应了一声挥手示意二人挑担子去往后厨,又转身绕去后堂。过不多时便见他又回至堂内,那店小二手里挽了个食盒一脸不情愿地跟在后面,嘴里不住抱怨道:“如此晚了,竟是何人还要这许多吃食!这天寒地冻的还要我不得消停……”

店掌柜推他快走,一边恐吓道:“莫再多言!快将这些送去万府,若是耽搁了你我都不免被送去做苦窑!”

小二听了再不敢多言,只闻一阵细碎脚步声渐渐去得远了。

这小二名叫富贵儿,今日他收获颇丰,正抱着赏银酣睡之时,却被掌柜唤醒派了这没来由的差事。时至午夜,街道上不见半个人影。又行了一炷香的时分,他终于来至万府门前。这门庭修砌得宏伟高大、气派非常,门前掌着数盏灯火,左侧一只麒麟雕得威武雄壮,右侧则是一条如跃龙门的锦鲤雕像。不等富贵儿开口,已有家丁上前盘查,问清来意才打开大门。

随着家丁穿了几条廊子,终停在一间大宅门外,通报过后才遣富贵儿入内。室内灯火通明,主座之上一衣着华丽的中年男子正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继而道:“丰源殿下远道而来,在下先以此酒为你接风!”

客座上一少年闻言道:“久闻万家在两湖一带声名显赫,今日有幸与万少主一见,实乃吾之幸事。”说罢也举杯将酒饮了。

这中年男子乃是江陵万家第三代传人,姓万名韧。万家自多年前便靠着掌控两湖一带的漕运声名鹊起。如今传至万韧手上时,已有商船百艘,家从千余。

万韧挥手示意小二将食盒奉上,随即对那青年人说道:“素闻阁下对江豚情有独钟,我便差人去捕了一些,还望合您口味。”

那少年夹了一片鱼肉送入口中,细品了一番却不见脸上喜怒。

富贵儿忙完事情正欲退下,忽被那少年喊住。抬眼望去见他穿一身宽大白袍、腰间系一条墨绿绸带、戴一顶高冠,两鬓长发直垂于胸前,剑眉朗目俊美非凡。只见他大袖一挥,一道金光四平八稳地飞了出去,正落在富贵儿的餐盒之内。那少年依旧是面无喜怒,淡淡说道:“赏你的!”

见万韧并无异议,富贵儿忙应声谢退了出去。他快步离了万府直走出去数百米才将那物取出观瞧,竟是一片闪闪发光的金叶。

见厅上已无外人,那少年才对万韧说道:“我此次远赴中原,乃是奉义光大人之命,与贵教商议合作事宜。不知此前我们约定所需锻造的那些武器如今已是进展如何?”

万韧道:“请丰源殿下放心!第一批锻造的武器皆已完成。我们还在多方募集人手,后续的也会在数月之内悉数完成。”

那少年道:“漕运乃是万家所长,却不知海运是否也能办得妥善。”

万韧笑道:“我已为此事特令手下新造了数艘大船。恰逢今年押运花石纲的日期已近,届时只需出海后将那一艘船临时改道,便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武器运往东瀛。”

少年闻言淡然道:“万少主心思缜密,看来倒是我多虑了。”

万韧道:“此番得知殿下亲自前来,我教特派遣了天降冥童前来会面。冥童乃是我教之中除教主之外,身份最为尊贵之人。我教对贵国的诚意可见一斑!”

少年道:“如此说来,倒是贵教太过客气了。只要这些武器能安全抵达,我们也定会兑现承诺。他日贵教举事之时,家父和我也定会尽一些绵薄之力。”

万韧举杯说道:“愿我们未来合作愉快!素闻丰源殿下在音律上有着非凡的造诣,恰巧我教冥童也是深谙此道。待明日二位便可畅谈一番。”

少年道:“等忙完正事自当向冥童阁下讨教。只是当下我尚不知这批武器锻造得成色如何。”

万韧道:“早先我已命人将一些刀剑运至府邸,这就去取一些来供殿下查验。”

少年正色道:“不必了!我已派人亲自去矿场查看了。”

※※※

一丛乌云半遮了明月,月色中一白衣少年正自独行。他身上负着三把长剑,辨清了地上的车辙,径直向着一片山林走去。山路越走越是狭窄,耳旁不时会有惊鸟飞起。如此又行了大半个时辰,他终于来至一片开阔之地。这地方四周皆是断壁残垣,地上到处布着滚落的碎石,俨然是个矿场。四下里寻不得半个人影,唯有几棵无甚叶子的橡树四下里立着,更添了几分诡异。月光下依稀可辨有一条曲径向着山里绵延而去,才走出几步,他猛然间停住了脚步。忽然间一个黑影飞速袭来,耳畔只闻几声金属撞击之声,再看时第五剑已将地剑握于手中。

那黑影宛如鬼魅一般瞬间便没了踪影,可那股强烈杀气犹在,令第五剑不敢稍有松懈。他凝神注视着四下里的一举一动,倏然间一阵疾风自背后袭来,他忙使一招苏秦背剑将那飞来之物挡下。未等喘息,惊觉一柄利刃卷着疾风又向前胸袭来。

那是锁镰,在中原少有人用。第五剑才将其避开,又见一柄锁镰已拦腰袭至。眼前一道白光闪过,天剑出鞘已将那锁镰弹开。第五剑身形不转,手中天剑向着身侧猛然挥出,两声金属碰撞过后,四下里重又变得鸦雀无声。

只有风声,第五剑屏气凝神、环顾四周,倏感身后一阵杀气涌动。他举地剑先将周身护住,身子斜刺里跃出,天剑猛然向着一片树影间挥出,喝道:“还不现身!”

几声金属撞击过后,只见一个人影缓步从一棵树后走出。这人身着一袭黑衣,头上也以黑布遮面,只一双眼睛兀自射着寒光。他双手各持一柄锁镰,呼吸微弱似与黑夜融为一体,宛如暗夜中的鬼魅。

黑衣人冷笑一声,似是对第五剑可以觅其踪迹颇为赞许。他将手中锁镰轻击了两下,一阵清脆声音瞬间传遍四周。声音尚未散尽,那黑影已向着第五剑飞速奔袭而来。二人各自施展招式,转瞬之间金属撞击之声如狂风暴雨一般连绵不绝。顷刻后二人又各自跃出了丈余,再不先发一招。

一阵微风拂过,吹落了第五剑鬓间的一缕长发,自领悟巅剑以来,他鲜少遇得对手,此时眼前这黑衣人莫测异常,所用招式也显非中原武学,与其斗了数个回合仍是未见分晓。他心中暗自思量破解之法正要与之再战,却见那黑衣人口中念道:“ドッペルゲンガー。”已瞬间由一人变成了四个。不等第五剑招式使出,那四个黑影瞬时之间已将他团团围住,数柄锁镰从四面八方接踵袭来,便如同张开了一张天罗地网。

第五剑也不惊慌,手中地剑舞动先将周身护住,天剑寻着已经袭至身前的一柄去格,却不闻撞击之声,长剑也挡了个寂寞。如此这般,天剑每划过一处,那锁镰便如泡影一般消失于无形。耳畔一阵疾风袭来,一柄锁镰正与地剑碰个正着,才将此招化解,又有两团黑影已分从左右袭至。他地剑平出直刺那黑影胸前,天剑挥出斜向另一黑影腰间斩去。左手地剑传出数声碰撞之声,右手天剑已将另一黑影拦腰斩为两段。忽见那黑影瞬间化作烟雾弥散让人目不能见。眼见黑衣人欲趁着迷雾便要再次遁于无形,却听第五剑低喝一声:“着!”手中地剑脱手而出。

此招来得猝不及防,那黑衣人只得勉强去挡,却未料这飞剑力道大得出奇,直将一只锁镰击飞出去。便是如此,飞剑去势竟是丝毫不减,紧贴着他的耳畔飞驰而过,深深嵌入身后的树干。黑衣人兀自惊魂未定,第五剑已如影而至。他一手天剑挽成数道寒光全将黑衣人罩在其中,一手人剑使出凌厉招式以令其再无可避。

黑衣人忙挥手锁镰,耳听得一下刺耳的兵刃撞击之声,一阵白雾过后再寻不到半点踪影,地上只剩一只破损的锁镰和半截被斩断的食指。

第五剑擦去剑刃上的血痕,才将三剑归于剑鞘。他沿着那条小路前行,又转过一个山坳终于来至一个矿洞之前。矿洞被一扇高大铁门锁着,洞口点有火把。一名守卫正靠在门边鼾声大作,不时还磨上几下牙齿。直至股旁被人踢了一脚,他才从美梦中惊醒,正要大骂之时,却见一柄长剑已经抵在了自己脖颈之上。那守卫被吓得面色惨白,瞬间便没了睡意,他正琢磨此人来意之时,却听那人开口问道:“其他人都在何处?”

这守卫本是个新来的,恰巧今晚当班,此时命悬一线也不敢扯谎,手指着不远之处的一间石屋子颤巍巍的说道:“其余的都在那边屋子睡着!尚有七八个!”却听那人“嗯”了一声,片刻后才又说道:“快喊!大声点!”

这守卫以为他在取笑,只连声道:“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只觉脖颈上一凉,那人又说道:“快喊!”

“来人!来人呐!有强人出没!”他近乎用了吃奶的力气也只喊了这几句,只求保得一命。那人见他喊得卖力,似乎甚为满意,随口道:“站着别动!自不会伤到你!”

片刻过后,那间石屋里的众人鱼贯冲出,有的手里持了枪棒,有的却还在忙着去扎腰带。但大差不差,几道白影闪过,地上便横七竖八的躺倒了一片。

第五剑走近问那守卫铁门钥匙所在,他恍惚半晌才回神道:“在管事那里,他想来是还躲在屋内……”

第五剑道:“你去遣他过来。”

过不多时,那守卫转而归来,身后跟着一个身形佝偻的老者。

第五剑见状问道:“你是何人?在此作甚?”

管事闻言颤巍巍的回道:“老朽姓万名怀远,成日里在这看管工人们锻造些铁器。”

第五剑道:“我得知那些人皆是被你们强掳至此。你现去将他们放了,我便不与你们为难。”

管事闻言不敢违抗,吆喝了一名守卫又取了火把向着洞内去了。约莫又过了一盏茶时分,矿洞里陆续有人走出。这些人壮年者居多,皆是衣衫破烂、蓬头垢面。其间有的须人搀扶,有的面带病容,此时众人不知所谓何事,满眼尽是惊恐。

第五剑细数一番,这一众人等竟有五十余。他朗声道:“我乃苍穹派弟子,此番特为解救诸位而来。如今那些守卫都已被我料理了,你们莫要再往江陵,乘着夜色都及早去吧!”说罢又取了囊中的一袋子碎银与众人分了。

众人拿了银子连连拜谢之后才作鸟兽散去。第五剑将欲离开之时,却见一个身形魁梧的中年男子拾了那把断裂的锁镰正在手中仔细端详。不等第五剑开口,那人便自言自语道:“还是少了些……”

第五剑闻言奇道:“你所说的乃是少些何物?”

那人见问忙答道:“恩公有所不知,此前我心有怨念,锻造之时在铁水之中加了少许青铜,是以这些武器一旦受了重击必将断裂。只是看这断口,恐是青铜加得少了些。”

第五剑闻言道:“你是何人?我看你精于锻造之法,因何也被困在此地?”

那人道:“小人姓丁名十三,因祖传的打铁手艺还算过硬,乡里便称我为丁铁匠。我本是在汴梁城内谋生计,不想家母病故,回乡奔丧途中被强掳至此。”

第五剑道:“此时天色已经不早,为免节外生枝,你也及早去吧。”

丁十三道:“小人此番蒙恩公相救,实是感激万分!我见恩公所用的利刃皆非凡品,自是不敢和您卖弄手艺,但若是来日有用得小人之处,便可差人到汴梁的长十坊寻我。定当恭候您的差遣。”

第五剑道:“甚好!”他也不再和丁铁匠多些客套,再看时人已行得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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