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被抹去的人(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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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这个病房,这张病床,就是个温暖的牢笼。

外公外婆会继续用乌鸡汤和善意的谎言来圈养我,直到我身上的伤好了,心里的疑点烂了,最后接受他们编造的“现实”。

不行。

绝对不行。

高霄已经走了,去盛京撬他爷爷的嘴。我不能像个废物一样躺在这里干等。

我必须自己去找答案!

我猛地想起了什么,跌跌撞撞地回到床边,从枕头底下又把那本湿透的笔记本给掏了出来,然后直接翻出扉页夹着的那张照片。

照片上,那个被捆在石台上的小男孩,那张沾满了泪水和泥土的脸……

我死死地盯着他,大脑疯狂运转,一个疯狂的念头在我脑中成型,我得回村里去看看!

我一定要搞清楚我爸妈和他有什么联系?究竟是不是他们把他从村子里带走的?村里一定还有人记得他!一定有人知道些什么!

我深吸一口气,开始计划。

外公外婆一会肯定还会回来,我必须在他们回来之前就走。

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到墙角,一边小心看向门外,一边脱下身上这身碍事的病号服,换上了登山包里那套又湿又硬的衬衫短裤。

随后又把那本宝贝笔记本和照片用塑料袋包好,塞进背包背上,拉开门,探出头。

走廊里空荡荡的,护士站的护士正低着头打瞌睡。

就是现在!

我缩着脖子,尽量让自己的脚步放轻,像个小偷一样贴着墙根溜。我不敢坐电梯,直接拐进了旁边的安全通道。

楼梯间里,回荡着我粗重的喘息声和脚步声。

每下一级台阶,都像是在用刑,胸口那股闷痛几乎要让我窒息。但我死死咬着牙,一步一步地往下挪。

当我终于推开一楼那扇沉重的防火门,一股带着汽油味和尘土味的热风,迎面吹来。

终于自由了。

我低着头,快步走出去,汇入了医院门口的人流,朝着记忆里公交车站的方向,缓缓地走去。

灼热的空气混着柏油路和汽车尾气的味道,呛得我胸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我扶着路边的电线杆,缓了好半天,才看清不远处那个小小的公交站牌。然后拖着身体,磨蹭了足有十几分钟,才终于挪到了站牌底下。

靠着冰凉的金属杆,我感觉自己全身的骨头都快散架了,眼前也阵阵发黑。

等车的人不多,都用一种看神经病的眼神打量我——头发乱糟糟,衣服皱巴巴,脸色苍白得像鬼。

等了不知道多久,一辆通往浮山的公交车停在了我面前。

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找了个最角落的位置,整个人陷进椅子里,再也不想动弹一下。

车子缓缓启动,我刚松了口气,口袋里的手机就开始疯狂地震动。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屏幕上,“外婆”两个字在不停地闪烁。

我盯着那两个字,心里头五味杂陈。有愧疚,但更多的是一种挣脱牢笼后的决绝。我没有接,也没有挂断,就那么让它一直震着,直到屏幕暗下去。

可没过几秒,它又亮了,这次是“外公”。

我闭上眼,再睁开时,心里已经下定决心,然后划开手机,不是接听,而是直接长按了关机键。

车窗外的景象飞速倒退,高低错落的平房,越来越多的山头,显示出山村的祥和宁静。

可我的脑子里却一刻也不得安宁,各种乱七八糟地缠在一起。那张照片,那本笔记,外公外婆的谎言,还有官方那通欲盖弥彰的电话……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一个被刻意掩埋了十六年的巨大黑洞。

而我,正一头往那黑洞里扎。

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外出现了我刚刚死里逃生的地方。

浮山。

我心脏猛地一缩,强撑着站起身,按了下车铃。

很快就下了车,公交车喷出一股黑烟,绝尘而去,把我一个人孤零零地扔在了路边。

通往浮山方向的路口,几块巨大的水泥墩子横在路中央,后面拉着一道长长的蓝白色铁皮围栏,上面用醒目的红色大字写着——“地质灾害高危区,无限期封锁,禁止入内,后果自负!”

我只是扫了一眼,便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那是一条记忆里的小路,通往太平村。

十六年了,路的变化很大。

记忆里一下雨就满是泥浆的土路,如今被平整的水泥路所取代,也宽了不少。

但路两旁的景致,却几乎没怎么变。

那棵被雷劈掉一半,却依然枝繁叶茂的老槐树还在,小时候我们经常在底下捉迷藏。

远处那个夏天会长满浮萍的水塘也还在,依稀记得,我还从里面捞过小鱼。

我也不自觉加快了脚步。

终于,在水泥路的尽头,村口那间破败的老房子出现在视野中,我长舒一口气,幸亏还在。

那是座孤零零的土坯房,比我记忆里还要破败。

房顶塌了一半,露出黑黢黢的窟窿,院墙也倒了,几根歪歪扭扭的木头桩子插在长满荒草的地上。

我站在这片废墟前,十六年前的记忆涌上来。

那个总是脏兮兮的小男孩,那个总被村里孩子追着打骂“野种”的孤儿……他就是在这里长大的。

我心里堵得难受,眼眶一阵发酸。

就在我盯着那片废墟出神的时候,一个略显佝偻的身影,拄着根拐杖,从村里的小路上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他头顶的草帽压得很低,但那张饱经风霜的脸,我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是吴村长。

小时候,他和我外公关系最好,总爱来我们家串门,每次来都会给我带糖吃,然后摸着我的头,笑呵呵地夸我“机灵”。

看到他,我心里的阴霾就一扫而空。

他一定认识傻子,也一定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

我急忙过去,拦在了他面前。

“吴爷爷!”我喊了一声。

吴村长被我吓了一跳,浑浊的老眼在我身上打量了半天,眉头紧皱,透着一股子警惕和疑惑:“你是?看着面生得很。”

他的反应让我心里不免有点难过,但随即又觉得正常。十六年了,我早不是当年那个跟在他屁股后面要糖吃的小屁孩了。然后微笑着回答:“吴爷爷,是我啊,我是常笙,吴桐富的外孙!”

吴桐富,是我外公的名字。

听到这个名字,吴村长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的脸。

过了好几秒,他脸上的疑惑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情绪。

有惊讶,但更多的是一种……惊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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