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离开(1 / 1)
我的话音刚落,徐文整个人就像是被闪电劈中了,僵在原地。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地盯着我,里面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极致的惊恐。
“不……不是!”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尖利地叫了起来,一把将我狠狠推开,“你别瞎猜!你胡说八道什么!”
他的反应太激烈了,激烈到完全不像是否认,更像是在掩盖一个已经被戳破的脓包。
我没有被他推开,反而上前一步,抓住了他的肩膀:“说实话,到底是不是?”
徐文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拼命地摇头,双手捂住了耳朵。
“闭嘴!你给我闭嘴!”他崩溃地嘶吼着,整个人蜷缩下去,靠着树干滑坐在地,“不是他……不是我哥……”
可他的否认,听起来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我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心里已经猜的七七八八了。
树林里陷入了一片死寂,只剩下徐文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噎声。
我没有再逼问,只是默默地坐在他旁边,看着林间斑驳的阳光,心情沉重得像灌了铅。原来,这才是他崩溃的真正原因。
他看到的,不是什么山神的使者,而是一个本该死去却以这种恐怖形态“活着”的亲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徐文的抽噎声终于停了。
他慢慢地抬起头,眼睛红肿,脸上的泪痕和泥土混在一起,显得狼狈不堪。
“我得回去了。”他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我愣了一下:“回去?你疯了?回去送死吗?”
“我不能走。”徐文慢慢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他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和草屑,动作很慢,却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刚才那个崩溃痛哭的男孩仿佛被抽走了,取而代代之的,是一个眼神冰冷、周身散发着死寂气息的男人。
他抬起头,迎着我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是大学生村官。”
这个身份让我猝不及防。大学生村官?他?
“三年前,我大学毕业,所有人都劝我留在大城市,但我还是回来了。”
他的声音里没有丝毫波澜,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我说服我妈,我说我想为村子做点事,想让这里变得好一点。我以为我能改变点什么……现在看来,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他扯了扯嘴角,那笑容里全是自嘲和冰冷的恨意:“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死了人。我这个‘村官’,不能就这么跑了。我要回去,我要亲眼看着,他们打算怎么收场。而且……”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起了一簇黑色的火焰:“我要查清楚,我哥……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看着他,喉咙发干。我明白,我已经劝不住他了。哀莫大于心死,而心死之后,剩下的便是焚尽一切的疯狂。
“那你回去,能做什么?”我冷静地问。
“我是村里的一份子,还是个带编制的‘官’。他们现在满世界找你,但不会怀疑我。”他的思路异常清晰,“我可以光明正大地留在村里,听他们说话,看他们做事。他们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我的眼睛。”
他这是要以身犯险,去做一个卧底。
“你有什么想知道的?”他反过来问我,“趁我还‘干净’,趁吴权富还不知道我们是一起的,我可以帮你打听。”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我的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最后,所有的线索都汇集到了一个地方。
“祠堂。”我盯着他,“我想知道祠堂里的一切。最重要的是,能不能弄到祠堂的钥匙?”
听到“钥匙”两个字,徐文的脸色明显变了变,眼神里闪过一丝为难。他沉默了几秒,才缓缓摇头:“钥匙……应该一直在吴权富身上。想从他那里拿到,几乎不可能。但我会想办法,至少,我会想办法再进去看看。”
这个答案在我意料之中。
“你的电话号码是多少?”他掏出自己的手机,屏幕上还沾着泥点。
我摇了摇头:“我的手机不能用了。我外公外婆肯定会想办法联系我,只要我一开机,他们就能找到我的位置。吴权富也可能通过他儿子的关系定位我。”
徐文闻言,没有丝毫犹豫。他直接把自己的手机塞进了我的手里,然后从裤子另一个口袋里又掏出了一个款式老旧的按键手机。
“这是我备用的,只能打电话发短信。你拿着我的智能机,电量足,还能上网。我的号码存在里面了,你找个安全的地方安顿下来,等我消息。我会用这个备用机联系你。”
我看着手里的手机,又看了看他,心中五味杂陈。我们俩,一个要重返地狱,一个要亡命天涯,这小小的手机,成了我们之间唯一的联系。
“你……小心。”千言万语,最后只汇成了这一句。
“你也是。”徐文点了点头,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村子的方向,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座坟墓。然后,他转过身,没有再回头,毅然决然地朝着来路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了树林的阴影里。
我独自在林子里站了很久,直到双腿发麻,才终于挪动脚步,朝着与村子相反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去。
我不敢走大路,只能顺着山路和田埂,一路向着镇子的方向前进。走了将近两个小时,一个看起来颇为破旧的小镇终于出现在我的视野里。
找到一家看起来最不起眼的小旅馆,用身上仅剩的一些现金开了个房间。锁上门的那一刻,我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靠着门板滑坐在地。
安全,只是暂时的。
我冲进卫生间,打开花洒,滚烫的热水当头淋下。我拼命地搓洗着自己的身体,仿佛想把这两天一夜沾染上的恐惧、血腥和腐烂气息全部洗掉。水蒸气弥漫了整个狭小的空间,镜子里的我,脸色苍白,眼神里充满了惊魂未定的疲惫。
换上干净的衣服,又在楼下的小饭馆里囫囵吞枣地塞了一碗面条。胃里有了食物,身体的能量在缓慢恢复,但精神上的紧绷却丝毫没有放松。
回到房间,我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泛黄的天花板,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
徐文回去了。他认识那个怪物,那个怪物是他十六年前就该死去的哥哥。
十六年前,傻子顶替了常笙,成了祭品。常笙是谁?为什么村民会因为可怜我外公,就同意让一个傻子去顶替?
那个放过我的吴叔,他和吴村长又是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要帮我?
还有那个村民口中,“要是在就好了”的“那个谁”,又是谁?
最关键的,是吴村长。他似乎能用骨哨控制那个怪物,却又任由怪物在村里杀了人。他一个人进入祠堂,毫发无伤地出来,还将祠堂重新上锁。他和那个怪物之间,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是控制?是供奉?还是……一种恐怖的共生?
那个怪物,徐文的哥哥,他到底是怎么变成这副模样的?是被改造的?还是某种邪术的产物?
一个个谜团,像一张巨大的网,将我死死地困在中央。我感觉自己像是陷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泥潭,越是挣扎,就陷得越深。
我拿出徐文给我的手机,翻出了他的号码,却没有拨过去。现在联系他,只会增加他暴露的风险。
我能做的,只有等。
等待徐文的消息,等待一个能撕开这片迷雾的契机。而在此之前,我必须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