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苏州城外 游龙戏珠(二合一)(1 / 1)
苏州城外。
暮云翻涌的天际,一道青紫交杂的电光撕裂苍穹。
那电光时而化作蛟龙摆尾,时而凝成箭矢破空,所过之处云层被生生劈开,留下焦黑的气痕。
远处山林间栖息的飞鸟惊惶四散,竟无一只敢靠近。
下一刻,见到苏州城的轮廓后。
陈皓背后雷光炸响,风雷剑翼合上,一道蓝紫色的青芒如利刃划破长空,在云层中拉出绚烂的轨迹。
这风雷剑翼施展之时,风雷之力流转,运转时仿若天雷轰鸣,清风再深,速度比寻常遁术何止快上数倍。
陈皓他按落剑光,落在城郊一处竹林,指尖掐诀,身后的风雷剑翼化作两道纹身,将自身气息尽数收敛。
他落地而立,暗叹了一声。
这风雷剑翼虽能瞬息千里,可是消耗太大,只能在关键时刻动用,看来若是想要将此当成干路的工具,只怕是力有未逮。
他周身气息一变,从储物袋之中拿出来了一身寻常的粗布黑衣。
片刻后,一个面容普通、身着粗布黑衣的青年从林中走出,腰间挂着一柄寻常铁剑,与市井中的江湖散修别无二致。
踏入苏州城,街道上行人如织,叫卖声此起彼伏。
陈皓避开热闹的主街,拐进一条青石板小巷,并未直接去那夏真人所说的阴煞矿之中,而是来到了一处茶楼之中。
这茶楼名为听风,以听风为名,自然别有乾坤,乃是苏州城之中最大的消息聚集和来源场所。
推开门,浓郁的茶香裹挟着嘈杂人声涌来,八仙桌旁坐满了三教九流,有人拍着桌子争论,有人压低声音密语,角落里甚至有几个蒙着面的修士,周身灵气若隐若现。
“客官里边请!“
满脸麻子的小二从柜台后探出身,急忙迎接了上来。
陈皓抬脚避开地上几处经年累月被茶水浸透的暗渍,选了扇糊着陈年窗花的角落座位。
窗外梧桐叶影婆娑,正对着茶馆后门的青石板路。
“来壶云雾灵茶。“
他屈指叩了叩桌面。
不一会儿,粗瓷茶壶重重搁在桌上时,陈皓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壶嘴氤氲水汽里漂浮的茶渣。
三片青绿嫩芽两叶老梗,正是苏州城最寻常的灵茶,却被人用特殊手法炒制得灵气内敛。
他小口啜饮,耳朵却竖得笔直,将茶馆内的嘈杂声尽收耳中。
茶馆里此起彼伏的交谈声如同煮沸的汤锅。
“赤龙门这次可算栽了!“
靠门的桌旁,一位灰衣汉子拍着桌子震得茶碗叮当。
“......听说赤龙门那位紫阳真人假死还生,又出关了!”
“夏家的'四海不动大阵'你们是没看见,啧啧......”
“蓝家那位家主使用血丹之法取巧突破,这一次和紫阳真人据说受了重伤......”
“紫阳真人可真是神勇!一人独战两位紫府境界的真人,剑光所至,山石俱焚!“
“哼,要不是夏真人及时赶到,蓝家那老东西怕是要被紫阳真人直接杀了。”
......
陈皓端起茶盏轻抿,滚烫的茶水划过喉咙,却不及这些消息让他心头一震。
赤龙门做为靖州之中排名前列的宗门,一举一动都牵动着无数人的神经,只是未曾想到之前赤龙门之中的大战,传的这般快捷。
这大战刚发生没多长时间。
普通的江湖散修,竟也已经知道的如此详细了。
他垂眸望着茶水中的倒影,将耳力提升到极致。
突破到了道基后期之后,他的灵识无比的敏锐。
墙角卖炊饼的老汉指甲缝里沾着朱砂,提着菜篮的妇人发髻别着淬毒银针,这些看似市井百姓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他的有心探查。
突然,“阴煞矿”三个字撞进耳中。
不动声色地侧过身,装作整理衣角,余光瞥见隔壁桌两个修士压低了声音。
“沈家这次怕是撑不住了,那些阴煞之气越来越重,矿工们接连暴毙......”
“可不是!听说派去的护矿队都折了两成,要不是顾忌着他们身后的.......”
话音戛然而止。
陈皓眉梢微动,正要细听,却见那两人匆匆结账离去。
他轻叩桌面,唤来小二。
“小哥,打听个事。”
陈皓掏出三块泛着淡淡荧光的灵石,在小二眼前晃了晃。
灵石表面流转的灵气让小二瞳孔骤缩,他慌忙擦了擦手,凑上前来。
“客官尽管问!小的在这茶馆待了五年,苏州城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
“听说城西有个矿场?”陈皓状似随意地问道。
小二脸色骤变,下意识后退半步:“客、客官问这个做什么?”
陈皓又排出两块灵石,轻声道。
“家中兄长在矿上做工,许久没有音讯。”
听闻此那小二才松了一口,陈皓继续开口。
“敢问,可是那阴煞矿最近出了什么事?”
小二警惕地看了眼四周,压低声音道。
“实不相瞒,半个月前矿洞里突然涌出大量阴煞之气,比往常浓郁数倍。先是几个矿工发疯自相残杀,后来连沈家的护矿修士都开始出现幻觉。”
“沈家派了两批人去查看,都没查出个所以然。现在沈家上下人心惶惶,连往日的商路都断了......“
陈皓沉吟片刻,又摸出一块灵石:“可知道有没有外人插手?”
小二接过灵石,犹豫了一下:“倒是听说,最近有几个黑袍人在矿洞附近出没,行踪诡秘。不过沈家对外说是矿脉自然变异,具体......“
突然,茶馆外传来一声爆喝:“都给我散开!“
陈皓透过窗户望去,只见一队沈家修士手持法器,正在驱赶街道上的摊贩。
为首的中年修士面色阴沉,周身煞气腾腾,腰间的玉佩刻着沈家特有的云纹。
“不好!”小二脸色骤变。
“沈三长老亲自带队,怕是出大事了。”
陈皓目光微闪,将茶钱拍在桌上,混入人群。
街道上,沈家修士如临大敌,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气息。
他装作不经意地靠近,耳中传来断断续续的对话。
“......该死的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来历,几次三番的袭击我沈家的族人......“
“那些黑袍人太诡异了,连张护法的雷火符都......”
陈皓心头一紧,夏真人果然是个老狐狸。
如今看来,这阴煞矿的危机远比想象中严重。
他混入巷子里,不一会儿,风雷剑翼悄然展开,化作一道黑影消失在暮色中。
身后,沈家修士的呵斥声越来越远,而苏州城上空,阴云正悄然汇聚,一如山雨欲来风满楼。
......
苏州城内,向来有南北之分,与北区的朱门绣户形成鲜明反差的,当属西南隅的棚户区。
这里的房屋高低错落,有的是用木板和茅草搭建,有的则是残破砖墙勉强支撑,居住着码头苦力、街头小贩等底层百姓。
此外,还有些游手好闲的混混,以及从其他城区败落下来的人家,也在此栖身。
而与西南区遥遥相对的东南区,则是富商巨贾的聚集地。
雕梁画栋、飞檐翘角,每一座宅院都耗费巨资精心打造。
其中有几座声名显赫的府邸,其规模与气派远超其他宅院,光是占地面积就令人咋舌,府中之人更是富甲一方,财力雄厚。
位于东南区转角处的沈家大宅,便是这等豪门。
占地足有五十余亩,围墙高耸,门前石狮威武,光是那扇镶嵌着铜钉的大门,就彰显着不凡的气势。
沈家掌控着苏州城内近三成的矿石生意,富可敌国,更传言家主沈明远人脉极广,和各处宗门以及势力都保持着重要的关系。
如此煊赫的家族,自然连府中的下人都傲气十足。
沈家看门的门房沈福,便是其中之一。
平日里,凡来求见家主的人,无论身份高低,对他这个小小的门房都客客气气,不敢轻易得罪。
日子一久,沈福便飘飘然起来,自觉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此后,但凡有人递拜帖求见沈家主人,不送上些好处,沈福绝不会给好脸色。
轻则拖延通传,重则故意刁难。
不过遇到真正有身份地位的贵客,他又会立刻换上恭敬谦卑的模样,装出一副尽职尽责的忠仆姿态。
对于府中常来常往的少爷小姐们,更是殷勤备至,鞍前马后,凭借这一套处世之道,沈福很得主子们欢心,刚刚接任外务总管不久。
这天午后,暑气正盛,沈福搬了张竹躺椅,在大门旁的树荫下乘凉。
家主一大早就出门谈生意去了,几位少爷小姐也跟着城中的公子小姐们,去城郊游玩了,府里除了几位夫人,就只有守寡的表小姐在。
没了主子们在,沈福松了口气,打算好好偷闲一番。
就在他被凉风吹得昏昏欲睡时,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在身前响起。
“请问,这里是沈府吗?”
沈福刚起的困意被这声音搅得无影无踪,心中顿时窝火,眼睛都没睁就骂道。
“嚎什么嚎!没看见你福大爷在歇着?丧门星似的!”
骂完,他才极不情愿地睁开眼,满脸不耐烦地看向来人。
只见面前站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皮肤黝黑,五官平平无奇,身背一柄玄铁剑,身上穿着一身洗的有些发白的单衣。
“是个落魄的散修。”
沈福见到此人的身形,他很快就明白了对方的身份,所以心中底气更足了,腾地坐起身,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斥,唾沫星子乱飞。
那青年倒是情绪稳定,不将他的训斥放在心上,这般骂了一会儿之后,沈福也颇觉无趣,才停下来,斜睨了青年一眼,没好气地说。
“来我们沈府做什么?我们沈家这段时间可是不缺少散修。”
在他看来,这青年八成是在外漂泊的是散修,孤苦无依,想在沈府谋个差事。
沈家再怎么说,也是大家族,又把持着数个矿脉,门中畜养的散修极多,这样的人他见得多了。
“我不是来求职的……我是来家沈家家主沈岳道,家里人让我给他捎封信。”
青年喉结滚动着,仓促伸手探入怀中,掏出一封边角翻卷的书信,褶皱间还沾着些草屑,墨迹在汗水晕染下洇出淡淡痕迹。
沈福握着茶壶的手猛然收紧,瓷质壶嘴抵在唇边却忘了动作。
当“家主”二字撞入耳膜,滚烫的茶水“噗”地喷出,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水花。
他慌忙抹了把脸,浑浊的眼珠瞪得几乎要脱出眼眶。
“你说什么?你和家主是一家的?”
陈皓点点头。
“我来时,家里就是这么交代的,说是远方表亲……。”
听闻此。
沈福喉间发出干涩的吞咽声,后背瞬间渗出冷汗。
方才嚣张的气焰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浇灭,他下意识地整了整歪斜的衣襟,赔着笑往前凑了半步。
这等人他自然不当一回事,平日里来沈家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扯虎皮做大衣的更是不计其数。
只是,联想到之前家主交代下来的事情,他却不由得不慎重了起来。
“公子,您看这信……能不能容小的过过眼?就瞧个信封,断然不敢坏了规矩!”
他一边说,一边用袖口偷偷擦拭掌心的汗渍。青年大大咧咧地将信往前一递,嘟囔着。
“本来就想劳烦您转交,人生路不熟的,还怕找不着地儿呢!”
沈福接过信的指尖微微发颤,泛黄的信皮上“沈岳亲启”几个字,像是烙铁般烫得他心跳漏了半拍。
他眯起眼睛反复确认,私塾学的那点字此刻在眼前晃成虚影,好半天才缓过神。
“哎哟!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沈福瞬间换上谄媚的笑脸,腰弯得几乎要贴上膝盖。
“小的这就去禀报老爷!公子您先在这儿歇着,稍等片刻!”
他话音未落,就扯着嗓子喊来路过的小厮,又火急火燎地往内院奔去,木屐踏在石板上发出慌乱的声响。
而这个时候,一个扎着红头绳的小丫鬟蹦跳着跑来,杏眼滴溜溜地打量着青年沾满尘土的衣摆。
“管家吩咐了,请公子先去东厢房歇着,等老爷回来再作定夺。”
她捂着嘴偷笑,见青年颇为老实,不由得痴痴的笑了几声,然后带着陈皓走到了一处阁楼之中。
待丫鬟轻快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回廊转角,原本佝偻着背的青年突然直起腰杆。
此人正是陈皓。
他伸手抹过脸颊,伪装用的粗糙面皮悄然剥落,露出棱角分明的下颌。
陈皓四下打量了一眼,只见夏天的夕阳透过镂空的万字纹窗格洒入,在青砖地面勾勒出斑驳光影。
而远处飞檐斗拱间,更是若隐若现的灵脉结界。
“夏真人倒是会挑地方,沈府地下三条灵脉交汇,难怪能养出这等气派。”
陈皓指尖抚过窗棂上的鎏金云纹,残留的灵气在陈皓触碰瞬间化作缕缕青烟消散。
待房门“吱呀“一声关上,陈皓缓步走至窗前,指尖轻抚窗棂上繁复的云纹雕花,望着远处沈家连绵的亭台楼阁,低声自语。
“这般富贵气象,倒似黑夜里的明珠,难怪引得各路妖魔垂涎。”
“看来夏真人也没少从中捞好处。”
一路而来,陈浩乔装打扮,自然不想着暴露身形,于是便换了这般模样,拿着夏真人交代的秘信,来到了沈家之中。
就在这个时候。
外面响起来了一道声音。
“沈家主到!“
通传声响起时,陈皓已重新佝偻着背,指尖不安地绞着粗布衣角。
鎏金铜钉大门轰然洞开,不一会儿,一身玄色锦袍裹挟着檀香味扑面而来,沈岳身材高大,微微有些发福,月白内衬绣着暗金云纹,腰间羊脂玉牌折射出清冷光泽。
在他旁边的则是沈家的主母,身穿一身藕荷色云锦长裙,身材丰腴雪白,鬓间插着一株九凤衔珠钗。
二人身后还有四位管事,这四人身着统一的藏青劲装,袖口处若隐若现的沈家纹章,但是陈皓却看的分明,这几人最起码都有练气圆满的实力。
为首之人,只怕已经有了道基中期的修为。
“见过沈家主。”
“小友这一路舟车劳顿。”
沈岳抬手虚引,掌心泛起温和的灵力托着陈皓起身。
看似关切的动作下,一缕带着探查意味的神识顺着接触处渗入陈皓经脉。
陈皓心中冷笑,表面却装出惊慌失措的模样,体内流转的象魔大力法悄然将那缕神识绞成齑粉。
“听闻道友怀中带着家里的一封秘信,不知能否容沈某一观?”
他抬手轻拂广袖,鎏金云纹在暮色中流转,将陈皓周身笼罩在无形威压之下。
陈皓垂首应诺,粗糙掌心捏着的信笺还带着体温,褶皱间沾着的草屑簌簌掉落,大夫人掩着鲛绡帕轻笑出声,腕间翡翠镯子撞出清响。
“按理来说是自家人,贤侄好不容易来到了家中,怎么这般紧张。”
沈岳却目光如炬,盯着青年喉结处不自然的吞咽动作,心中暗忖这拙劣演技背后的深意。
他也是修行中人,方才他敏锐捕捉到青年眼底转瞬即逝的冷光,那绝不是寻常散修该有的锋芒。
联想到身后前辈不久前的传信。
他明白,可能现如今沈家遇到的困难,到了解决的时候了。
看着面前这个青年人,他心中大为赞叹。
“此人伪装的好厉害,若不是我知道其中的内情,只怕也要被骗过去,真当是远房亲戚来投靠了。”
下一刻,沈岳伸手接过那秘信,却在半空顿住,转而轻拍两下手。
素白信纸上苍劲的字迹映入眼帘,他握着信纸的手突然剧烈颤抖了起来,浑身冷汗。
沈家夫人猛地站起,有些吃惊,更有些不敢相信。
“老爷?”
她从未见过丈夫这般失态,却见沈岳瞬间收敛情绪,意味深长地看向陈皓。
沈岳笑容满面,袍袖轻挥间,伸手虚引,一边的红木雕花椅自动滑出半尺,尽显世家气度。
“果然是我沈家的好后人,贤侄快快就坐。”
陈皓微微欠身,正要落座,忽觉后颈汗毛倒竖。
一股阴冷的灵力波动如蛛丝般从窗棂缝隙渗入,似有无数双眼睛正穿透墙壁,将屋内情形尽收眼底。
这气息极为隐晦,若不是他常年在生死边缘磨砺出的敏锐感知,定会被这股若有若无的窥探瞒过。
他眉头微蹙,指尖悄然扣住疯魔杵,表面却仍维持着拘谨的神态。
不过就在,沈岳的话音落下的同时,那股令人不寒而栗的窥探感陡然消散。
陈皓余光瞥见窗纸上晃动的树影突然凝固,几不可察的破空声自屋顶掠过,像是有什么人施展隐匿术迅速撤离。
他心中警铃大作,能在沈府这般重地无声无息潜伏,又在关键时刻全身而退,绝非寻常修士。
“贤侄可是舟车劳顿?”
沈岳端起青瓷茶盏,目光似不经意地扫过陈皓紧绷的肩膀。
“来人,快给贵客上些点心。”
随着他一声令下,不一会儿边有几个侍女鱼贯而入,银盘上摆放着各种细点,甜香四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