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称量公平的秤,是活着-4(1 / 1)
“不太一样?”韩平北够头看着沈惟清,“原来不也这样,时时盯着阿榆。”
“原来盯着阿榆,是对她不甚满意,挑剔她的不是;如今盯着阿榆,是因为他满眼都是她。”
“就为昨日那场患难与共吗?”
韩平北嘀咕着,仔细看了半天,还是没看出沈惟清的眼神有何特别之处,纳闷道:“我怎么看不出?绯然姐,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说话之际,韩平北抬头看向花绯然,然后怔住。
花绯然的眼睛里,满眼都是他。
是他,韩平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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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姜家时,姜家母子已等候多时。姜田看着是个很墩实的汉子,眼睛里却有一闪而过的精明。姜母却双眼红肿,显然刚哭了不久。
确定沈惟清的身份后,姜田面露犹豫,看向姜母。
姜母苦笑道:“还等什么?若他们也不能为乔娘子和囡儿做主,咱只能认命了!”
姜田便引沈惟清等人进屋,“各位官爷,请!”
姜家竹篱茅舍,屋内桌椅陈设均是自家伐木打造,颇显粗陋,但洒扫得甚是清洁,沈惟清等入内也不觉得逼仄。姜田已备了茶水,乃是竹叶所泡,清香怡人,衬着粗陶的茶盏,甚有野趣。
沈惟清等坐下品茶,随意地问了几句家中稻蔬长势,姜田一一答着,心绪逐渐宁静下来,也不用他们催促,便说起姜家和小姜的事。
当年,姜父经商受挫,一病而逝。姜母悲痛之下扶棺回京,却在京郊淋雨重病,变卖家产所得的钱财也很快用完。小姜和兄长姜田也是病急乱投医,敲响了乔娘子那间别院的大门。乔细雨日夜颂经,本就心存善念,手边也不缺钱财,立刻为姜家人安排了住处,为姜母延医抓药,甚至还指点姜田做些小生意养活家人。姜母病愈辞别,她又赠了十贯钱给姜家作本钱。
于乔娘子而言,不过顺手而为;但对于姜家,当真是再造之恩。凭藉乔娘子赠的十贯钱,姜田那不俗的生意头脑有了用武之地,没多久便在京师站稳了脚跟。
不久后,小姜机缘巧合进了鲍府,便希望能到庄子上伺候乔细雨,为此还借着送东西去探望过几次。乔娘子颇有主见,不愿连累小姜,反劝她留在鲍府,图个前程。小姜依了,开始留意府中动静,却是希望寻到机会,相助主母重回鲍家掌权。
或许因为小姜这种“留意”,她对鲍府上下摸得极熟,鲍廉、安四娘不明情由,只觉这侍婢胆大心细,做事认真,对她颇为倚重,竟将她调入主院侍奉,成了鲍府说得上话的管事丫头。后来乔氏回府侍疾,淋雨生病,小姜明里暗里各种帮忙,并将府中上下之事都悄悄告知,免得她吃亏。
姜田自幼随父经商,天南海北走过不少地方,父亲故去时更见识了诸多人心魍魉,为人更谨慎些,暗暗提醒妹妹,留意府中是否有人欲对乔娘子不利。
小姜的确处处上心,没多久便偷出了一包药渣,悄悄交给姜田,让他设法查验有无问题。原来乔细雨那日淋雨后高烧不退,鲍家不肯落人口舌,连请了三名医官诊治。眼看乔娘子看着最好的大夫,吃着最贵的药,病势却越发沉重,小姜想起阿兄的话,便多了个心眼,趁人不备藏起了一包药渣。
姜田开始还觉得阿妹是不是多心了,毕竟乔娘子是正头娘子,名媒正娶的原配夫人,谁还敢给她下毒不成?
但小姜却告诉他,鲍家对乔娘子的病太上心了,不惜代价治病救人的架势。可小姜还记得乔娘子淋雨正是因为鲍太夫人的磋磨,也记得彼时鲍廉如何装死,更清楚鲍廉在乔娘子病重时,和安四娘你侬我侬的深情模样。
鲍家根本没人真的在意乔娘子的死活。既如此,又为何做出这等不惜代价的模样来?事出反常必有妖,小姜自然有了疑心。
姜田觉得有理,悄悄拿了药去京郊寻了一名极有经验的老大夫检查。
老大夫问了病情,一一检查药渣,开始甚是认可,认为都是疏散风热、清肺胃热的药材,适合病人病况。
直到检查其中两味药,老大夫忽然变了脸色。
“夏枯草、白鲜皮?为何会用这两样药?病人阴虚痰热,淋雨受寒后入里化热,才会潮热盗汗,五心烦热。如这等体质,岂能用这等大寒之物?怪哉怪哉,先前用了大寒的石膏,配以滋阴的炙知母同服,最是合适。加入如此多的夏枯草、白鲜皮,却能算作草菅人命了!”
姜田大惊,忙细问时,老大夫道:“气虚症者,忌服夏枯草,虚寒症者,忌用白鲜皮。真加了这些药,一回两回的,未必有事。若是日日服用,以病人如今之症候,怕有性命之忧。”
姜田大惊,当下也不敢多言,索回药渣,将此事暗暗告知了小姜。
到了此时,小姜也顾不得避嫌,越性光明正大地表现出与主母投缘的模样,又借着成全鲍廉的“宽仁恩爱”,每日都去给乔娘子煎药。
她趁着煎药的工夫,将药材中的夏枯草、白鲜皮都捡了出来,丢入火炉中焚尽,将剩下的药煎了端给乔娘子。
服了小姜煎的药,乔娘子的病情终于有所好转。小姜为此庆幸不已时,姜田却想着阿妹坏了人家的大事,暗暗提醒阿妹小心自身安全。
毕竟,在某些权贵眼里,人命太不值钱。
小姜年少,也有些惧意,但凡府中有些异样动静,便会悄悄递来字条,跟兄长讨主意。
姜田说到这里,姜母已从一个陶罐里摸出一册书,抖索索地取出两张字条,递给沈惟清。
小姜只是粗通文墨,纸墨笔砚也非寻常小婢可以随意取用的,故而她用的纸张,是以帐房里写废的纸所裁;她用的笔,则是柳枝烧成的炭笔。但那半清不清的粗陋文字,却将彼时她所面临的危机表述得很清楚。
第一张,说她煎药时不时有婢仆前来察看,怀疑下手之人已发现药材被她动过。
第二张,说庄子里的下人传来消息,乔娘子卧房被人撬开,但没发现少了东西。乔娘子让她找人回庄查看,箱子里的绣像还在不在。
“绣像!”
阿榆原有些神思不属,一看到字条上所写的绣像两字,顿时直起了身,目光灼然地看向姜田。
“这张字条,是什么时候送来的?”
姜田也知这字条何等要紧,立马答道:“是她出事的前一天!第二天夜间,她出了事,乔娘子也回庄子里去了。”
沈惟清也眸光闪动,低叹:“看来,一切因由,都在那幅九天玄女绣像上。”
本来散乱的线索,至此已如珠子般串了起来。
那幅跟了乔娘子十年的九天玄女绣像,应是藏了某种不为人知的秘密,在一年前被鲍家知晓,鲍家母子动了念头,太夫人才会屡次光顾别院、又设法将乔娘子逼回鲍府侍疾。乔娘子也清楚是绣像惹的事,早就准备了一幅赝品,将原先的绣像替换。她回到鲍府后,这幅绣像还是被人盗走,小姜为她通传消息后,“意外”失足而死,而她因此连夜回庄,也病势转沉而逝。
但绣像中究竟藏了何等秘密?在乔娘子汤药中加忌用药材的,又是何人?谁害了小姜?小姜死后,她病势转沉,是否因为继续服用了那些加料的汤药?
韩平北不知绣像之事,见沈惟清、阿榆一副了然的模样,差点跳脚,急着问道:“那绣像怎么回事?”
阿榆因如今的指向已十分明显,急着去鲍家,只道:“我先去鲍家。”
她竟不顾其他人,快步出了屋子。其他人忙追出去时,正见她骑着驴,的儿的儿地奔远了。
韩平北愕然,叫道:“喂,喂,你不等我们吗?鲍家……鲍家也未必会放你进去啊!”
因先前开棺无果之事,鲍家上下对审刑院的抗拒已变得理所当然,若沈惟清、韩平北带着最新证据前往,鲍家人再无礼也不敢过份,鲍廉也不敢不接见。但阿榆这个挂名的闲散文吏前去,别说见鲍廉,不被鲍家下人羞辱都算好的了。
韩平北见阿榆不顾而去,摸头纳闷道:“阿榆怎么了?看着忒不对劲!”
沈惟清心下也有些着忙,匆匆将绣像的事略作交待,说道:“绣像的事,我会跟阿榆到鲍家查问。但目前最要紧的是查清乔娘子和小姜的死因。平北,麻烦你和绯然跟着姜田前去那位老大夫家,拿下证词,再回去调出案卷,找当年给乔娘子开药的三名医官核对,确定乔娘子之死,是否有人刻意谋害。”
花绯然道:“好。惟清,你赶紧去追阿榆,这事就交给我和平北。”
韩平北嘀咕道:“又、又交给我吗?”
沈惟清见阿榆的驴子已走得不见影,暗恨阿榆这性子犟起来也跟驴似的不留余地,边和花绯然、韩平北等说话,边已解了缰绳,策马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