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称量公平的秤,是活着-3(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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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自幼相交,彼此知心,也不至于像如今这般互生不满,彼此试探,本该稳稳当当的一桩亲事竟如秋千索般摇摆不定。

半晌,沈惟清叹道:“原来阿榆是因发丝绣像想到了阿娘,才会情绪有异。”

凌岳其实也有些心虚。

幼时的小娘子的确得过疥疮,主母的确讲过弄玉的故事。细雨绣工极佳,的确用小娘子剪下的头发,为小娘子绣了一幅美伦美奂的弄玉乘凤像。但那是小娘子四五岁时发生的事,跟秦藜离京的年龄如何对得上?

凌岳自不希望沈惟清纠结此事,立时转了话题,说道:“沈郎君,不知你可想象得出,阿榆家中出事后,从未哭过。”

沈惟清不由心头一揪,立时望向阿榆房间,低低叹道:“何至于斯!”

从未哭过,只因心里有更重要的东西在坚持,始终紧绷,无法松懈,——如此,如一根紧绷的弦,某处稍一用力,就是全盘崩溃。

于是,仅仅是一幅关联不大的发绣,便压垮了阿榆强撑的那根神经。

沈惟清明白过来,默然走回食店,唤来阿涂,令他在院中放了张木榻,预备夜间便歇在院中,方便随时照应阿榆。

凌岳低低叹了口气,悄然隐到暗处,遥望天际。

银汉无声,凄冷星光一如主母断发的那夜。

那面色惨白却脊背挺直的主母,高傲地仰着头,神色激烈:“夫婿不会谋逆,妾亦不会劝他谋逆!若妾有半句虚言,此身当如此发!”

利匕划过,一绺乌发跌落在地,柔润黑亮。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竟能拿来发誓,这便是汝之家教?滚,给我滚回去闭门思过!”

殿上那位的怒斥声中,主母颤栗着捏紧拳退下,随在她身后的乔细雨悄无声息地捡起那绺乌发,攥紧,匆匆跟着主母离开。

身后,有人冷笑。

“呵,四弟倒也罢了。我瞧着这四弟妹,有反骨吧!”

有反骨,所以活该沦落尘埃,满门凋零。

凌岳眸光愈冷,却起了水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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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笼般的小小屋宇里,阿榆侧卧着,抱着膝,努力感受着身体的温度,感受着有节奏的心跳。

“阿榆。”

外面,沈惟清正唤着,声调低柔,似怕惊吓了她。

“我没事。”阿榆慢慢道,“放心,我不会死。人世如鬼域,从来不公平。我若死了,岂不是更不公平?我会好好活着。”

沈惟清正待敲门的手顿住。

一个人得有多绝望,才会将活着当作一杆称量公平的秤?

第二天一早,韩平北、花绯然联袂而至,沈惟清才知这小子居然在花绯然的保护下,竟独自去查小姜的死因了。

韩平北独立查案,且第一次找到有用线索,颇是激动,顾不得再找沈惟清或安拂风的麻烦,也顾不得追问沈惟清为何会留在食店没去查案,急匆匆地说道:“小姜的兄长姜田说,小姜出事前曾回过一次家,留下了些东西。但这人也是个犟头,说要见了主事之人才肯取出。”

他虽有些羞恼,却一脸期待地看着沈惟清,“我问过了,若是沈相嫡孙前去,他也愿意献出来。”

沈惟清从藤椅中站起,抖了抖衣袍上积了一整夜的落瓣,看了眼阿榆依然紧闭的房门,苦笑道:“你没说你是审刑院韩知院的公子?”

韩平北尴尬地咳了一声,“说了,所以他才肯说起小姜有留下东西。”

花绯然笑着在一旁补充道:“姜家母子应是见过世情冷暖之人,警惕心颇强。先前大理寺也有差役查问过,他们怕真相未明,先步了小姜后尘,竟是一个字都没吐露的。”

言外之意,小姜的阿母和兄长,从不认为小姜之死是意外。只是对手太过强大,他们无力抗衡,怕报仇不成反招祸端,才会隐忍不发。

韩平北急促地说道:“惟清,这家人十分谨慎,若不是觉得我这个知院之子加上你沈相嫡孙的身份足够,不必顾忌凶手和凶手背后的势力,只怕会继续装糊涂。他们会担心被人灭口,是不是也说明,他们的确掌握了乔娘子或小姜遇害的确切证物?”

沈惟清再看了一眼阿榆的房间,说道:“那还等什么?走吧!”

韩平北倒是怔了下,纳闷道:“不叫上阿榆一起去吗?”

沈惟清拿起竹几上的隔夜茶,草草漱了口,说道:“阿榆旧伤发作,需要休息。”

话未了,但闻“吱呀”一声,阿榆已推门出来,微哑着嗓子道:“我没事,等我一起吧!”

她的脸色还是泛着白,眼睛也不如平时清澄,雾蒙蒙的,但她脊背挺直,素衣紧裹着瘦削的身形,如一竿孤生的翠竹,清冷不屈地兀立于简陋的屋宇间。

伊人美如画,却将沈惟清扎得眼睛生疼。

这小娘子如冰雪琢就,玲珑精致,眉梢眼角都蕴着难以形容的媚和灵,仿若天生便该被人捧于掌心,如珠似宝地看待着。

她与这青衣布衫,与这陋屋竹榻,与这市井间的俗世烟火气,格格不入。

他轻声道:“阿榆,姜家那边,可否试着先交予我处置?”

阿榆怔了下,眉眼间阴悒的雾气散去,黑黢黢的眸子警惕地盯向沈惟清:“你不让我参与,等破了案,再跟沈老说,我躲懒没参与,所以不作数,继续阻挠我看当年的案卷吗?”

“……”

沈惟清忽然发觉,他往日给阿榆挖的坑,还得他想办法一个个平掉。如若不然,即便他想履行婚约好好过日子,这日子怕也会鸡飞狗跳,一言难尽。

他终究轻声道:“行,但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你先去用点早膳,我也需洗漱一下,稍作休整。”

阿榆微一颔首,信步走了出去。

韩平北看看沈惟清刚放下的茶杯,嘀咕:“你刚不是漱过了吗?查案呢,犯得着这么讲究?还洗漱,还休整!”

沈惟清道:“刚只是未睡醒,醒醒神罢了。你若不想等,先过去也使得。”

韩平北哼了一声,一拂袖坐到木香树下候着。

开什么玩笑,若姜家肯配合,他犯得着来找沈惟清,将眼看到手的功劳拱手相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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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榆收拾完毕,很快和沈惟清等直奔姜家。

由于韩平北身娇肉贵,阿榆又是女子,沈惟清先前带他们查案时时常乘坐马车。但阿榆自那日拒了沈家马车后,常以驴代步,这日也便骑了她那头伶俐的小母驴。沈惟清本就骑马过来,见状也就骑马同行。

于是,韩平北只能继续和花绯然共乘一车。如今他虽有了沈惟清等同行,但前一日才倚仗了花绯然的气势在姜家抖了威风,今日又请她作证以取信沈惟清,此时便不好再让她回去,只能在车中与她四目相对,心下极不自在,没话找话地说起沈惟清赖在食店之事。

韩平北道:“沈惟清总是欺负阿榆,无缘无故的,怎么可能在那边守上一整夜?莫不是做了对不起阿榆的事,心虚了?”

花绯然和阿榆在一处做事,对阿榆的困境更是一清二楚,闻言踌躇道,“这二人看着是不太对劲。不过阿榆家中那样的境况,又刚受了伤,惟清素来君子,应该还不至乘人之危。”

韩平北冷笑道:“什么君子?伪君子吧?绯然姐,你一定没研究过面相。我前儿闲了,找来从李真人那里求来的面相图,对着他那张脸仔细研究过,分明就是十足的奸猾面相。居然还敢自诩为京中儿郎标杆,真是不知羞!”

花绯然正不知该不该附和,车厢外,沈惟清已凉凉地道:“韩平北,了结此案后,我会推荐几名严师给韩知院,请他们好好督促你的功课。对了,我府上还有两名高手,最擅教人武艺。便是天份不足,到时让你三更睡四更起,先训上一年,即便教不出沙场大将,至少也不会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废柴一根。”

韩平北吸气,撩起帘子怒骂:“沈惟清,我得罪你了?”

沈惟清看了眼阿榆,“的确得罪我了。李真人,州桥上那个骗子李鹊桥是吧?他献给我祖父的手相图、面相图、风水勘舆图、还有四柱八字、六亲十神种种解说,足有二十来册,回头一并送给韩知院,就说是你最爱之物,准备日夜批注,终身研习,以算命先生为一世奋斗之目标。”

韩平北从未见过沈惟清这般利落不留情地挖苦人,一时惊住,“你、你……”

沈惟清却催马向前,追向前方的阿榆,懒得再跟这人说一句。

韩平北甩下帘子,气怒道:“你看看他,看看他!我只想激他解释下咋晚的事,他夹枪带棒地欺负谁呢?”

花绯然看着沈惟清的背景,却有了丝明悟,苦笑道:“平北,你不该当着阿榆的面说他奸猾。”

“他本就奸猾!”

“即便他有些手腕,也不愿被人当着未婚妻的面挖苦。谁愿意被自己未来的娘子看低?何况,他待阿榆,跟之前不太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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