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管你颠倒是非,还他青红皂白-3(1 / 1)
沈惟清微倾了身,笑容淡淡,“红叶,此处虽非公堂,但你所说的每个字都有专人记录,待你说完也需按手印画押,作为呈堂证词。若有胡诌伪饰之词,耽误官府办案,一样法网难逃。”
红叶怔了怔,不由看向鲍廉。
鲍廉和声道:“红叶,你只消实话实说,沈郎君何等人物,自然禀公处理,不会刻意为难你一介小婢。”
红叶便犹豫了下,方道:“我并未在旁伺候,但里面的声音还是听到些的,何况太夫人后来也跟我说了这些情形,再不会错的。”
“后来呢?”
“后来……”红叶扭捏了下,到底道,“后来我便故意让鹂儿听到了巫蛊之事,的确有心让这事传到乔娘子耳朵里,拿孝道逼她清醒些。”
她跪下身来,红着眼圈哽咽道:“此事家主与太夫人全不知晓,都是小婢自作主张。小婢……小婢实在不想看着乔娘子如此忤逆,害人害己。小婢错了,但小婢不悔!”
她错了。
但一个忠于主人的侍婢,随便传几句似真似假的闲话,官府管得着吗?
主人嘴上不说,心下怕是正欣赏着,往后那些提拔和赏赐,还不是头一份的?
她自然是不用悔的。
那厢鲍廉已带着三分无奈三分愧意说道:“我也是后来才知晓,母亲大人在内人回府后,悄悄派人去取下了绣像,发现内人已换掉了原来那幅不祥绣像。开始以为她知错了,才自己将其毁去,后来旁敲侧击打听,才知她只是将先前那幅藏起,依然包藏祸心!我也是这时候才得到消息,眼见母亲大人久病未愈,家宅不安,不得已才叫人暗暗前去别院,找出那幅绣像,将其毁去。”
阿榆至此方抬了抬眸,不明意味地低声道:“毁去了?”
“那等不祥之物,留着做甚?只是我等都未想到,内人知晓后会如此焦灼,竟不顾一切冒雨回去,乃至病重而亡……”鲍廉黯然神伤,“说来都是家门丑事,鲍某倒不在乎声誉,但逝者已矣,我等自然需为亡者讳,故而绣像之事,后来竭力淡化,连巫蛊之事,也禁知情者提起。”
他长长一叹:“谁知我苦心隐瞒种种,反让诸君生了猜忌,疑心到鲍某家人。鲍某如今道明一切,不知诸位可还满意?”
堂上韩平北等人默然对视。
在鲍廉口中,一切都是因乔娘子忤逆君姑,心生恶念,鲍家作为受害者,被逼无奈,才有了自保之举。乔娘子恶有恶报,自己想不开,一病而逝,夫家重情重义,为了维护亡者声誉,竟对乔娘子的“恶行”诸多隐瞒,真是书香流传,堪称积德之家。
听听,因果齐全,逻辑完整。
如果不是已确定乔娘子曾在鲍府内被人替换药材,如果不是知情的小姜疑似被灭口,指不定他们真信了。
阿榆忽向韩平北道:“韩郎君,下去你去勾栏瓦舍,把我带上吧!”
韩平北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去,“啊?”
阿榆道:“我想看看那些滑稽戏都是怎么演的,总觉得不难。”
韩平北一时未解其意,只觉有点不太敢看沈惟清的眼神。平时蹭蹭饭开开玩笑也就罢了,带沈大郎君的未婚妻去勾栏什么的……
这画面太美,他想想都觉得双腿疼……真有那么一天,他老子一定会把他瘸了的双腿打烂。
沈惟清却已轻笑起来,“阿榆,会者不难,难者不会。有的人有天份,都不需要学的。”
韩平北蓦地悟过来,笑道:“这个倒也是,我近来的确见识了不少有天份的,可比勾栏那些戏子会演会唱多了!”
鲍廉黑了脸,“二位,这是何意?”
沈惟清淡淡一笑,“鲍学士,我只需知晓,鲍家对乔娘子、对绣像的确有所图谋,就够了!”
鲍廉环顾几人,终于察觉不对,正待试探时,那边已有差役来报道:“沈郎君,安七娘子和昨天出去的那些兄弟,把嫌犯带回来了!”
“都带过来!”
鲍廉皱眉,却维持着文人的清高,哼了一声,拉着红叶稍稍退后,低声道:“却不知我鲍廉怎么得罪了你们!我倒要看看,你们打算怎样攀扯我鲍家!”
说话间,安拂风行走如风,按着佩剑当先走来。她身后,十余名衙役鱼贯而入,押着一名掌柜、数名伙计或药童模样的人。
鲍廉看着被押来之人都很面生,暗自松了口气。
他身后的红叶也是茫然,直到闻到那些人身上传出的淡淡药味,猛地想到了什么,脸色刷地一下惨白。她想出言提示鲍廉,忽觉背上一冷,一抬头,正对上阿榆的目光。
她依然带着清清淡淡的笑意,明媚讨喜,宛若天真无害的邻家女孩。但一旦被她黑若深井的眸子盯住,似被黑夜里的饿狼盯住般,怵得浑身汗毛倒竖……
红叶冷汗涔涔,待看到沈惟清也有意无意地瞥向她,她不由抿紧唇,连想去拉鲍廉衣袖的手都缩了回去。她的手指一根一根蜷起,面颊也越来越白。
安拂风虽不喜沈惟清,但无疑沈惟清是最了解她的一个。一见安拂风冷傲睥睨的眼神,他便知有戏了。
果然安拂风上前,却是向阿榆道:“小娘子,你要的人,我找到了!”
她掏出一本帐册,摊开,打开到其中一页,指向其中一行字。
夏枯草、白鲜皮,各半斤,也就是各八两。
而正常用药,多以贴计,每贴某样药用量常常只需数钱。
阿榆倒有些惊异,笑道:“原以为人心难测,又隔了一年,不好查,不想竟查出来了!”
安拂风迟疑了下,虽是不愿,还是说道:“此事也算沈郎君安排妥当,他猜到卖药之人可能与买药之人熟识,或收受了重金,会心生包庇,故而让我等在询问后便在附近安排人手,监视掌柜或伙计有无异常动静。果然,这家药房的人在我们查问时矢口否认,却在我们离开后立刻派人前往鲍府。”
她指了指其中一名伙计,嘲笑道:“这位伙计,正是在鲍府门口逮到的呢。当时他求见的,是一位高大娘。若不是怕他进了鲍府,高门大户的,把人给弄没了,我当时便能连那个高大娘一起抓了,那可真叫抓贼抓赃了!”
鲍廉只听了一半,也猜到了发生了何事,也微微变色,只背着手故作镇定,研判着事态发展与脱身之策。
阿榆心里暗惊,想要监视这么多药房这么多人的异常举动,对于眼前这十余名差役,绝对是件不可能的任务。如眼前这家店铺连掌柜在内就有五人,两人一组盯哨,那需要十人了。若查问了五六个房药,岂不是需要五六十人跟着行动?
然后,她想到了王四,立刻释然了。
这样的地头蛇,最不缺的就是人手吧?
阿榆心念转动,已看向鲍廉,轻笑道:“还未请教鲍学士,高大娘是哪位?”
鲍廉负了手,皱眉道:“小娘子说笑了,鲍府虽非大户,但仆役人口也不少。我寻常事多,岂会留意这些寻常婢仆的姓名模样?”
阿榆看向红叶,“你呢,同样是侍仆,同样地位不低,你总该知道这高大娘是哪位吧?”
红叶汗如雨下,低声道:“娘子恕罪,我只管服侍太夫人,其他一概不知,一概不管。”
一概不知,一概不管,却挑拨离间,算计乔娘子吗?
安拂风最瞧不上这种装模作样的作派,翻了个白眼,抬手将那掌柜一揪,已提溜到众人面前,喝道:“你说,那个高大娘是谁?”
掌柜的看了眼鲍廉,吃吃道:“这个,她……好像是……这个……”
安拂风抬手一巴掌甩了过去,“脑子里进了五谷虫,话都说不清楚了吗?要不要我给你洗洗脑子?”
她抬手又是一个巴掌扇过去,几乎将掌柜扇得原地转了个圈,又将安拂风拎着衣领提着面对众人,“记起来了没?”
掌柜惨叫,哭道:“记起来了,记起来了!高大娘是鲍家主母安四娘子的陪房娘子!是安四娘子的人!”
众人齐刷刷看向鲍廉。
鲍廉正阴着脸看向安拂风,“这位娘子在要审刑院将人屈打成招吗?”
沈惟清微微一笑,“鲍学士,她是安家七娘子,代安家清肃门户,与我审刑院何干?”
鲍廉怔住,细看安拂风,才隐约认出这位竟是安家那位顶梁柱的宝贝女儿。
安四娘那支隔得远,自愿成了鲍廉之妾后,安副指挥使嘴里不说,心底难免膈应。鲍廉与他同朝为官,自诩清流,这叫人如何看待安家,如何看待安家其他小娘子?故而鲍廉逢年过节往安家去得勤,安副指挥使常常避而不见,更别说他宠爱的宝贝女儿了。
安拂风这时才知沈惟清特地找自己去抓人,竟有这么层意思。
想想也是,如果在安家附近的药房买的药,此事就很可能跟鲍家那位安四娘有关了。
阴险,一如既往的阴险!
安拂风暗暗诅咒时,阿榆忽走了过来,抬手便是一巴掌,也打在了掌柜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