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州桥下,岁月长青,瑾瑜无恙-2(1 / 1)

加入書籤

夜间,阿榆早已回了食店,又躺回了她那张窄小的床上。

灯烛已灭,窗外正不断凋落的木香似比盛放时更馥郁,冷冽沁骨却叫人贪恋不舍的花香,阵阵地飘入房中。

阿榆并未睡着,眼睛在月色带来的稀薄光线里煜暗生辉,竟如明珠般闪亮。

辗转反侧许久,她抱着被子坐起身,试探着向窗外唤道:“凌叔。”

窗外风声萧萧,落花寂寂。更远处,有蛩鸣啾啾,还有汴河附近的蛙声起伏。

独没有凌岳的回应。

乔细雨之事,令这个本已看淡世情的男子凌岳甚是神伤,常去旧地缅怀故人,有时阿榆甚至闻得他身上有酒气。这会儿,他是去了当年故地,还是去了乔细雨住过的别院?

阿榆也不需要凌岳的回应,只喃喃道:“凌叔,我今天去州桥了。”

“岁月长青,瑾瑜无瑕。凌叔,原来你没撒谎,原来他们当年真的疼惜我。他们不是故意丢弃我。”

阿榆说着,欢喜地微笑。

笑着笑着,她的头渐渐低了下去,埋到了曲起的双膝上。

飞花落索中,便传出少女隐约的呜咽声。

------

这夜沈惟清便宿在审刑院中,第二日一早看着几处送来的供词,仔细印证核对后,轻轻舒了口气。

韩平北伸着懒腰道:“惟清,鲍家这个案子,看来快可以结了。”

沈惟清整理着案宗,淡然笑了笑,“恐怕没那么简单。鲍家……应该还藏着秘密。”

韩平北向外一努嘴,“没事,我爹不是在嘛!那位鲍学士昨晚不断找人求情,还不是给扣在咱院里!”

沈惟清不由笑了笑。

韩知院是他祖父沈纶的得意弟子,能蹚过几次朝堂风雨,甚至在恩师致仕后继续稳稳立足,执掌天子倚重的审刑院,其才智手段自然不俗。沈惟清并不觉得鲍廉能在韩知院那里讨着好处。

他起身,正准备将整理好的案卷送往韩知院的宏畅堂时,却见卢笋一溜烟地跑过来,禀道:“郎君,秦小娘子让人传了口讯来,说要迟来片刻。”

沈惟清讶然,“她有说因何事迟来吗?”

“说是想让安七娘陪着去买些东西。”

韩平北疑惑道:“没道理呀,她对鲍家这桩案子最上心了。难道买的是甚么要紧的物事?或与案件相关?”

沈惟清便道:“不妨,等正式开堂时,她差不多也该到了。

------

果然,韩知院捋过案卷和诸多供词后,看出真相已近在咫尺,正需他这位知院一言定鼎,便立时安排升堂,然后派人去请鲍廉。

鲍廉再好的涵养,被留在审刑院“做客”一夜,也难免又是羞恼,又是忐忑,只不想丢了风度,还有些清高的架势。但看到被讯问一夜的安四娘被带上来,见她鬓发微乱,神情憔悴,不由变了脸色,怒视韩知院。

韩知院笑道:“鲍兄无须多虑。不论是鲍兄,还是安四娘子,甚至你鲍家这些婢仆,只要不曾犯事,本官必定保你们无恙。”

安四娘忙给鲍廉使了个眼色。鲍廉见她依然落落大方,世家大族的雍容风仪不改,料得她并未招认某些不该认的,这才略略放下心来。

看其身后跟的,除了药房的掌柜和伙计,便只有主院伺候他的霜叶,安四娘的乳母高大娘,以及太夫人身边的青叶。

红叶跟在鲍廉身后,看到青叶,先就一眼瞪了过去,要撕她耳朵责问一番的模样。

审刑院从鲍家带走的人当然不只这么多,她们三个会被带来,显然因为她们的供述或证词才是真正有价值的。

虽说只是讯问证词,但这些人至少都有帮凶的嫌疑,若不配合,或给出的证词和别的印证下来有参差,吃些苦头也是难免的。红叶自己吃了不少苦头,咬紧牙关自认并未吐露任何要紧之事。

而她这个妹妹,在主人面前并不得宠,所知之事有限,为何也被带了过来?

沈惟清将鲍家主仆们的神情看在眼里,淡淡一笑,也不在意。作为负责本案的详议官,他和高胖子在堂内设有自己的案几,协理韩知院审判,待结案后是要条陈奏章呈入宫中,交官家阅览的。韩平北记挂着自己的战果,也不用父亲召唤,此时也不顾腿还瘸着,坐到沈惟清身侧旁听。

再隔片刻,姜田、给乔氏诊病的医官和京郊那位老大夫都已赶到,堂审即将开始,沈惟清却有些心不在焉,不时往外看去。

韩平北悄声笑道:“阿榆许久未回京城,难得有兴致逛街,七娘必定不着调地勾着带着,多半玩得上头,都不记得上衙了!”

说话间,侧门已悄悄蹩进阿榆的身影。

韩平北笑得见牙不见眼,忙向她招了招手。阿榆忙弯了腰,从差役们后方绕过,一溜烟地钻到他们身畔坐了。

沈惟清定睛看了她一眼,轻声道:“如果累就去歇着,这里我会盯住。”

因为跑得急,阿榆面庞染上了淡淡的红晕,鼻尖有细细的汗珠。听沈惟清之言,她仰头看他。

“我不累。你想耍赖,不让我管乔娘子的案子?”

她的眼睛不似向日的漆黑沉凝,亮晶晶的蕴了火焰,热烈明亮,眩人眼目,——却有明显的质疑。

沈惟清哭笑不得,悄声道:“怎么?都这份上了,还不能信我?既然一路同行,破案之功自然算你一份。”

阿榆道:“你不耍赖就行。不过我并不累,借此再看看一番人心险恶,多警醒几次,日后指不定能活得更好些。”

沈惟清看着她若无其事挂在唇边的一抹微笑,心头一痛,又一酸,低声道:“无论你想怎样,都由得你。”

韩平北抱着伤腿纳闷地看着这二人,有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沈惟清这个虚伪无耻的家伙,跟阿榆说话的口吻,怎么带着种……宠溺?

这两日他和花绯然忙着查案,难道不小心错过了什么?

------

韩知院不急不缓地,已经开始了案件的审理。

虽然一切皆因绣像而起,但他并未纠结绣像的用途,而是致力于查问鲍家上下为取到绣像而采取的种种行动。

因先前的诱导,鲍廉其实已经自曝了夺取绣像的大部分行动。高大娘、红叶等是具体执行者,因此不得不承认了他们暗算过乔娘子。

随后,药房掌柜和伙计,以及药房的帐册,证实了高娘子买了那两样药;姜田和小姜留下字条,证实这两样药被放入了乔娘子汤药中;医官和老大夫证明,这药是被人刻意加入乔娘子汤药中,加重其病势。

辅以其他婢仆的证词,前期案情已经明了。

乔娘子被逼回了鲍府后,故意磨挫,致其淋雨生病。高娘子粗通医术,知晓药物配伍失调可能引发的后果,买来夏枯草、白鲜皮,加入乔娘子汤药中,乃至乔娘子病势加重。此间,他们盗了悬在小佛堂的那幅绣像,小姜也察觉乔娘子的药被动了手脚,悄悄剔去有害药材,亲自守着煎药,乔娘子的病势终于好转。

若一切到此为止,乔娘子虽丢了绣像,至少病势减轻,保住了性命。

可惜,不久后他们便发现,盗出的绣像,并非他们想要的那幅。同时,他们发现本来卧床不起的乔娘子病势渐复,便盯上了摒开众人独自煎药的小姜。

主院好几名婢仆都得到高大娘和红叶的嘱咐,让他们留意小姜的动静,并发现了小姜在清理那两样药。

第二天,鲍廉终于出面,派了两名懂些武艺的手下,潜到乔娘子别院,盗出了那张真正的绣像。

庄上婢仆尚算细心,发现乔娘子房间被人动过,箱笼也打开过,但也看不出缺了何物,便前来鲍府,将此事报到鲍廉和安四娘跟前。

说到这里,韩知院笑眯眯地看向鲍廉,“鲍学士明知发生了什么,必定只是吩咐几句谨守门户之类,随口敷衍过去吧?下人并未发现遗失何物,主人家不放在心上,也不作追究,正好可以淡化此事。天长日久,便无人记得那间别院曾失窃过。”

这也是为何大理寺和审刑院最初追查之际,根本无人提起失窃之事,偶有提及,还被当作乔娘子的病中呓语。

鲍廉明知先前推断证据环环相套,无可辩驳,此时避而不谈换药之事,只拿绣像的危害说事,阴沉着脸道:“那绣像关系家母健康,我派人将其拿走又如何?别的财物,他们一毫未取,为何要追究?”

韩知院随手翻着婢仆们大叠的证词,“甚至不需要告诉乔娘子?”

鲍廉目光闪了闪,“她有病在身,自然少思少虑才是。”

沈惟清已在旁轻笑起来,“鲍学士也想借此事,再探一探小姜的立场吧?”

鲍廉立时警觉,皱眉道:“鲍某并不知沈郎君在说什么。”

韩知院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笑容满面道:“惟清,你有何看法,尽管道来。”

沈惟清遥施一礼,缓缓道:“从婢仆们的证词可知,彼时小姜因换药之事已被盯上。她平时在鲍学士那边侍奉,发现主人未将别院失窃之事告知乔娘子,疑虑之下,自然会告诉乔娘子。”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