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州桥下,岁月长青,瑾瑜无恙-1(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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鲍家府门前,沈惟清核对了鹂儿给的名单,确定可能参与或知晓案情的鲍家婢仆都已寻找齐全时,阿榆还没回来。

一名衙差道:“沈郎君,我瞧见秦小娘子坐在那边石桥上,不说不动的,不太对劲。”

沈惟清心中一沉,正要过去寻找时,却见阿榆慢吞吞地走了过来。

诚如先前衙差所说,阿榆不太对劲,脸色极白,泛着淡淡的青,似一方半透明的玉琢成,有种琉璃般一摔就碎的脆弱感。她走到沈惟清跟前,目光飘忽了一会儿,才冲他勉强一笑,“可以回去了?”

沈惟清点头,顿了下,方道:“下面审问这些婢仆的事,院里自有专人负责,大约明日才会有结果。这会儿已经不早了,你伤势未愈,又连着操劳,不如先回食店休息?”

阿榆也知自己心绪不佳,点头道:“也好。若有了进展,你务必遣人相告。”

沈惟清道:“放心。”

阿榆遂上了她的犟驴,有气无力地拍了拍驴背,径自离开。

众衙差也带上安四娘及一众鲍府婢仆,向审刑院行去。

沈惟清落在最后,忽以口为哨,吹了一声。王四立时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上前行礼。

“少主人!”

“你去找安七娘子,拜托她照应下秦小娘子,尽量带她出门走走,散散心。”

“散散心?”王四对安拂风还是颇为了解的,“少主人能不能说得具体些,希望她做什么?我瞧着……七娘子不像会带人散心的人啊。”

沈惟清便无奈了,“就说……让她带秦小娘子坐游船,逛街,买东西。只要能让秦小娘子开心,怎样都行。”

只要秦小娘子开心,怎样都行?这是何等看重秦小娘子!

王四一凛,立刻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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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惟清刚回到审刑院,高胖子带着搜拿鹊桥真人的衙差也回来了,却是空手而返。

“鹊桥真人并未在家,素日常去的几处地方也找过了,都不见踪影。”高胖子甚是恼火,“这妖道真是滑得跟泥鳅似的。他邻居说,已经七八天没回家了。我一算,那岂不正是咱们审刑院接下这案子的时候?”

沈惟清想了想,命卢笋也跑一次小食店,看看阿榆状况,若阿榆还在店中,便告诉阿榆,鹊桥真人没有抓到,可以让她家小钱儿想想办法。

他年纪虽轻,但自小跟着祖父应对各色人等,又在审刑院历练这许久,颇能洞察人心。既知阿榆心境不对,一方面让安拂风陪她散心开解,另一方面也想着需给她寻些感兴趣的事做,转移注意力。

鹊桥真人混迹京师已久,三教九流相熟的极多,滑不溜手,官府想找她并不容易,但如王四、钱界这等同类,想挖出她的线索就容易多了。

何况,他对那个绑架阿榆、却反被阿榆收伏的大胖子,也十分好奇。

真的只是在市井间接些活儿讨口饭吃的游侠儿吗?

院中诸人早知沈惟清去带人,早就做好准备。鲍廉那边韩知院亲自“作陪”,邀在厅中喝茶,不让走动;安四娘、高大娘、青叶等人却被分头带头,分开审讯,然后互相核对供词,理清头绪,找出有用的线索。

论起刑审,审刑院自然有专业人手。所谓“人情似铁,官法如炉”,重拳与诱饵齐出,绝望和希望交织,只要不与自身性命相关,还有多少秘密捂得住的?

当鲍家那些竭力被掩藏的秘密,被婢仆们或惊或惧或有心或无意的供述,渐渐拼凑成型时,卢笋回来了。

他道:“我去时,秦小娘子正准备跟着安拂风出门呢,听我传了话,说知道了,她游汴河前,会先去找下小钱儿。”

沈惟清微微松了口气,却有些困惑,“她游汴河去了?”

对于初来京师之人,借汴河一路游赏,能最快地领略东京风光的秀致,街市的繁华,屋宇的宏美。但秦家娘子出身京师,十二岁才离京,回来后开的食店又在汴河大街附近,为何还会想着游汴河?

卢笋虽愣头愣脑,但知晓阿榆在沈家的份量,特地留意过阿榆神色,闻言说道:“秦小娘子虽然笑着,看起来并不高兴。她说,当年她跟着阿爹阿娘游汴河,倒是挺开心的。如果今天去游着不开心,回来就去把那小钱儿打一顿出气。”

他也无法理解,阿榆不高兴为何要想着打小钱儿,但显然不以为意,甚至笑道:“可小娘子也不想想,就她那小胳膊小腿的,还打人呢,岂不是给人挠痒痒。”

沈惟清想起当日那间四处滴落血迹的小院,心里默默为钱界点了根蜡。

——不过阿榆若能开怀些,打就打吧,谁让小钱儿当初绑人时瞎了眼,蒙了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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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拂风听王四传了口讯,果然不放心,跑来拉着阿榆,一心要拉她出去走动走动,消解消解心头郁气。

阿榆其实本来并未想过游汴河什么的,只是恍惚间记起,那久远到蒙着尘灰的岁月里,曾有人抱着她站在船头,看着人头簇动、热闹非凡的州桥,然后在州桥底下随船飘过。头顶的州桥给她的感觉像一座宏伟空旷的殿宇,宏伟到让她幼小的心灵兴奋得战栗。

她忽然就想看看,十一二年过去,再经过那里时,会不会还有那样的感觉。

于是,阿榆先找到在大街上勾搭小寡妇的钱界,拍了拍他刚结痂的胳膊,赞了赞他强悍的恢复力,吩咐了他鹊桥真人的事,便在钱界龇牙咧嘴的痛呼声中,逍逍遥遥跟着安拂风游汴河去了。

细论起来,安拂风绝不是个好的导游者,但她的确努力地想让阿榆散散心。——虽没找到漂亮的游船,但她找到了一条小渔舟,据说老渔夫的水性还很好。虽不懂两岸那些建筑那些景致有什么好看的,但也能搜肚刮肠地指点她看些好“风光”。

“阿榆,你看那男子抱着个箱子那般吃力,怕是个钱箱,必是个死抠的富家翁,居然穿那么旧的鞋。”

阿榆打量了一眼,“七娘,他鞋面沾的是淘土,箱子里装的应该是刚烧好的陶碗。是个开茶寮或寻常吃食摊的吧?”

话未了,便见不远处的馄饨摊迎出一妇人,关切地去接箱子,“不是说了碗烧好了一起去抬吗?沉不沉?小郎,快倒碗水给阿爹。”

旁边便有一个六七岁的小童利索地倒了一碗水,颠颠儿地递给那男子。

安拂风呆住,阿榆却看着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模样,羡慕地叹道:“果然是,好风光!”

她叹得真切,安拂风却恨不得甩自己一耳光,看脚下小船飞快推行,忙又道:“看前边那娘子身段真窈窕,穿得也时兴,怕是哪家闺秀正要回娘家探亲吧?”

阿榆怪异地看她一眼,“你没看那娘子眼神?”

“眼神?”

安拂风还没得来及细看,便见那娘子迎上一名大腹便便的客商,媚笑道:“客官,您可来了!快去奴家屋里坐坐!”

安拂风的俊俏面庞便不由得红一阵,白一阵,喃喃道:“怪不得沈狐狸不愿让我去审刑院。原来,原来……”

她懊恼片刻,忽见阿榆怔怔地看着前方一座如长虹般兀立汴河之上的大桥,忙道:“那是州桥,京师最大最繁华的桥……”

说了一半,安拂风又闭口。

且不说秦家离京时,秦家女儿早已记事,就说如今,阿榆前往沈府,或前往审刑院,来来回回,哪天不经过这座桥?她犯得着解释这个?

但阿榆怔怔地看着慢慢靠近的州桥,却似出了神,感慨道:“真是……好风光啊!”

她甚至向老渔夫道:“老人家,撑慢些。我想看看桥下的风光。”

说话时已经行到了桥底。老渔夫看看光秃秃的拱桥,再看看幽泠泠的水,哪有什么好风光?这小娘子生得极好,可惜脑子坏了……

阿榆却已站起身来,仰起头,看着上方的桥。

或许是她长高长大了,如今并不觉得这桥如何地高不可攀。桥面下方和桥墩的位置,甚至爬满了青苔,比幼年时见到的要沧桑几分。

小舟虽然行得不快,但顺水而行时,想穿过桥洞自是很快的。阿榆无声一叹,正要低下头去,夕阳斜斜照来,将桥下方的某处也照出几分灿黄。那一处的石块明显要新些,四处蔓延的暗色青苔竟未曾沾染。

安拂风顺着阿榆的目光看过去,只看到了寻常青石铺就的桥面,生有斑驳的苔痕。

阿榆这么盯着,究竟在看什么?甚至眼睛都盯得花了,水淋淋的,似乎眼看就要有泪水滚落一般。

安拂风忙推了推她,不放心地问道:“阿榆,阿榆,你怎么了?”

阿榆回过神,睁大水亮的眸子看向她,“我?我很好啊。我看到了……汴京城最好的风光,开心得很。”

安拂风懵了下,但立刻高兴起来,笑道:“噢,噢,你很开心?那就好。”

老渔夫直了眼:原来两个小娘子脑子都坏了,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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