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怜卿半世坎坷,愿许白首相护-1(1 / 1)
那厢韩知院已沉下脸去,惊堂木一拍,喝道:“还不从实招来?”
红叶一个哆嗦,终于道:“我的确猜到了小姜可能会出事!我派青叶去传话后,想着青叶得在暴雨里行走,很是解气,却又不解,为何在这种天气传召小姜。小婢往细里一想,开始不安。乔娘子想害太夫人,小姜不顾劝阻,一直帮着乔娘子,那两日为她奔走得尤其勤快,又岂会有好果子吃?我不敢拿自己亲妹妹的性命去赌,这才赶了过去。其实我只是胡乱猜测而已,根本不知小姜究竟是自己摔死的,还是遇了什么事。”
本来依据青叶的证词,红叶的行踪,以及衣摆上的血迹,都将杀害小姜的凶手指向了红叶。但红叶偏给出了意料之外的解释,一口咬定这些只是出于猜测,根本无法作为证据……
韩知院便冷笑道:“如今本院也不解,你们太夫人,为何在那种天气传召小姜?”
红叶顿时脸色煞白。
这是她疑惑之处。
但她说出这处疑惑之后,无疑向众人说明,将小姜引出来的,不是她,而是她背后的人。因她是太夫人的人,太夫人便有了谋害小姜的嫌疑。
沈惟清站起身来,向韩知院一礼,“知院,下官愿领人再去鲍府一次,请太夫人公堂一见。”
鲍廉大惊,喝道:“不可!家母年迈体弱,岂能受此惊吓?”
韩知院遗憾一叹,和声道:“鲍学士,此事既已牵扯到令堂,若不辩说分明,本院不好交差,学士也不好在朝中立足吧?”
鲍廉面色发白。
审刑院给出的人证物证已足够多,若非他鲍廉位列翰林,一个不慎可能引来众多能言善辩的清流文臣上书弹劾,高大娘和红叶早就可以定罪。
若施以大刑,官法似炉,怕是她们身后的安四娘、鲍太夫人,甚至他鲍廉,一个都逃不了。
安四娘无言地给红叶递了眼色,手指轻轻地叩了两下,却是一个暗示其屈服的小动作。
红叶汗出如浆,忽一弓腰,重重叩下头去。
“回贵人,不关、不关太夫人的事……是我,是我杀了小姜,又想隐瞒杀了小姜之事,一心推脱罪责,才会胡乱推断,连累了他人。”
“你杀了小姜?”
韩知院的脸瞬间阴沉下去。
这态度瞬间翻覆,甚至拱手将她自己供出,给了审刑院顺手推舟破案结案的机会。
可真当审刑院的人是傻子,独他鲍家的人神机妙算,随时可以颠倒黑白、扭转乾坤吗?
审刑院诸人冷冷看着红叶等人,还未说话,青叶先叫起来:“不,不对,你撒谎!你先前明明说的是真话!”
红叶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熟识我们姐妹的人,没一个会相信,我会为了你这个贱种妹妹,陷自己于险境。”
这正是先前青叶说过的话。
青叶张口结舌,却飞快摇头,“不,不对。你要认罪早就认了,为何绕了这么一大圈?井红叶,是你做的你就认,不是你做的,天王老子也不可以让你顶罪!”
红叶看着这个素日笨嘴拙舌由她拿捏的贱种妹妹,看着她拼命想把自己捞出去的架势,再回思她之前那些把自己拖入命案嫌疑的证词,笑了起来。
彼此恨入骨髓,彼此羁绊难舍,天底下竟有他们这般滑稽的姐妹吗?
红叶抬起头,直挺挺地跪于堂下,一字一字说道:“因乔娘子谋害太夫人在先,婢子早有心除掉她,才坐视高大娘改了乔娘子的汤药。但小姜总是助着乔娘子,为太夫人计,我决定除掉她。果然,她死后,乔娘子只能继续服用动过手脚的汤药,很快丧命。”
韩知院淡淡问:“你是如何除她的?”
红叶道:“我趁着雨天路滑,将其自台阶推落,然后用事先藏在附近的石头砸死了她,伪装成她摔破头颅、流血而死的假像。石头被我扔在了旁边的河里,若仔细打捞,应该能寻到。”
倒是能自圆若说。
尤其在一段靠近石桥和假山的河水里找一块石头,简直绝了。
找一百块都能找得到,指着任意一块说是凶器都使得。流水冲刷了一年,还能指望留有血迹之类的线索?
韩知院懒洋洋问向高大娘,“高氏,红叶指证你一直替换乔娘子的汤药,导致乔娘子很快病死。你可有辩驳?”
高大娘抖如筛糠,看了看鲍廉、安四娘,哭叫道:“老婢也是一片忠心,怕乔娘子害了太夫人啊!”
至此,乔娘子与小姜之死,都被归于命案,且凶手都已就擒认罪。
以下犯上,按律死罪难免,但其一心护主,其情可敬,其心可嘉,若能确定遇害者居心不良,判官高抬贵手,不仅不会连累主人,指不定连死罪都给免了。
韩知院对高大娘的态度并不意外,一叩惊堂木,说道:“既如此,先将人犯收监,人证羁押待审,鲍学士,安四娘子,也请继续在审刑院暂住,待本官核证案情后再行回府吧。”
鲍廉倒还稳得住,安四娘已然变色。她上前一步,喝问:“韩知院,凶手既已找出,还扣留我等做甚?”
韩知院已站起了身,袖着手微笑道:“本院方才不是说了?核证案情!譬如,乔娘子要害太夫人,太夫人的侍婢一片忠心,为了太夫人谋害主母,倒还能理解。高氏是你安家带来的人,怎么也为了太夫人谋害主母?若说忠心,也只能对你忠心,莫不是为了四娘子你出手?四娘子掌管中馈近十年,耳目众多,身边人谋害主母,你究竟是无能不知呢,还是知情不报?抑或……是纵仆杀人?”
他依然和和气气,但言语间的指斥已然十分犀利。
安四娘面色骤变。
鲍廉皱眉道:“四娘,韩知院先前已经说了,一切禀公办理。你与此事无关,不用为此烦忧。”
韩知院哈哈一笑,“鲍学士果然通情达理!放心,既在审刑院做客,缺什么少什么,尽管吩咐那些孩子便是。”
鲍廉勉强客套两句,看韩知院施施然离去,也不便和高大娘等说话,带了安四娘,径自跟着差役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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鲍家主仆和证人们被带下去后,沈惟清立刻收拾案卷,前去找韩知院计议后续之事。而韩平北则拄着拐跟在阿榆身后,一路痛骂鲍家老狐狸小狐狸一窝的臭狐狸,个个满嘴跑马没一句真话,还不如沈惟清,多少还有点人味。
待他骂完,才发现不知不觉跟着阿榆来到她和花绯然的屋子了。
花绯然正倒着茶饮,自然而然地说道:“可来得巧了,上回做了扶芳饮,你们急着查案没事上,这回可以尝尝我手艺了!”
“噢,噢,那多谢绯然姐了!”
想起这两日花绯然丢开手边的事,对自己诸多照顾,韩平北再想躲开,自己都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只得讪讪地搓搓手,接过花绯然递来的茶,悄然缩到阿榆身畔,笑问:“阿榆,还有没有不解的案例或敕文,我一并给你解答了便是。”
阿榆笑了笑,“韩大哥,我这会儿不想看什么案例或敕文,只想听你骂鲍家那些贱狐狸。”
她甚至拿出半盒春饼来,说道:“我出门时阿涂怕我饿着,让厨娘给我炸了盒春饼,里面放了生蔬菜丝、笋尖和鸡肉碎丁,我和绯然姐尝着些,味儿还算好。你若是骂得渴了饿了,便吃些喝些,继续骂!”
韩平北失笑,原来憋着的那股子气便散了不少,随手拿了春饼来吃。此时放得久了,其实并不如刚出锅时新鲜香脆,但此时甚是饥馁,尝来咸香绵软,倒也别有一番口味。
花绯然也一直留意案情进展,此时也道:“鲍家显然要推出高氏和红叶这两名下人来担了罪名。只是他们也忒小瞧了审刑院。我审刑院虽立院未久,却也受命于天子,岂会受这些人仗着几分清流虚名来糊弄?”
阿榆沉吟道:“沈郎君去见韩知院,想来很快会有所决定。”
韩平北忽然想起一事,“哎,阿榆,你不是盼着赶紧破了乔娘子这案子,好去查饮福宴那桩案子的旧档吗?”
阿榆眸光一幽,轻描淡写道:“可如今,我更盼着害死乔娘子的凶手下去陪她呢!乔娘子付出那么多,却含冤而死,死后骨骸也因他鲍家被拆了蒸了,她应该委屈得很。”
对于蒸骨验尸之事,本是缉凶流程中的一环。若遇害者是陌生人,只会同情苦主家又多受了一轮煎熬。
而如今,遇害的是乔细雨。
小时候宠她疼她对她忠心耿耿的细雨,化作了一堆冰冷的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