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怜卿半世坎坷,愿许白首相护-2(1 / 1)
韩平北不太能理解阿榆的感情,却也点头道:“是得查个水落石出。昨晚讯问下来,乔家当年对这女儿宝贝得很,陪嫁十分丰厚。鲍家当初却连丫鬟都用不起,安四娘家破落成那样都瞧不上他家。便是中了进士,未得实缺,该穷的还是穷。不仰仗着乔娘子,他们哪来的婢仆地产?哪来的钱四处打点,早早进了学士院?”
阿榆喃喃道:“是啊,靠乔娘子发了家,却将乔娘子丢到庄子里。害死她还能夺其剩下的奁产,顺带加官晋爵,多好的事儿!”
韩平北一顿,“加官晋爵?有听说这样的事。”
阿榆垂眸,掩去眼底的痛和恨,轻轻道:“或许只是巧合吧,先前看鲍廉的履历,乔娘子逝后不久,他谋了个颇有油水的实缺。”
于是,沈惟清找过来时,正见韩平北紧靠阿榆坐着,抓着最后一块春饼,喀嚓咬了一口,眼睛长在阿榆玉白的面颊上,毫无原则地连声附和道:“那是得查查,好好查查。”
阿榆是他沈惟清的未婚妻,旁边那花绯然则是他韩平北的爱慕者……睿智机敏的韩知院,为何生了这么个弱智迟钝的绣花枕头?
好在阿榆正记挂着案子,不时瞄向门外,一眼便看到了沈惟清,立时笑靥如花,向他招了招手。
“沈郎君,韩知院如何说?”
沈惟清见她此时双眸澄亮,似在映入心底,那点不适顿时烟消云散。
嗯,都是韩平北那小子,毫无界限感地往他家小娘子身边凑,真不是好东西。
他腹诽着,却闲适地走上前,云淡风轻地说道:“能如何说,自然一查到底。”
他随手一拉阿榆,将阿榆从韩平北身边扯开,含笑道:“王四他们发现了李鹊桥的行踪,你要不要跟过去瞧瞧?”
阿榆正因这事梗在心间,闻言正中下怀,不知不觉间已跟着其迈动脚步,欣然道:“好呀。”
韩平北忙拄着拐站起,叫道:“等等我啊!”
沈惟清和声道:“平北,韩知院特地跟我说,近来你做得够多够好,如今最要紧之事,是赶紧养好伤。”
韩平北自小阿爹拿来跟沈惟清对比,然后次次被秒成渣,甚少听到父亲褒奖之语。如今骤然听闻,倒是一喜,忙问道:“父亲真这样说?”
沈惟清道:“你若不信,只作脚伤不轻的模样,让绯然姐扶着你前去见他,看他怎么说。听闻他刚得了一只琉璃鱼缸,本待给你的,又怕你玩物丧志。若这时候去求一求……”
话未了,韩平北便兴冲冲道:“绯然姐,不然你扶我去见阿爹?上回他给我的策文,我正有些不通之处想跟他请教。”
不仅立了功,还如此勤奋努力,那鱼缸一定是他的了……
花绯然自然一口应允,扶了他离去。临出门之际,她忽回过头来,深深地看了沈惟清一眼。
阿榆看二人离去,不由得感慨,“沈郎君,韩大哥怎么被你玩得跟个大傻子似的?”
沈惟清温雅而笑,“有吗?”
阿榆道:“可惜绯然姐心如明镜。待她和平北兄成了亲,断然容不得你这般作弄他。”
沈惟清笑道:“我没想着作弄平北。等他娶了绯然姐,有绯然姐管着教着,必定不会做傻事,我也不必再用这些小手段。”
阿榆便叹道:“韩知院之所以乐见其成,很大原因就是因为这个吧?”
在父亲殉职后,花绯然失去了女儿家最大的依仗,家中纵有叔父母,一则隔了一层,二则并未入仕。真到说亲的时候,仕宦之家嫌弃她娘家根基浅薄,无人扶持;而花家和花父的故旧们疼惜故人之女,也不愿这个有才有识能文能武的娘子委身寻常男子。故而花绯然的亲事,不上不下,颇是尴尬。
韩家则不一样,本是前朝世家,先前遭逢乱世,曾一度式微,至韩知院又凭科举入仕,再度为世人瞩目。既有早前的根底在,又有沈相青眼,随后又有官家看重,族中子侄还颇有几个能耐的,便不必打着跟人联姻稳固地位的主意。
对韩知院来说,花绯然是得意属官的孤女,他本就愿意多看顾些,再看花绯然稳重有才,正能弥补韩平北的短处,故而明知小儿女的心思,竟从未阻拦过半分。
沈惟清从未解释过这其中的弯弯绕,阿榆一个刚来的未婚小娘子,其他人显然也不会向她提及,但阿榆竟然自己猜到了。
他家小娘子真是聪明人,水晶心肝,一点就透,完全不用他费心。
沈惟清带着阿榆,一个骑马一个骑驴,沿着汴河大街一路往东而去,经过阿榆的食店,继续行往外城。
外城人口也不少,沿路也有许多店铺摊贩,但到底不如内城热闹,二人的骑行速度也快了不少。
一路之上,沈惟清又将鹊桥真人的事跟她大致说了下。
这鹊桥真人姓李,也算是个奇人。说他是骗子,当年他酒后半疯半癫,偏预言准了几件天大的事;说他不是骗子,见风使舵、溜须拍马的本事也没人比他强。沈纶为相时一度就想拿下这妖言惑众的妖道,但这位“真人”当真拿得下身段,跑到沈府各种认错,赌咒发誓绝不再犯。也便是在那时,他将那些风水相术的书籍献给了沈相。沈纶虽觉怪力乱神不可信,但细想这人也未有大恶,也便高高拿起,轻轻放下,由得他在市井间继续混口饭吃。
沈惟清道:“这人滑溜,有点风声便逃得无影无踪。但市井间细细查探,也不难找出线索。”
他向前方一指,“他如今藏身之处,就是前面那座下土桥附近。之前过去的那座,是上土桥。”
阿榆心情甚好,居然有兴致四处观望着,然后评价道:“这些桥都远远不如州桥。”
沈惟清失笑道:“州桥横跨汴水,直贯天街,纵然低平了些,却是车驾御路,论起气势,这些外城的桥如何比得。”
说话间,他眺向前方的下土桥,怔住了。
下土桥的桥上桥下,居然挤满了人,岸边还有人指挥着什么。
待走得更近些,他们甚至认出那个在岸上指挥的人,是王四;桥上有个胖子横刀而立,一脸严肃地盯着河面,正是钱界;而下方河面上,正有人划着小舟来来回回搜寻着什么。
二人顿有不妙之感,对视一眼,连忙赶过去时,王四已发现了他们,匆匆迎上前见礼,“少主人!”
桥上,钱界瞧见阿榆,跟见了活阎王似的,立刻敛了气势,飞快地从桥上挤下来,胖猫眯般敛息见礼,“小娘子!”
沈惟清问:“李鹊桥呢?”
王四指向对岸的一间果子铺,说道:“我们先前发现那鹊桥真人藏在那间铺子里,立刻派人通知少主人,然后就小心盯着。可不知为何,一刻钟前,他好像察觉了什么,忽然跳上一条小舟想逃,却不会划水,刚离岸就自己掉落水里,挣扎两下就……就沉下去了!”
看眼前这架势,怕是还没打捞到。
难道这位真人就这么淹死了?
阿榆瞪向钱界,“李鹊桥掉下水时,你在哪里?”
钱界慌忙道:“我也远远盯着,想着等小娘子这边的人动手就去帮忙。谁知他就掉水里了呢。”
阿榆道:“掉水里你就不管吗?”
钱界苦着脸道:“我不会水。”
阿榆怒道:“你们这些拿钱接活的家伙,不是号称游侠儿吗?为何不会游水?”
她抬脚一踹,钱界高高胖胖的身体“砰”地飞起,“扑通”一声掉进河水里,惊掉得一堆人的下巴。
好在这时岸边河面都有人,且钱界跌落在近岸浅水处,很快便有人靠过去,倒也无虞,不用担心像鹊桥真人就此消失无踪。
但旁人再细看这娇娇小小天真明媚的小娘子,无不骇然,一时闹不清是这小娘子力气大得变态,还是这胖子太虚,——但即便再虚,这么大的块头在这里,寻常小娘子想推他退上一步都够呛,更别说一脚踹飞了。
阿榆倒不在意其他人怎么看,只是想起秦沈两家的婚约至今未正式确定,不由心虚地看向沈惟清。
沈惟清果然正歪着头看她的腿。
半晌,他迎向阿榆的目光,的确带了些烦恼和忧心,“你的旧伤,不要紧吧?”
阿榆一呆,这才记得她刚才用的是右脚,膝盖难免受力,略一活动,果然又是阵阵疼痛。
这两天才略有好转,难道又要回食店养着了?
沈惟清看着她脸色发白,已知她必不好受,只是忍着不说,不觉抚额。他心下大抵也明白,这女孩儿的伤究竟从何而来。
刚硬易怒,且手段激烈,难怪伤人伤己。
他冷冷地瞥了眼湿淋淋爬回岸的钱界。
钱界只觉刚结疤的伤处被水一泡,虫子蠕动般奇痒无比。他才想着要赶紧找地方换掉湿衣,被沈惟清这般一瞪,顿时站在那边一动也不敢动,心底却更委屈了。
他虽不是阿榆对手,但也不至于被她一脚踹飞。都顺势摔河里给小娘子出气了,还要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