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她的路,她自己选-3(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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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家听二人对话,问向全太官,“以往惯例,看盘无须验毒吗?”

全太官忙答道:“陛下,看盘主要用来摆盘观看,或以油饼、环饼、枣塔堆叠,或以羊猪鸡鹅等肉类捆缚成束,或以各类干鲜果子盛于高盘,若是试吃验毒,有的会损了摆放好的形状,有的取食不便,再如香橼等果子,本就只能看,无法吃,更无从相试。故而历来的规矩,看盘无须验毒。”

官家看向阿榆,“瑜儿,你要求他们验毒,应有防范之意吧?”

阿榆坦然道:“先前便有人告知沈家我的身份,阻了我和沈惟清的姻缘,却始终不曾捅到陛下跟前,我可不得小心人家背后憋甚么大招么?”

官家道:“你认定有人陷害你?听闻你在审刑院数月,秦家灭门案得破,你居功至伟,想来应能看得如何被人陷害的吧?”

阿榆道:“自然。”

她走向那盘“鲙山”,看了眼沈惟清。沈惟清会意,拂开部分鱼鲙,略加了些力气,将银针分别刺入了冰块的上部、中部、下部,又半将一根银针放入下方石盘内。石盘内已积了不少少,正是冰块融化后积聚。

最终,下部和石盘内的银针最先变作黑色;中部银针在稍后也渐作黑色,只是比下部的淡些;上部的银针则在很久后才微微发黑。

显然,上部融化较快之处,毒素已很淡,中部也稍淡,下部和融化于石盆里的水则有剧毒。

此时钱少卿再不明白,当真不用再掌管大理寺了。

他叫道:“冰!是冰块的问题!”

寿王道:“难道有人提前将毒喷洒于冰块上?这也不对啊,若是如此,试菜之际鱼鲙已沾到冰块表面,小内侍早该中毒了!”

试菜那小内侍听得心惊胆战,由衷地觉得,试菜这个看似轻松愉悦的职事,也是个要命的高风险差事。

沈惟清道:“这‘鲙山’之所以成之为‘山’,皆因其下有山状冰块为底。若臣不曾猜错,小娘子曾亲身前去冰室寻合适冰块,并在彼时被人注意到,趁机算计上了她。”

他垂眸,含笑看向阿榆,“瑜儿,你说,是也不是?”

当着君臣众人,他刻意地称呼亲密,毫不掩饰缱绻爱慕之意,眸光温和而坚定。

阿榆看得心口骤然一跳。

他素日沉着冷静,忽如此刻意地表露心意,无疑是破釜沉舟,明着告诉众人,他于她情愫已深,不论她是王女还是囚徒,他都会与她站在一起。

但以沈家的家世,他搏的不仅是他的婚姻,还有沈老相公至死犹在拼命维护的他的前程,以及沈家的未来。

如此,若官家要牺牲阿榆,就必须连沈家一起牺牲。

沈惟清并不知道在官家心里,沈家这个筹码有多重。

但即便很轻,他也得压上去,让阿榆那边的份量重一些,再重一些,让阿榆那生死不定的未来,多出一丝生的机会。

他从未认真立誓他会待她如何如何,阿榆有自己的打算,也从未与他商量过。

可这一刻,阿榆分明觉出,他其实早猜到她的念头。

向往生,却也不太在意死。

所以她才会不闪不避,依然参与了饮福大宴,随意地赌上生与死,一无所惧。

可若多了一个他,这个“死”字,似乎有点沉。

阿榆眼圈微红,忽略了官家锋锐的目光,轻笑道:“不错。我想好做这道看菜后,便跟全太官说了,于七天前亲去了一次冰室,好容易寻到一块大小形状差不多的冰块,还跟守卫借凿子将它凿了几下,看其形状更像了些,便让守卫帮我收好,今天方才叫人搬过来用上。

这其中间隔了七日,有足够的时间给人动手脚。”

许王皱眉,“是你找的冰,还动了那块冰,为何不能是你自己在冰块上做了手脚?”

阿榆笑了笑,“因为我只跟守卫借了凿子,没跟他们要清水。”

“清水?”许王不解,“要清水做什么?”

阿榆抚过那冰块,“方才你们不是在议论,若施毒于冰的表面,为何小内侍尝时却未中毒呢?那是因为他们在浇了一层含有鹤顶红的毒水后,待其凝结成冰后,继续浇一层无毒的清水,待这层无毒清水凝结成冰,再浇上一层……如斯数层清水浇上去,外面便有较厚一层冰是无毒的。

小内侍试毒时安然无恙,便是因为这层冰还未化去。但外面气温高,随着时间推移,这层冰早晚化开,里面那层毒水浸渍到鱼鲙上,鱼鲙内层那层便沾了毒。”

许王张目结舌,疑惑道:“会如此吗?如今这气候,浇清水在冰块之上,难道不该是冰块被化开吗?怎会凝结成冰?”

官家见许王不知此理,也不知是欣慰还是感慨,缓缓道:“便是如此。你若曾在冬日从军,去那苦寒之地,便会知道何为滴水成冰。冰室里寒冷,宛如冬季,方能保得藏冰不化。何况冰块本身寒意又重,冷水泼上,很快会凝结成冰。这一层层地浇上去,当真将这毒下得神不知,鬼不觉呢。”

张媱声音婉悦,自惭般叹道:“瞧来陛下、瑜娘聪慧远超我等。我等鄙陋,竟从未听说过有这样的道理!”

沈惟清听得她忽然对阿榆也称呼得亲热起来,且将阿榆与官家相提并论,心下暗凛,淡淡看了她一眼。

阿榆嫣然一笑,“那是张娘子有福,不必如我这般,被人在滴水成冰的寒冬关在柴房,用长满冻疮的手从门缝里伸出去,抓地上的雪吃。

张娘子若是抓上几回,便知那样的气候,便是清水落在冻疮上都能结成冰,更别说落在冰块上了。”

她顿了下,似想起了什么,“不用担心被冻得手疼或手痒,那时候,手是没感觉的。便是砍了你手指头都未必会觉出疼来。”

殿中君臣看着这笑容明媚的小娘子,想想她何等尊贵的出身,竟遭遇这些,不由静默。

沈惟清先笑道:“若有机会,我想去真定府一次,拜会一下苏家人!”

他虽笑着,但目注阿榆,眼底却无丝毫笑意。

他素来能看穿阿榆的伪装,此次亦能看出,阿榆只是故伎重施,来了一次全无破绽的卖惨。

可他偏偏知道,她的“惨”,是真的。

官家深深看着阿榆,一时想不出当年那个众人捧在掌心中娇惯的小女孩儿,该如何度过那等悲惨可怖的岁月。

半晌,官家道:“韩殊,去查,赵瑜去冰室前后,何人相随,何人在侧,之后又有哪些人进过冰室,靠近过这块冰。”

韩知院一直冷眼看着事态发展,此时方上前一揖,“臣领命!”

阿榆道:“陛下,还有一事,需劳烦韩知院查上一查。”

“何事?”

“看盘只能看,不能吃,历来都是这规矩。八皇子虽年少,但德妃必定教过这些规矩,断然不会在这等大宴上忽然起了吃看菜的念头。想来必定有人刻意教唆,告诉她这是苏小娘子所做的看菜,尝尝无妨……请韩知院查问下,究竟是谁在教唆他!”

许王皱眉,正待说话时,忽觉身畔张媱微微一颤,顿时一惊,忙悄无声息地挪了下脚步,将张媱尽量挡于身后。

好在他想说的话,李长龄在说了。

李长龄难得地面色凝重,问道:“瑜小娘子,你的意思,难道下毒之人针对的不是陛下,而是八皇子?”

阿榆笑了,“陛下近来腿疾频发,医官必定提醒过不可吃鱼虾。便是吃,顶多一两片尝个味儿,不致危及性命。这凶手只是想勾出我魏王之女的身份,现再扯出我和沈惟清的关系,以及寿王、楚王对我的维护……这等情形下,我欲毒杀官家,寿王他们岂能完全脱得了干系?至少这储位暂时是别想了。故而他们要对付的不是陛下,也不是八皇子,而是寿王!”

“瑜儿!”官家忽然打断了她,“你既归来,先去见见皇后,在她那里住上几日吧!”

阿榆已将想说的俱说了,心下轻快,立时行下礼去,“是!”

她转身而去,离开前却刻意地在沈惟清顿了下,看了眼他的腰间。

于是,连官家都注意到,沈惟清腰间,挂了跟阿榆一模一样的白玉环,只是丝绦颜色不一样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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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榆离开后,韩知院、沈惟清带人搬走鲙山,先行去查案,那边表演的伎者亦被召入,继续歌舞,进行这盛大的饮福之宴。

大宴尚未结束,八皇子中毒、魏王之女回归之事,已插了翅膀般传扬出去。

苏家女的身份还能屈尊在御膳房里待着,魏王女的身份则万万无法再去了。

官家的亲侄女去当厨娘?

官家和宗室谁丢得起这个脸?

于是,阿榆只能如官家吩咐,留在了皇后所居的坤宁殿里。

皇后对阿榆的归来很是欢喜。

她曾生育过一位皇子,不幸早夭,对诸皇子公主甚是爱惜,当年看待阿榆亦十分温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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