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赵瑜,你不是一个人-1(1 / 1)
李长龄一把将她按住,将她拥得更紧,低低道:“别看了。我只是想与你说,兄长当年所受屈辱和痛苦,并不比你少。阿榆,兄长走不出来……”
阿榆忽然间哽咽难言。
她原以为李长龄是幸运的,在仆从的保护下顺利逃离京师,被十六叔等人接应,改换身份重新生活。
可如果他的逃亡之路不那么顺利呢?
魏王在时,仆从或许忠诚可靠,可如果魏王自身难保呢?
出事之际,李长龄十六七岁年纪,昳丽文秀的温柔少年,被长辈藏在庄中保护得密不透风,孤身逃亡之际会发生何事?
若仆从想用他换取功绩,他的处境又该如何险恶?
人心之莫测,善恶之变换,阿榆早已见识。
阿榆哑声道:“兄长,瑜儿帮你走出来。我不嫁沈惟清了,我陪着兄长。”
她与沈惟清情愫渐深,与男女情事不再如先前那般无知,有时忆及那日醉酒时的片段,她知长龄兄长怕有些其他心思。
至少,他和当年的她一般,惧怕孤寂,却身心俱寂,期待能有她的陪伴,让他能如她这般,魂魄有依。
李长龄紧拥怀里娇美的小娘子,眼睛亮了亮,轻柔笑道:“你不害臊!打量你跟小沈那些事我不知道?这还能不嫁他?”
阿榆道:“你情我愿,各取愉悦而已!”
李长龄轻叹:“所以,你之愉悦,原在他身上。长龄兄长于你,只是兄长。”
阿榆怔了下,待要解释,却又觉得无从解释。
她一心一意想挽留拯救的,是她视若兄长的人。
李长龄捕捉着她细微的表情变化,眸光渐渐黯淡下去,但嗓间却有沙哑的笑声。
他说道:“阿榆,小瑜儿于长安,亦只是妹妹。小娘子家的,矜持些!”
“……”
阿榆自认脸皮厚,但也禁不住李长龄的半调侃半教训。她不惜牺牲婚事也要救赎她之举止,顷刻显得荒谬起来。
她从李长龄怀中坐起,涨红着脸瞪他。
李长龄笑意微微,俨然已恢复了素日的潇洒从容。
阿榆怒道:“我好好劝你别作死而已!你还笑话我?”
李长龄微笑道:“我自然要笑话你。论作死,你称第一,无人敢称第二。至于我,你几时见我干出作死的事来?”
阿榆兀自不信,打量着他。
李长龄优雅地倒了茶,还顺势给阿榆也倒了,缓缓道:“我还没看到你出嫁,没那般迫不及待地作死。
细想想,你都能走出来,我为何不能?如果不能,多吃几顿你做的肴馔,指不定便能了!”
他含笑说着,期待地看向阿榆,“不过如今你可是官家自己认下的侄女,连官家都不会指使你做吃食了,不知还肯给我做几样吃食吗?”
阿榆道:“这有何难?你想吃什么,我都做去。”
李长龄故意一沉吟,张口便道:“也不用做太多,就就做荔枝白腰子、粉煎骨头、酒蒸羊、白片肉、玉灌肺、鸡丝签、香螺煠肚、间笋蒸鹅,再做几个山海兜、洞庭饐、虾元子、红丝馎饦,羹汤不用多,来个螃蟹清羹,或蛤蜊米脯羹,还需做些沆瀣浆解解酒……”
阿榆还有些吃不准李长龄所思所想,一心只想抚慰了李长龄再说,忽听得他报出这么大串菜名来,目瞪口呆,抬手抓起桌上书册砸了过去。
“李长龄!”
李长龄边躲边笑,“罢了,我随口说说,便是你想做,这会儿也没地方弄那些食材。你且去厨房瞧着,有什么做什么。我忙碌一天,当真有些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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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长龄向来很忙,在府里用膳的时候并不多,厨房里的食材比阿榆想像的还匮乏。
最终她只是做了些甘菊冷淘,甘菊还是让仆役摸黑在园圃里现掐的。
好在厨房里尚有些鲜肉和鸡蛋,香料也齐全,调和出的浇头极美味。李长龄配着浇头,吃得甚是香甜。
待得吃完,李长龄长长地叹了一声,“阿榆,即便你嫁入沈府,也需跟小沈说,不许拦我去蹭饭。”
阿榆见他吃得香甜,已放下大半心,只道:“你若觉得心里不舒服,想要跟人说时,只管寻我;要什么吃食,我也给你做;再不够时,我找些闲汉来送给你打几顿,心下便会舒畅很多。”
李长龄叹道:“这个我熟。我差点被你从屋顶扔下摔死;我手下十个有八个被你揍过。”
“你要怎样都好,只是别再卷入许王的事了。”
“张娘子被抓,腹中还怀着小皇孙,我也算将他们父子闹得鸡犬不宁了,出了口气。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李长龄冲她笑了笑,“放心,我会认真想想,以后的路怎么走。”
阿榆终于松了口气。
长龄兄长聪慧犹甚于她,她能从那些地狱生涯般的往事中走出,他必定也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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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时候不早,李长龄牵了阿榆,将她送出门去,吩咐道:“若食店住不习惯,去楚王府找秦家小娘子相伴一晚也使得。”
阿榆道:“柴房和金屋我都住得,食店自然住得。”
这时,阿榆忽觉气氛有些诡异。
一回头,月色下,沈惟清素衣翩然,风清神秀,正牵着她的小犟驴立于门外,笑吟吟地看着他们,若无其事地走过来。
“阿榆,凌叔说他有点事,让我来李府接你。没来晚吧?”
暗处早已无语的凌岳:“……”
阿榆也不信凌岳会做这等事,只是被沈惟清这般看着,莫名便有些心虚起来。
“没、没有。”
她想走过去,却觉李长龄牵她的手更紧了。
而沈惟清那双含笑的眼睛,不动声色地扫过去,却似毛毛虫般,刺扎扎地凝在了他们牵着的手上。
李长龄却似全无所觉,径将阿榆一拉,牵到犟驴身畔,这松了手,看她骑上驴背,方笑着看向沈惟清。
“我把她交给你了,好好待她。”
轻描淡写,说得很随意,但李长龄的眼神却有些冷沉,似带着些警告。
沈惟清笑了笑,“我的娘子,我会尽我所能,好好待她。”
他回视李长龄的眼神里,同样有钉子。
李长龄并不在意,洒脱一笑,一拂袖摆,径自回府。
沈惟清便笑着看向阿榆,“回食店?”
阿榆道:“食店的床榻有些小。”
沈惟清微微吸气,看向阿榆。
阿榆忙解释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床真有些小。以前却觉得床小很好,睡着安心。”
“那我们去楚王府?”
“……那还是食店吧!”
白天才闹过,大半夜的,再双双对对去敲人家门,饶是阿榆不怕臊,也觉得太过分了。
沈惟清便牵着驴子,缓缓走向食店方向。
他其实很想冲动地将她带回沈府,毕竟沈府才是他们未来的家。
可沈府还在孝期,他若带了阿榆回去,怕那位一次次将亲家公参奏得暴跳如雷的高御史,转过头来又要奏他一本了。
月凉如水,照着二人一骑缓缓行着,哪怕不交一词,气氛也渐渐地和谐起来。
阿榆很喜欢这般骑在驴上,由郎君牵着缓缓而行,像俗世烟火里无数寻常人家的夫妻,怡然而安心。
她悠悠道:“你放了人监视李府,才发现我过来了吧?”
沈惟清微笑,“嗯,所以我来接你。”
他其实来了已许久。
若非知晓李长龄在宫中绊住,宫门落锁前才回,他真怕自己忍不住,闯入李府。
后来李长龄回来,他隐于暗处,度日如年,也一直在想着,若阿榆今夜留在了李府,他该如何?
阿榆长了张乖巧纯良的面容,却绝对地不拘俗礼,敢做敢行。
忆及白天的疯狂,只让他更不安心。
阿榆也知自己有点出格了,想了下,说道:“我来问他些事。”
“你怀疑是他误导了张娘子,是他帮张娘子安排了那名冰室的守卫?”
“你……早想到了?”
“上回张娘子被赐死时,亏得他求情才逃了一命。他又是官家最亲近的臣子,张娘子当然相信他的判断,也相信他对冰室那守卫的安排。即便守卫出卖了她,她只会怀疑其中有环节出了错,不会供出他。
太夫人的死只怕也与他有关,可以不让许王夫妇牵涉太深。但我猜不出李参政究竟想做什么。”
沈惟清看向阿榆,“之前我被羁系狱中,寿王以退为进之策,便是他暗中出的主意,我这才被释出大理寺。自那时起,我看着他似乎更倾向于寿王,而不是他先前悄悄支持的许王?”
阿榆犹豫了下,轻声道:“惟清,他是我兄长。”
“嗯,你一直唤他兄长。”
“他是阿爹阿娘收养的孩子,是我的养兄。”
魏王夫妇的养子?为何从未听说?
沈惟清一震,不由地顿足。
阿榆也勒停了阿犟,认真地看着沈惟清,“他是我的亲人和兄长,仅余的亲人和兄长。无论何时,我都会护着他,就像他会护着我。”
“难道因为如此,他才帮着我们?”
沈惟清不得不逼自己快速消化这一事实,然后和声道:“阿榆,以后若来李府,跟我说一声,我与你同来。既是大舅兄,我该陪着敬着才是。”
阿榆满意。
沈惟清能这般想,自然是好。
只要长龄兄长不搞事,日后大家终能是和谐的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