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长安长龄尽成梦幻泡影-大结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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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王、楚王需不时入宫侍疾,还需不时探望他们的好兄弟许王,阿榆便嘱托他们,希望能寻机安葬凌岳和李长龄。

凌岳并无过错,只因他追随官家,才为官家忌惮。

但如今他以性命救下官家,力证魏王忠义,也力证他自己的忠义,官家哪还会为难,早就允了周山,让他领走凌岳尸身厚葬。

周山听闻阿榆愿以侄女之名安葬凌岳,立时同意,还给了阿榆一颗鸡蛋大小的药丸子,说可以养伤补气,对阿榆那些旧伤甚是有益。

阿榆看着那么大颗的药,惊住了。

沈惟清让林奉御验过后便盯着她,一定要让她吃下去。

将那药丸子切开吞下时,又苦又涩,竟让阿榆怀念起失去味觉的日子。

她甚至怀疑周山是不是跟她有仇,便写了张纸条,让寿王转了过去。

第二天,乔细雨的墓碑被毁,坟墓坍塌,尸骨无了踪影;而凌岳的棺椁旁,多出一具棺椁。

布衣男子抚着凌岳棺椁,深感还是女儿家细心,如今凌师弟也是有妻子相伴、有侄女祭拜的人了。

九泉之下,一定不会再这般凄苦。

鲍家已然没落,并无人因此告官。

便是告官,此时京城的官员们也顾不得理会这等小事。

因为许王死了。

当日李长龄说过,许王才是那只毒虫的寄主,李十六捏爆毒虫,许王也会跟着死去。

但彼时许王只是昏睡,官家便抱有一线希望,觉得还可以抢救一下。

哪怕再不争气,也是自己亲儿子,生死攸关之际还知道关心亲爹,只是太过痴情,给那张娘子带歪了而已。

但翰林医官和荆族巫士们根本查不出许王病因,眼睁睁地看着许王日渐衰弱,并在七日后逝去。

官家亲身去见了儿子最后一面,伤痛之余,第二天病势转沉,高烧之际,不时换一声四弟、长龄,偶尔也唤起过先帝和两名侄儿。

辗转病榻好些日子,官家略有恢复,传召阿榆、沈惟清。

于是,时隔近月,阿榆再次见到了官家。

官家的气色并不好,比先前黑瘦很多,双目也不似之前炯然有神,似蒙了层雾,看向他们时灰蒙蒙的,毫无神采。

见礼毕,官家道:“瑜儿,朕让人秘密搜了李长龄的府邸,发现……他的生父,是南朝末主。此事你可知晓?”

阿榆坦然道:“猜到了。”

“你阿爹阿娘居然藏为末主藏下这个孩子,你觉得,他们是何居心?”

官家声音冷厉,死死盯着阿榆。

阿榆眉眼如常,淡淡道:“同病相怜吧!”

“嗯?”

“末主被官家猜忌,饮毒而亡;阿爹后来同被猜忌,贬死房州。”阿榆抬头,直视官家,“可臣女愚见,末主的词赋虽佳,颠倒不了陛下的江山;阿爹恣肆直谏,更是希望陛下金瓯永固。三伯父,阿爹不曾谋逆!”

官家盯着她,没有说话,耳边却似又听到魏王悲怆的争辩。

“三兄,弟不曾谋逆。”

凌岳便因魏王这句永远被他忽视的话,恨极他,却还是出手救了他。

阿榆又道:“阿爹不曾谋逆,被官家定为谋逆;许王助妾谋逆,官家却维护如斯。我能否认为,这是亲疏有别,处事不公?”

官家气怒,“许王只是受了张氏那虚伪毒妇的蒙蔽,失了心智!”

阿榆道:“三伯父当初,似也说过阿爹是受了我阿娘蒙蔽。但阿娘什么都没做过,张氏却将整个许王府明暗势力俱掌握在手里。许王是个瞎的吗?”

皇后在旁听着,眼看官家给气得变色,忙向阿榆使眼色,又冲沈惟清使眼色,只盼他能拦着阿榆的口无遮拦。

沈惟清看了眼阿榆,轻声道:“阿榆,情爱之下,一叶蔽目亦是常事。”

阿榆默然。

官家心中略舒坦些,又道:“听闻你想索回李长龄尸骨,将其安葬?”

阿榆道:“是。”

“他杀了凌岳,他还想杀朕!从楚王开始,他暗地里搞了多少事,朕不将他挫骨扬灰已是念情,你还想安葬他?”

“想。我怕他死后依然魂魄无依,孤苦伶仃,错上加错,继续沉沦地狱。我要亲口告诉他,这世间有人在意他,他没那么孤单。”

官家眼底闪过怒意,看向沈惟清,“你怎么看?”

沈惟清轻叹:“陛下,人死恩怨消,全他体面又何妨?”

官家阴沉地看着阿榆,“若我不愿全他体面呢?”

阿榆叹道:“在我心里他就是体面的。是这世道,逼死了他,害死了凌叔和所有人。”

“你怎不说直是朕害的?”官家当真要气晕了,“朕原准备成全你和惟清,保你一世富贵安稳。你若坚持要领走李长龄尸骨,可以,但你得给朕滚出京城,从此与朕再无瓜葛!”

阿榆眸光闪了闪,行礼,“谢陛下隆恩!我愿放弃所有,领回李长龄尸骨!”

官家额际青筋突突地跳,抬手将茶盏掷于地间,喝道:“滚!”

“是!”

阿榆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

官家嘴唇哆嗦,低头看着沈惟清还站在那里,冷冷道:“你还站着做什么?”

沈惟清向上一礼,“臣请求,辞去中书舍人及审刑院职事。”

“你要辞官?”

“陛下明鉴,阿榆半世坎坷,臣不舍她孤身而行,流落江湖。臣也怕她孤寂之下,如李长龄那般伤人伤己,难以善终。臣必须陪伴于阿榆身侧!”

“为一名女子,胸怀天下之抱负,说摒弃,便摒弃?”

“欲济天下,先善己身。己身不宁,枉言天下!”

“滚!”

官家冷冷斥喝,再度逐人。

沈惟清却未立刻离去,目光清澄地看向官家,低缓了声音,说道:“臣还有一点愚见。李长龄若真的对陛下有必杀之心,有的是机会。挑选在那时那地,怕是他行至末路,需给他自己一个交待。而这条末路,是陛下赐的。”

沈惟清言毕,一揖而退。

刚退出福宁殿,便听得殿内传来一阵痛苦的咳嗽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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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榆顺利拿到了李长龄的棺椁,甚至连李十六的棺椁也一并拿到,便在外城寻了一处上好的墓地将二人安葬,亲在墓旁守了七日。

此时沈惟清已正式递了辞呈,交了官印,也在这日收拾好行李,跟父母道别后,径去寻阿榆。

阿榆看看沈惟清带来的居然是两匹马,有些遗憾。

“为何不带我的阿犟?”

沈惟清在坟前上了香,方微笑答道,“马儿的脚程快,可以多走些地方。”

阿榆道:“往后有的是时间了,还怕走不了许多地方?”

“未必。”沈惟清看向墓碑,“盛装李长龄的棺椁是上等的楠木所制,颇是贵重。这绝非罪人的待遇。”

“长龄兄长为官之际,人缘甚好。”

阿榆当初接到时也曾惊讶过棺椁的质地做工。

若按罪人处置,早该破席一卷丢入了乱葬岗;若有家属出面,顶多给副薄皮棺木。

如李长龄这般,不仅未被丢入乱葬岗,还用上了极齐整的楠木棺椁,实属罕见。

“若没有官家默许,便是用了,也会被丢出来。”

“所以……”阿榆脑中灵光一闪,惊异,“官家自己的意思?他自己被捅了一刀,许王也被杀了,还死了那许多人……”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你会为凌叔服孝,也会为李长龄守坟,自然,官家会心痛许王,也会心痛李长龄。

这七八年来,李长龄在官家身边的时间,比几位皇子还多。”

并且,官家的的确确在李长龄身上投射-了太多的感情。

未必真实,只是相处多了,彼此间的联系珍视和关切已成习惯。

阿榆明白过来,“所以,官家其实也想安葬兄长,只是过不去心里这一关,故意丢给了我,并趁机将我赶出京。”

“应该……不只如此。”

“不只如此?”

“许王一死,寿王该册封了!”

阿榆忽然间心里雪亮,“官家……嗬,这老狐狸,准备让寿王做好人?让你对寿王死心塌地?”

话未了,便见卢笋骑着那头犟驴,连跌带撞地往这边冲来,“郎君!郎君!”

沈惟清上前一把扣住缰绳,“何事?”

卢笋满面喜色,说道:“刚宫里传来消息,寿王授为开封府尹,择日将册为太子。寿王当即跟官家恳求,召沈郎君入朝相佐,并求官家赦免宗女赵瑜。

官家将寿王痛骂了一顿,却都应下了,还封了瑜小娘子为宜都郡主,发还魏王旧宅,赐婚沈家郎君。”

他左右瞧瞧,“你们多等片刻,指不定宫里的圣旨便到了!”

沈惟清截口道:“你现在立刻回去,就说晚到了片刻,我们已经离开了!”

卢笋傻眼,“啊?”

阿榆也悟了过来,“就说我们留有口讯,隔个一年半载的,会回来看望京中旧友。”

寿王需要学着独立决断朝堂之事。

阿榆需要沈惟清给予更多的明亮和温暖,去释开心结,习惯这个不那么好、也不那么坏的世界。

三人说定,阿榆、沈惟清骑马,卢笋磕磕绊绊地骑驴,各自分开而去。

待他们走远,不远处的榆树落叶萧萧,周山一身布衣,飘然而下。

他看看马儿疾行而过留下的烟尘,再看看手中的圣旨,没有动弹。

凌师弟关切的小主人,他自然也要多照拂些。

年轻人,让他们自在一年半载又如何?

大家都等得起。

官家么……

应该也等得起吧?

周山不是很确定地想着,纵身掠向皇城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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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榆、沈惟清纵马驰经玉泉观时,正闻得钟声悠悠传出,绵远浩荡,如清风万里,欲涤尽世间污秽。

二人不由地都驻了马,看向玉泉观那碧檐青瓦,一时心神清寂。

阿榆道:“可惜柳姐姐出不来。”

沈惟清道:“只要寿王越走越高,不怕她出不来。”

阿榆想了下,忽地一笑,“你信不信,若柳娥真出来,以她的才识,寿王想坐稳这江山,未必还需要你们的襄助。”

“我信,也期待。”

沈惟清淡淡地笑,“若有那一日,我便讨个清闲的差使,便又能出来陪你逍遥了!”

阿榆心情大好,“如今先去哪里?”

“先往江南,看看那边的山青水秀;再去京西,给岳父岳母磕个头。我们回京时,或许可以将他们骸骨迁回京师?”

“……好。”

阿榆泪光闪了闪,但很快扬起脸,笑靥如花。

红枫似火里,两人迎着阳光疾驰而去,踏起片片落叶飞舞,赤金明灿,一路迤逦如花。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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