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于无声处(1 / 1)
夏青锋没想到,扁至诚会给他发了请帖,并且派了知府府的马车,把自己从小店接了出来,依照他的性格,肯定是不愿意这般张扬,坐着知府大人的豪华马车,一路穿街过巷,搞得好像是路人皆知似的,他婉拒了赶车的马夫,可马夫一听他不愿意坐马车,而想骑马前去酒店时,几乎要哭泣起来,他说扁大人有交代,要是马车接不到夏副尉,就追究他的责任,杖责五十大板,还要让他离开云中,夏青锋不忍,只得依着马夫的安排,别扭的坐上了马车。
等到马车停下来时,夏青锋如释重负的下来,只见扁尽忠和刘五浩两人早早的就侯在店门口了,见了他,连忙迎上前来。
“夏兄,让您屈尊大驾,兄弟我实在是不好意思了。”扁尽忠一脸的笑容,热情的抓着夏青锋的双手,左右摇晃着。
饭店门口,从来不缺乞丐,他们平时都是懒散的躲在附近的屋檐墙角处,等着达官贵人们酒饱饭足之后,冠冕堂皇的迈步走出店门时,一拥而上,讲上一些吉利话,大概率客人们都会赏一些小钱给他们。
刘五浩看那些乞丐,招了招手,高声吆喝道:“这帮懒货,都过来,都过来,今日知府大人宴请夏将军,扁小相公高兴,给你们发赏钱了!”
乞丐闻言,一窝蜂的涌上前来,没想到今日会遇到这等好事,都交头接耳的低声议论,并讲一些感谢之语,刘五浩高声道:“你们都得要感谢知府大人和夏都尉,若夏都尉今日不来,或到了别家的酒店,你们就没有赏钱了。”
“那是那是,谢谢夏都尉哦!”乞丐们闻言,围着夏青锋,一个劲的千恩万谢。
夏青锋十分厌恶的瞪了一眼刘五浩,对这种小人,他是懒得搭理,转身只顾往店里面走。
扁尽忠挥挥手,急忙赶上夏青锋的脚步,引导他到了一间雅座。
“父亲,夏兄弟到了。”扁尽忠热情的一指站在一侧的艳丽的妇人,说道:“夏兄弟,这是在下的贱内。”
那妇人羞人答答的盈盈一拜,风情万种的说道:“燕儿拜过夏将军。“
夏青锋感到有些错愕,看着端坐在当中的扁至诚。
扁至诚微笑道:“夏兄弟切莫见外,本府正式被朝廷加封为云中知府,这其中离不开你几次在太子和九王爷面前的表现,所以本府今日做个家宴,简单一些,都是自己家人,你就不要见外了。”
“祝贺大人高升,只是在下寸功未建,蒙大人如此厚爱,有些受宠若惊。”
扁至诚摇摇手,说道:“太子他们在云中,与你巧遇几次,对你大为称赞,尤其九王爷,对你印象深刻,一再嘱咐本府,要好好善待夏兄弟,你是知道的,本府以前是承蒙蔡京大人提携,做了刺史,有些年头了,可惜,蔡大人近年来在朝中失宠,以至于扁某人一直未有机会升迁,倒是你们吴有德将军,前有童贯大人罩着,后有张邦昌帮他运作,官运亨通,这次要不是九王爷替我讲话,估摸着我这个知府,还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
燕儿早就将酒杯斟满,媚眼流波,拉着夏青锋的胳膊,将他按到自己边上,娇媚的说道:“父亲,咱们既然是感谢夏将军的,就得让他坐下来,好吃好喝的聊着,才有兴趣。”
“对了对了,你看老夫都忙糊涂了!”扁至诚一拍脑袋,说道:“忠儿,夏将军可是人中龙凤,青年才俊,你要和他好好的叙叙,金兰结拜,做个异姓兄弟才对!”
“小扁相公乃是人中俊杰,且身居要职,位高权重,夏某乃一介草莽,实在是不敢高攀。”夏青锋摆手说道。
“夏兄谦虚了,云中谁不知道,你带兵打仗自有一套,远比吴有德有能耐,而且,就连康王爷都对你另眼相看,假以时日,你绝对是拜将封侯,小儿尽忠,还指望你多多提携呢。”吴有德眯着眼,一脸的和气,脸上皱纹好似菊花绽放一般。
对他们父子俩的所作所为,夏青锋早有耳闻,深恶痛绝,可惜自己能力有限,位卑言轻,无法阻止这对狗父子在云中横征暴敛恶行,让自己和他们同流合污,固然不行,他正色的说道:“不知知府大人唤小人前来,有何公干?”
扁至诚笑道:“夏兄切莫见外,本府今日高兴,想着请你过来,喝杯酒,叙叙情谊,也让你和尽忠兄弟俩亲近亲近,这样,今后在云中,你们一文一武,且不是所向披靡。”
夏青锋说道:“大人此言差矣,在下只是一介大头兵,无权无职,且能屈尊了知府大人。”
吴有德拉着他的手,和气的说道:“你一直被吴有德那个鸟人压着,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副尉,可你的能耐,早就超过了吴有德十倍百倍,只要你点个头,和尽忠做了兄弟,老夫保你五品步军指挥使六品的校尉,都可以升迁,吴有德,也不过是个都指挥使,在你面前,算个屁。”
“在下寸功未建,不敢妄想!”
“什么建功不建功的,当下之世,只要老夫给你运作运作,上下打点一下,朝廷封你一个步军指挥使,还不是易如反掌。”扁至诚语重心长的说道。
夏青锋微微笑道:“大人有所不知,夏某散漫惯了,也看透了官场的沉浮,早就无心功名利禄,一心只想平平淡淡,了此余生罢了。”
“你呀你呀,终究还是年轻气盛,阅世不深,你看你那义兄杨幺,最近混得风生水起,又加官,又买宅子的,平步青云,金屋藏娇,好不风光,你又何必如此清苦自己。”
夏青锋没想到,扁至诚竟然知道杨幺这么多的事情,鄙夷的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和他早就情断义绝,各奔东西了。”
“吴有德拉拢了杨幺,从此便可以无所顾忌,而老夫更不能看到你再被他拉拢利用,在云中,只要有扁某在,就不会容得下吴有德张牙舞爪的,有了你的帮助,老夫就可以和他斗上一斗,鹿死谁手,还要见个真章。”扁至诚阴沉着脸说道:“老夫知道你的能耐,所以许你高官,送你无数金银,只要咱们联手,云中还是扁家的天下,谁也翻不了!”
夏青锋没想到,当下强敌环伺,而身为知府的扁至诚和掌管一路军队的都指挥使吴有德,竟然各自心怀鬼胎,盘算自己的一点私利,置江山社稷于不顾,实在是失望至极,便起身说道:“知府大人,在下恐怕将军随时有传唤,如若大人没有什么事情,夏某这就回军营了。”
扁至诚父子相互对视了一下,扁尽忠笑道:“夏兄何必心急,既来之则安之,为兄早就仰慕你的武功才智,今日好不容易请到你,咱们两个不好好的喝上几杯,岂不是在下的一大遗憾。”
“我家相公经常提到夏大人,说夏大人武功超群,谋划周全,小女子也是仰慕的很,今日相见,大人玉树临风,一表人才,实在是让奴家怦然心动,景仰不已。”燕儿轻启朱唇,嗲声细语的说道,和扁尽忠一左一右,拉着夏青锋的双臂,硬是将他再次拉到座位上。
扁至诚说道:“夏兄弟,切莫心急,老夫衙门里面还有些公干,况且你们年青人容易讲话,老夫在这里,好似多余,本府这就回府,你且留下,美酒佳肴,好好享受一番。”
他起身重重的在夏青锋手臂上拍了几下,语重心长的说道:“年青人,官场自有官场的道道,你空有武功,不懂人事,不识交际,犹如明珠暗投,不得正道,所以在这方面,真的要让尽忠给你说道说道。”
言毕,起身,一拢长袍,得意洋洋的走了出去,快出门口时,兀自嘱咐道:“宦海沉浮,没有三五个互相提携的人,恐怕你一事无成。”
扁尽忠说道:“夏兄,家父老了,总爱唠叨几句,你莫放在心上,不过,这官场上的道道,你真的需要向为兄学习学习,混得好了,左右逢源,混得不好,寸步难行!”
“在下无意于高官厚禄,做人做事,只想问心无愧。”夏青锋说道:“至于小相公说的官场的道道,与在下根本没有关系。”
扁尽忠十分失望,端起酒杯,朝着燕儿使了一个眼色,说道:“既然如此,咱们今日不聊这些了,喝酒,喝酒,切莫浪费了良辰美景。”
燕儿端起酒杯,递给夏青锋,身子斜倒进他的怀中,一脸媚笑的说道:“是啊,这美酒佳肴,正好御寒之物,将军,不如好好的饮酒,今早美酒,今早欢乐。”
夏青锋十分厌恶她,接过酒杯,避过燕儿的身体,独自干了一杯,将酒杯重重的放在桌上。
燕儿急忙斟满了酒,朝着扁尽忠丢了一个眼色,扁尽忠会意,哈哈笑道:“夏兄弟你且坐着,我去后厨给你再点上一两个好菜,咱们两个一醉方休。”
言罢,晃晃悠悠的走了出去。
夏青锋没有理会他,抬起一只脚,放在凳子上,自顾拿起酒壶斟酒。
燕儿见状,急忙上前,抢过酒壶斟酒,脸上春光灿烂,媚眼含情,娇滴滴的说道:“夏兄弟,怎能让您斟酒,还是奴家来伺候您!”
斟完酒,手却抓住夏青锋的手不放,两眼火辣辣的盯着夏青锋,吹气如氛的说道:“将军,咱们两个先喝上几杯,一定让您尽兴!”
夏青锋挣脱开她的手,端起酒杯干了,转过身,侧着脸,没有理会她。
“这酒真是好辣,有劲头,奴家心头好似火烧一般!”燕儿尴尬的笑道,夸张的撩起自己的衣服下摆,露出凝脂一般光洁的大腿。
夏青锋一动不动,好像没有看到,燕儿只得继续斟酒,低声说道:“不知道奴家哪里得罪了将军,不如奴家敬将军一杯酒,赔个不是。”
她将酒杯举到艳丽的粉唇边上,眼角波光荡漾的盯着夏青锋,缓缓的喝了一点点,然后将酒杯举到夏青锋嘴边,柔声说道:“你比杨幺差多了,他可是个风月高手,前日奴家与他饮酒,没想到这个家伙放荡不拘,折腾了半宿,就差把奴家的骨架拆散了!”
夏青锋没想到,杨幺竟然和这个放荡的女人搞在一起,盯着她的眼睛,厉声喝道:“都是你这贱人在胡言乱语。”
燕儿放荡的笑了起来,顺手将胸前的罗衫扯了下去,露出雪白的双峰,低声说道:“他腰间有个刺身,说是为了纪念他们老杨家,特地刺上去的。”
夏青锋闻言,心中没了底气,叹了口气道:“他是他,我是我,我与他,道不同不相为谋,你切莫把我当成了寻花问柳的登徒子,玷污了夏某的名声。”
燕儿一愣,依旧笑道:“我便不信,这个世上还有什么男人能够坐怀不乱!”
言毕,整个人儿便扑到夏青锋的怀中。
“荡妇,你这个人尽可夫的荡妇,你那些污龊之事,谁人不知道,夏爷爷顶天立地,且和你一般见识!”夏青锋愤怒的站起身,燕儿一下子跌到在地,花容失色。
“你们扁家尽干些暗昧之事,丢尽了祖宗颜面,在夏某面前,还请你自重!”夏青锋斥责道。
燕儿急忙整理衣衫,一脸羞红,秀发散乱。
“劳烦转告知府大人,夏某虽不能济世救民,只求问心无愧,断然不会和扁家同流合污,祸国殃民!”夏青锋说完,昂首挺胸,大踏步走了出去。
此时天空灰暗,雪花飘飘,他心中无名的升起一丝悲哀,朝廷危难之时,这些衣冠枭獍的畜生,竟然为了一己私利,不择手段,委实可恨,他真想跃马扬剑,替天行道。
过了几条街巷,路边停着一架驴车,车上满是木炭,卖炭的老者,黑黑的脸上,沾满了雪花,衣衫单薄,站在雪中,搓着双手,不停的哆嗦着,却依旧伸长了脖子,四下张望,寻找主顾。夏青锋见状,长叹一声,将身上长衫脱下,替老者穿上,说道:“老伯,你这一车炭去去到东西城外三里地,那边的小酒店,去找陈伯或者后厨的林小哥,他们会全部买下的。”
老伯闻言,千恩万谢,急忙赶了毛驴前去。
夏青锋仰望灰蒙蒙的天际,心中悲愤,却无处发泄。
出了德庄,杨幺已经醉熏熏的了,他心满意足的回看了一眼德庄的灯笼,翻身上马,挽着缰绳,任由马儿载着自己,慢悠悠的往云中城去。
转过了几个山坡,却见官道上躺着几个人,殷红的鲜血流了一地,惊得他打了一个激灵,翻身下马,细细检查了一下,这几个人已经没了生命迹象,鲜血还未凝固,被杀时间不长,从地上凌乱的脚步来看,这里刚刚经历了一场多人的厮杀,并且脚步继续向前方而去,说明有人已经逃脱,但杀手已经追了上去。
他一一检查了一下这些人的衣着,外面衣衫与常人无异,但里面的衣衫上,都绣了一团好像火焰的图案,他颇感奇怪,皱紧了眉头,四下看了看,没有其它重要的线索。
他飞身跃上一棵大树,四下张望了一下,发现前面树林里面人影绰绰,几人正在缠斗,急忙发力飞奔过去。
一个身材矮小精干的汉子,提着一把大刀,身上已经多处受伤,气喘吁吁,眼神虽有惊恐,却意志坚定,临危不乱,看着围着自己尔等三个彪形大汉,咬牙坚持,准备作最后一击。
围着他的三个彪形大汉,杨幺一眼看出,竟是海东四杰,他们原来是四兄弟来到云中,老三被夏青锋杀死在季大户家附近,就剩下三兄弟,原本以为他们已经回了大金国,却没想到竟然在这里出现。
“原来是大金国的几位朋友,你们不好好的守着你家王爷,却为何在这里做着打家劫舍的勾当?”杨幺调侃的问道。
海东四杰也认出了杨幺,一下脸红起来,老二一摆鬼头刀道:“这里没有你们宋军什么事情,赶快离开!”
杨幺笑道:“几位不要忘了,你们的脚下是大宋朝的土地,我今日带队巡逻,也就是我脚程快了些,把队伍落在了后面,不过他们的马队应该很快赶上来了。”
海东四杰现在剩下了三兄弟,互相望了望,老四兀自不服气,一摆鬼头刀,就朝着杨幺砍了过来,嘴里吼道:“你们这些宋军的官僚,没什么真本事,只会在这里啰里啰唆,就让爷爷的大刀超度你吧!”
杨幺可不是一般的军官,能够闯荡江湖,身手自然非同一般,一掌挥出,托住了海东四杰的手腕,身形一转,到了他的身后,抬脚踢起。
海东四杰的老大高呼道:“老四小心!”
海东四杰吓得一个翻滚,避开了杨幺的一脚。
“这不过年不过节的,你小子就不要给爷爷磕头了。”杨幺训斥道:“大宋国土庄严,且容尔等鼠辈张狂!”
杨幺翻身双掌连连打出,老四身手也不弱,粗壮的身材十分敏捷,竟被他一一闪避过去。
那老大一看,急忙喝道:“老四,不要再和他们纠缠,咱们先撤!”
三兄弟匆忙而去。
那汉子见状,身子一软瘫倒在地上。
杨幺急忙上前去,扶他坐起,汉子说道:“多谢壮士救命!”
“听你口音,像是南方人,这里乃是边疆之地,何故到了这里?”杨幺问道。
“在下姓杜,鼎州武陵人氏,原本是想和同伴到北边去贩点马匹皮毛什么的,谁曾想,到了这个地方,遇到了这几个毛贼,同伴都惨遭毒手,唯我拼死厮杀,冲出一条血路,才逃了出来。”
杨幺看着汉子,端详了半响,嘿嘿笑道:“兄台是真人不露相啊,在下也曾过着刀口舔血的江湖营生,难道兄台的端倪我能一点看不出来。”
汉子一脸的羞愧,尴尬的说道:“阁下既然救了我,就没有必要再隐瞒了,只是不方便,刚才未能说实话,还望恩公见谅。”
杨幺笑道:“我先前检查了你的那些同伴,一个个手臂粗壮,虎口有茧,分明是练武之人,而且都是随身带着兵刃,怎会是一般的行商,况且,他们一个个拼了性命的保护你,让你逃离,一般的商旅之人,有此大义,实属少见。”
汉子拱手问道:“阁下是哪方高人,敢问如何称呼?”
“在下杨幺,原本闯荡江湖,现在吴有德将军麾下做都尉。”杨幺说道。
汉子一脸的苦笑,说道:“既然瞒不过阁下,实不相瞒,在下钟相。”
杨幺一愣,问道:“难道阁下是摩尼教(后改为明教)的钟教主。”
钟相点点头。
“等贵贱,均贫富?”杨幺问道。
钟相轻轻的点点头,说道:“法分贵贱贫富,非善法,我若行法,定当等贵贱,均贫富!”
“果然是摩尼教的钟教主,怪不得那些人贴身的衣衫上都绣着一团火焰样的图案!”杨幺敬佩的说道:“在下也曾耳闻教主义举,景仰之至,向往至极,可惜身在军营,无暇分身,没想到今日里竟然能够遇到钟教主,真是三生有幸,教主大义,泽被四海,佩服佩服。”
钟相摆手说道:“杨将军休要见笑了,钟某世代经商,也曾想进入仕途,施展抱负,可惜门阀士族,官宦士绅,勾连一片,在下也是迫于无奈,想改变这个世道,挽救乡亲们于水火,也就出此下策,振臂一呼!”
“教主这振臂一呼,可是万人相应,想当年在下也曾流落江湖,天南海北经历过不少奇人奇事,但教主大义,杨某早就听闻江湖同道称颂,只是无暇得见罢了,却不知教主今日为何到了这个边陲之地?”杨幺问道。
钟相长叹一声说道:“当今官家醉心于奇花异石,江南一带,官府豪强假借花石纲,横征暴敛,搞得民不聊生,恰逢今年大旱,收成欠佳,我原本想着带着大家来到北地,和对面的做点生意,贩卖一些上好的马匹皮毛之类的物品,到中原地区去,赚些银钱,给乡亲们渡过一个难关,没曾想,泄露了消息,这几个金国的人,一定要逼着我去他们那里,说他们皇帝愿意与我合作,只要我和他们南北呼应,对付朝廷,许我高官厚禄,金银无数,然钟某虽对当今朝廷不满,但勾结敌国,出卖江山社稷的事情绝不会做的,结果他们几个便对我等下了杀手,可惜我的那些同伴,为了护我逃脱,竟然惨遭毒手。”
“都是忠勇果敢的好汉子!”杨幺边说边从身上扯下衣衫,帮钟相包扎好,说道:“这海东四鬼是金国的护卫,原本我以为他们回去了,却没想到他们竟然还在附近游荡,想必他们是想挟持钟教主到金国,逼你就范,只不过奇怪,教主到这里来,这些金人是因何知道的。”
杨幺如此一问,钟相面色凝重,细细思索起来,说道:“我们一路行来,都是乔装打扮,藏踪匿迹,应该不会轻易泄露行踪的。”
“你们沿途都经过哪些重要的州府?”
“路过州府这些地方我们格外小心,都不做什么停留的。”钟相说道,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难道是因为这个疏忽,就泄露了踪迹?”
杨幺望着他。
“我们经过东京城时,原本只想买点吃食酒水备着路上使用,采购好就立即赶路,但有个同伴去了好久才回来,他说在街面上遇到了自己的一个堂兄,他堂兄现在张邦昌大人府上赶马车,两人就多讲了几句话,耽搁了一点时间。”钟相疑惑的说道。
杨幺点点头,说道:“就是了!”
钟相不解,杨幺也未作过多的解释,淡淡的说道:“事出有因必有妖,当今天下,卖国之贼太多,杨某也是恨之入骨!”
钟相点头说道:“钟某虽然不敢苟同朝廷,但面对外族,定当同仇敌忾,哪怕牺牲个人性命也在所不辞!”
杨幺吹了一记响亮的口哨,不一会,战马闻声飞奔而来,他得意的拍拍马背,一抬手说道:“钟教主,请上马!”
钟相一愣,说道:“这是将军的战马!”
“教主深明大义,杨某今日便为教主牵马执鞭!”
钟相迟疑了好一会,实在拗不过杨幺,只得上马。
“不知教主接下来如何打算?”
“我先去把同伴掩埋好,然后想办法给我的这些兄弟报仇,结果了这几个恶贼,再返回鼎州去!
“教主不妥,依杨某的想法,现在边境形势混乱,这几个金国人背后倚仗着官府,一旦教主行踪公开,反而让官府插入进来,对您更加不利,况且,这海东四鬼,还有他们那个该死的师傅,杨某一个都不会让他们活着离开云中,教主不妨先行回去,这里交给杨某善后。”
钟相面有难色,说道:“大丈夫顶天立地,这兄弟们的血海深仇,必须让异族鞑子偿还!”
“所以,教主要尽快离开这里,杨某才可以放开手脚替你复仇,否则,一旦吴将军插手,在下身在军营,就会左右为难。”杨幺说道。
钟相考虑再三,撕下一片衣角,咬破中指,写上一个鲜红的“钟”字,递给杨幺,说道:“他日杨兄若有召唤,只需派人送来此物,钟某便以性命相还!”
杨幺不好推辞,便收了此物,说道:“教主真乃英雄也!”
“杨兄若日后有机会,一定到洞庭湖君山来做客,钟某报答兄台的深情厚谊!”
杨幺笑道:“来日方长,若有缘,江湖再见!”
夏青锋一脸深沉的坐在椅子上,双手将朴刀拢在面前,眼睛冷冷的盯着季大财主家的那些仆人,这些人吓得六神无主,跪倒一地,全身颤抖,他也不清楚,今日点卯之后,便让他带队前来这里,但看到朱志平上蹿下跳的劲头,就知道这里面肯定有玄机。
一众乡亲们也陆陆续续的围拢过来,却不敢靠近,只是远远的张望着,以前夏青锋来到他们这里,都是一团和气,为人谦逊,却不知今日里为何一脸杀气,官威十足,一个个面面相觑,不敢吭声,鲁二他们一家也混在其中,眼巴巴的看向这里,更多的是关切他。
朱志平正在指挥士兵们把季大户家的账簿地契什么的都搬了出来,散乱的堆了一地,他一把一把的从中寻找着,终于拿了几本账簿,大笑起来,说道:“夏兄,终于找到了,季大户给知县和扁至诚来往的记录。”
夏青锋皱了皱眉头,难道坊间传言扁至诚和季大户以及知县互相勾结,残害乡民的事情果真确切。
“夏大人,在后宅发现大量兵器,还有铸造兵器的火炉铁砧等器物!”军士们将收集到的朴刀长枪等兵器堆到地上,夏青锋颇感意外,说道:“真是大胆,竟然敢私造兵器,这是要造反吗?”
季大户家的仆人闻言瘫倒了下来,一人高呼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这些都是刺史大人吩咐我家老爷打造的,一部分充作军中使用,一部分留在我们庄中,说是以备不时之需。”
夏青锋意识到扁至诚父子可不是表面上贪腐这般简单,气得跺脚骂道:“乱臣贼子定当人人杀之而痛快!”
一名军士跑过来说道:“季大户带着他的家人,提前从后门出去,架了一架马车朝契丹那边逃去了!”
“该死!”夏青锋骂道。
“夏校尉有令,立刻追上季大户一家,格杀勿论,不留一个活口!”朱志平见状高声吩咐道,军士们闻言,立刻转身就走。
夏青锋发觉不妥,刚要责怪朱治平,朱志平见状,拔出佩刀,一边朝外面跑去,一边高声喝道:“校尉有令,追杀季大户全家,格杀勿论!”
看着朱志平匆忙而去的背影,夏青锋无奈的攥紧了拳头,他知道,有一个无形手掌,正在向自己压迫而来。
他颓废的站起身,看到鲁庄的乡亲们,特别是鲁二他们,淳朴亲切的容颜,可惜,世道的艰辛,已经让他们变得麻木不堪,他一咬牙,高声说道:“乡亲们,各自去找回自家的地契,把所有的欠条什么的都烧了,若有人问起,绝不提有欠条一说!”
乡亲们闻言,欣喜万丈,一下冲了过去,翻找起各自的地契账簿,鲁二深深的朝他施了一礼,夏青锋挥挥手,示意他尽快去办事,自己则牵着战马,慢慢的出了鲁庄,朝着道观方向走去。
过了一座山坡,夏青锋回头,鲁庄季大户家的庄园,不知什么时候冒起了滚滚浓烟,因果有缘,这季大户也是咎由自取,只是对他的家人,他深感内疚。
“不知道语葇现在在想什么,要是能够放下眼前这些琐碎之事,陪着她策马奔腾,该是多好。”想到这里,心中满是愧疚,他曾答应陪林语葇回到江南,可惜,都因自己之事,一再耽搁,实在问心有愧。马儿载着他进入一片密林,他正低头思索着,突然一声破空之声,从林中深处射来一支羽箭,他躲避不及,翻身滚落,战马受惊,一路狂奔起来。
密林中一个诡异的身影一闪而过,消失在茫茫雪原之中。
等到扁至诚听到季大户被抄家灭门的消息时,一切都已经无可挽回,他气得疯了一般咆哮,没想到吴有德这般阴沉,一面和自己玩缓兵之计,一面来了一个釜底抽薪,直接将季大户家灭了门,而且罪证确凿,让自己无可反击,并且,现在自己更多的把柄落在了这个家伙的手中,若是他将那些账簿兵器等物移交大理寺,估计自己也得满门抄斩,所以,他将一腔怒火都发泄到了夏青锋的头上,一定要借着这个机会,从夏青锋那个小店找出一点破绽,来个绝地反击。
扁尽忠恨死了夏青锋,自己精心安排,一心拉拢他,却没想到这个家伙不但油盐不进,还重重的打击了扁家的利益,不仅没有了季大户这样一个走狗,更是丢失了自家贪墨多年的巨额财富,他是怒火冲天,带了一队人马,就围住了小店,让手下人一通乱砸,将小店砸得个乱七八糟,将店内所有的人押在院中,仔细搜查,一心要找出可以定罪的证据。
扁尽忠端坐在轿子里面,指派刘五浩,带人装模作样的在店内一番折腾。
杨家娘子将杨钦搂在怀中,李马站在她边上,她知道扁尽忠和林语葇相熟,就刻意的挡着她。
林语葇一身邋里邋遢的装束,蓬头垢面,躲在杨家娘子的身后,颤抖着说道:“嫂子,这回可有办法把这个瘟神弄走。”
杨家娘子淡定的说道:“你且不要慌张,毕竟他们还不知道你的身份,况且咱们也没做过什么犯法的事情,一时半会官兵拿咱们也没有办法。”
林语葇隐约感觉到夏青锋应该出了什么事情,否则,扁尽忠不会这么嚣张,她心底里不禁为夏青锋担忧起来,低声说道:“杨大哥和锋哥他们不会出什么事情吧,要不然扁家不会这么有恃无恐。”
“杨幺那个家伙就是一个千年的狐狸,他能出什么事情。”杨娘子轻蔑的说道,她可能太了解杨幺了,精于事故,为人油滑,对夏青锋,她倒也是担忧,低声劝慰道:“夏兄弟机警的很,也不会有什么事情,你且放宽心。”
扁尽忠恨不得将这些人一并杀了,来得痛快,不耐烦的掀开轿帘,吩咐道:“别和这帮贱民磨蹭,痛快点。”
刘五浩心神领会,再度冲入小店里面,一顿乒乒乓乓的翻找,之后举着一块木牌,高声叫道:“大人,找到了,这帮贱民私通邪教,妄图造反!”
扁尽忠从轿子里面探出头,问道:“查到了什么?”
“江南邪教的令牌!”刘五浩得意洋洋的说道。
“这帮刁民,竟然敢私通邪教,一律该杀!”扁尽忠吼道。
陈伯慌了神,跪倒在地,争辩道:“大人,冤枉啊,我们都是平头百姓,哪知道什么邪教之说,倒是仙姑,小老儿前些日子,拜了仙姑,大人所说的江南邪教,我们真的不知道啊!”
“刁民,还在这里争辩!”刘五浩将令牌扔在陈伯的面前,穷凶极恶的骂道:“老东西,早就看你们不顺眼了,勾结江南邪教,私藏邪教令牌,看你还有什么好分辨的!”
“老朽在这里几十年了,从来没见过这个东西!”
“老东西,还敢狡辩!”刘五浩一个巴掌,将陈伯打倒在地。
林语葇忍耐不住,便要上前,杨娘子一拉拦住她,摇摇头,将杨钦推到她的怀里,然后走上前,扶起陈伯,对着刘五浩厉声骂道:“畜生!”
刘五浩抽出刀,架到她的脖子上,狰狞的说道:“老实承认,免得受皮肉之苦!”
“这分明就是你们栽赃陷害!”杨娘子斩钉截铁的说道。
刘五浩手腕用力,刀锋在杨娘子的脖子上划出了一道伤口,殷红的鲜血流了下来,她昂着头,大义凛然的说道:“我们都是安分守己之人,你们休要在这里血口喷人!”
扁尽忠十分不耐烦,从轿子里面跳出来,指着杨娘子吼道:“刁民,你们这些刁民,勾结江南邪教,妄图谋反,天理国法不容!”
此时围观的百姓们越来越多,扁尽忠朝刘五浩使了一个眼色,高声喝道:“大胆刁民,勾结邪教,意图谋反,理应当诛!”
“我看理应当诛的该是你们!”随着一声呵斥,一个身材矮小的汉子分开众人,走上前来,一把夺下刘五浩手中的朴刀,反手一扔,那把刀飞出几丈开外,深深的插入一株大树之中。
扁尽忠大吃一惊,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人盯着扁尽忠问道:“这枚令牌原本是我和辽国商人约定,交易马匹的信物,不知道怎么就到了你们的手中?”
扁尽忠大吃一惊,指着他,断断续续的问道:“你是什么人?”
“你刚才不是口口声声说我是邪教吗?”钟相厉声问道:“我和辽国商人交易的令牌,怎么就到了你们的手中?”
扁尽忠闻言吓得连忙钻进轿子,高声吩咐道:“赶快抓住邪教的人!”
钟相道:“你们这帮胆小如鼠之人,根本就不配和我钟某交手。”
说罢,挥手几个巴掌,将刘五浩打得如同陀螺一般旋转起来,扁尽忠吓得连连叫人抬起轿子,飞奔而逃,余下的官兵,也都魂飞魄散,四下奔逃而去。
钟相哈哈大笑,飞身上了一匹马,奔驰而去。
林语葇急忙上前,扶住了杨娘子,眼含泪水,说道:“杨嫂子,多谢你了。”
杨娘子微微笑道:“我和杨幺都这个样子了,你就不要叫我杨嫂子了,我有名字,娘家姓戚,小蔓是我的名字,你们以后就叫我小蔓姐吧。”
林语葇顾不得擦拭泪水,点点头,轻轻的叫道:“小蔓姐!”
戚小蔓开心的将林语葇和杨钦搂在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