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3章 私人的问题（1 / 1）
不等谁提问，前方就出现了一缕微弱的光。打头的队长加快脚步，一群人便紧急跟上了。越往前，光芒则越宽阔，充盈了整条隧道。而尽头的点只是苍白的切片，没有任何物体的色彩，也没有轮廓。
他们陆续关掉手电。眼睛适应了好一阵，他们才发现，这里其实没有那么明亮。只不过是有一缕光，从高墙的侧方投射而下。窗户是矩形的，很矮，却很宽。不出意外的话，窗户之外，就是禁区的、外部的世界了。
“这窗户好高啊。”女佣兵感慨，“而且一张纸一样白茫茫的，什么也看不到。”
“因为这里其实还算是建筑的地下室。”殷红解释，“从溶洞一路过来，虽然整体而言是上坡路，我们也爬上了一段距离的高台。但实际上，距离山谷内部的地面还有一小段距离。”
“我们能寻思一下，怎么打碎玻璃，直接从这儿上去吗？”大哥问。
“不太可能。”殷红说，“这边玻璃的强度很大。而且，它上下太窄，即使是轻装上阵也很难穿过去。”
队长便说：“所以我们下一个目标，就是寻找出口了？”
“可以这么说。这应该不是难事吧？”
“嗯……”
队长从不说不确定的话。可是，她的语气里还是带着迟疑。她的两手各自握着一枚罗盘，时而看看左边，时而看看右边。
“真是怪事。这次罗经失灵了，但是指南针能继续使用。但是，我们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正的方向。”
“老妹儿，不好使咱磕两下？”
大哥这样说，队长白了她一眼。
“南边有水库的堤坝，我们出去就能确认了。”莫惟明这样说。
“内部的地图我们就没有了。接下来，全靠缘分。”曲罗生说。
根据地下室风的走向，他们走得还算顺利。四周很安静，暂时没有碰到什么危险的动物。说真的，这反而让人觉得不习惯。
“这里的生物，不会，已经灭绝了吧？”女佣兵问，“连苔藓也没有。”
“应该不至于。”军医说，“自然的力量是很强大的。可能是这边的地下室遭到了封锁，才没有动物进来。”
“但有风。所以，肯定有能进来的方法。也可能因为通风且干燥，才不适合苔藓的生长。不过……在南国想要维持干燥，条件也很苛刻。”
“可能整个禁区内部的气候，都和外面不一样。”
虽说被称为有害生物区，但从大家轻松的讨论中，莫惟明还是感觉不出丝毫恐惧。而他自己则恰恰相反。信息越是不够确定，环境越是看上去平和，那种无来由的恐慌便越是强烈。大概，这和他小时候过一阵安稳日子，就一定要出些大事的经历有关。
“这是……？”
眼尖的女佣兵指向前方。
“某种动物吗？”曲罗生也注意到了。
前方走廊的角落，有一团白色的、毛茸茸的东西。它的颜色与灰扑扑的墙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家伙似乎在动，这才让女佣兵看见。
它也像是察觉到了几人，转过身来，大胆地站起来，抬起前肢看着他们。
“兔子？”军医很困惑，“而且，像得了皮肤病的兔子。”
的确，虽然它整体呈现白色，绒毛的分布却十分斑驳。更重要的是，它的瞳色并非常识中白兔的红，而是一种浑浊的蓝。
“我觉得不要靠近它比较好。”莫惟明警觉地后退。
有了大量前车之鉴，谁也不会轻举妄动。双方已经注意到彼此。那兔子直勾勾盯着他们，调整自己的朝向。
它突然向前跳了一大步，大约缩短了之间三分之一的距离。只一眨眼，莫惟明就听见一声枪响。他怔住了。回过神来，眼前便只有一只白兔的尸体。乌黑的血呈溅射状。
身旁的女佣兵收起了枪。
“吓老娘一跳。”
几人惊魂未定。还是大哥壮着胆子上前，用鞋尖试着踢了一下尸体。
“当心病毒。”军医说。
“血是蓝的。”大哥用鞋抹开了一点液体。
几个人慢慢走上前。大哥确认兔子已经死透了，夸女佣兵“百步穿杨，一枪爆头”。莫惟明戴着手套，捏着兔子无头的尸体观察了一番。
“下颚残留着尖牙……它们不是草食性的生物吗？而且皮肤没有毛的地方，是骨头。”他说，“这太不对劲了。”
“外骨骼？”
“是。能摸出来，它肌肉里也有骨片，支撑它在身体外部的一些地方形成骨质的皮肤。外骨骼的分布没什么规律，很混乱。”
“只有虫子才会这样。”军医皱起眉。
看得出，他也很想上手研究一下。但是，他仅剩的一只手不支持他这么做——他没法儿给自己戴上手套。
莫惟明没有在附近看到任何灰白的组织。难道说，是因为兔子的头完全被炸掉了，才没有残留脑子的部分吗。但是，莫惟明看到了半透明的胶状物，他不清楚那是什么。他决定用试管装一部分。
“到现在还要采样吗？”先前戴眼镜的人问，“我们可能不具备分析的条件。就算想要带出去，它也可能会失活。更重要的是，它可能会成为我们逃命途中的累赘。”
“带上，累赘了再扔。”莫惟明继续手里的动作，“希望这里有些设施还能用。”
“等等。”
曲罗生突然开口。他的嘴一张，总让人本能地感觉没什么好事。
“能听到吗？吵闹的声音。”他指向前方，“有成群的东西过来。自上而下，由远及近。它们的个体很小，但数量很大。”
不必去猜他想形容什么。眼见着，有浩浩荡荡的白色浪潮向这边涌来。定睛一瞧，每只都是白毛蓝眼，有着外骨骼的小兔子。它们一窝蜂地涌来，面对体型不知比自己大多少倍的生物，它们竟也能勇往直前。就好像，它们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有数量的优势。
连那些热兵器也不再害怕吗？这么说，它们的确具备一定程度的智能。像这样一群“聪明”的家伙批量朝人涌来，论谁也会感到不安。毕竟子弹是有限的。
“我的建议是跑。”女佣兵收起枪来，“你们说呢？”
其他人已经做好了逃命的准备，但其实心里都没什么底。本来体能就很有限，何况兔子大军这么多条腿，怎么想都只是徒劳。再但是，他们更不想毫不反抗就被撕碎。
忽然，沉默寡言的大个子男人走上前来。他一直不曾开口，大伙儿都要将他忘了。此时他手持喷头，朝着眼前的兔群喷射出几米长的火焰。原来他一直背着火焰喷射装置没有卸下来过。
准备逃跑的人也停下了脚步。再怎么说，大多数动物毛发是不抗火的，一点就着。兔群发疯了一样四处逃窜。少部分朝向它们，但大部分还是选择原路返回。这样一来，火焰很快在兔子群里扩散。
还是有不少着火的兔子向几人冲来。它们的身体被火焰烧灼，感官已完全被破坏。但数量一多，难免有“火球”要滚到脚下。他们还是步步后退，以避免“引火上身”。有火球要冲到女佣兵腿边，不等她开枪，军医一个箭步上前就将它踢飞了。
“一把老骨头了，厉害啊。”她戏说道。
“手不好使，腿脚倒是利索。”
他们后退了一段距离，意识到情况不妙的兔群迅速退去。在它们逃离得差不多时，大个子注意到，枪头所喷出的火焰也变得断断续续。
“燃料终归是有限的。”曲罗生说，“不过也算一次化险为夷吧。”
“我们还是调整一下再上去吧？”一个人说，“鬼知道上面烧成什么样子。太可怕了，外面肯定还有很多麻烦等着我们……我根本就不想来……”
他止不住抱怨起来。那他为什么跟来呢？他没有戴袖标，不是殷社的人。大概，他只是受到了利益的蛊惑，在出发前没有考虑到可能的后果吧。但没有人照顾他的感受，人们各抒己见。
“我建议我们向上走。”曲罗生摊开手，“这里的气味不是很好闻，我担心对人体是有害的。除了焦煳味本身对健康不例外，不知它们体内是否还有其他什么。”
女佣兵看着那些还在星星点点地烧着的残骸。
“还会有什么？它们，难道也有毒吗？”
“您听说过蝗化吗？”
曲罗生这样说，北方的大哥像是想起了什么。
“噢！这我老熟了。蝗虫这东西，一个两个的时候，不成气候。但是聚在一块儿，不知道怎么就有毒了。它们祸害庄稼，完了人还吃不了它们，可不可气！”
莫惟明思考着：“不止蝗虫，很多动物在成群时，都会产生毒素。但大部分是节肢动物，像啮齿动物……有些不可思议。它们要毒素干什么？这没有用。可是它们身上的那些外骨骼——的确很像是蝗虫的几丁质。”
“也许您没注意到，但我看见了。”曲罗生说，“您的设想大概是正确的。因为我发现，这些兔子的眼睛是复眼。”
“复眼？”有人问。
“就像蝗虫、苍蝇那样，很多个小眼睛组成的大眼睛。这么说也许不太正确，但可以粗略地这么理解。”
“无论如何，它们绝对不是单纯的兔子。”莫惟明说，“你提醒我了。第一只被打死的兔子，有下半张嘴残留。我发现除了牙，兔唇的结构也很奇怪。它层层叠叠的，很坚硬，我开始以为是高温导致的。现在想来，确实像是昆虫的腭。”
“如果说，在无害生物区的生物已经足够千奇百怪，那在这里，更该万般小心。”殷红低声说着，“这种东西若放出去，的确会对生态造成难以估量的影响。另外，地下室的气味虽然不好闻，我倒是建议各位再待一阵。”
她提出了和曲罗生相反的意见，后者有些好奇地望过去。
“若是空气有毒，莫医生总会有办法的，不是吗？”
莫惟明有再多的不愉快，也不方便表现出来。之前曲罗生就已经透露，它们似乎是从陆地上来的。外面的环境有多危险还是未知数，的确等一阵子会比较好。
不到十个人靠着墙坐下了。莫惟明感到轻微的胃痛。他回营地的时候就没吃太多东西，不像其他人很快补充了能量。这会儿人一紧张，内脏又绞到一起去了。但他的大脑没有释放更多激素抚平痛感，因此他十分难受。
“希望没有冒犯到你。”一旁的殷红忽然对他说，“其实，我一直有些好奇……你小时候，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园区里生活的。虽在南国，但这里的设施和资源，比如今的曜州还要丰富。你下定决心离开这儿，去中心医院工作时，有没有想过自己要面对的是现在的生活？来到曜州后，你能很快适应吗？”
“……”
他没想到，殷红问的竟然是这么私人的问题。倒是算不上冒犯，只是他以为，对方原本打算咨询一些十分危险的话题，比如法器什么的。
“是不太适应。”他决定实话实说，“我习惯了好一阵子。我不是健谈的人，即便如此，还是让不少人产生我‘过于优越’的印象。但一开始，我真的不知道温水是需要自己烧水去兑的，也不知道停电其实是很平常的事。在研究所，但凡有一次闪断，我父亲都会发很大的火。因为稳定的供电对那些设施来说真的很重要。”
“天呢，老师竟然还会发火。”殷红竟有些意外，“我还从未见他生气过。”
“确实不算很凶吧。但对还是小孩子的我来说，的确十分压抑。即使他不说什么，在场的其他人也会紧张万分。我能感觉到，不仅是因为实验受到影响。谁都不说话，气氛沉闷得可怕。他的声音稍微大些，都让人发抖。”
“虽然无缘见证……但总觉得，能想象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