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4章 确有恒明之物（1 / 1）
梧惠和莫惟明跟着曲罗生，穿过那唯一的手电所照亮的走廊。空气中似乎仍有残存的焦味弥漫，但热意已经退减，取而代之的是金属与水泥特有的凉意。偶有微弱的电流声从深处传来，像是某种不知名的装置在低语。
部分走廊两侧的金属板尚未完全破损，反射着微弱的手电光，他们的影子在左右两侧交错不定，每一步都像是在踩踏不确定的未来。路似乎无限漫长。
两人偶尔对视，彼此眼中都有难掩的疑惑和不安。曲罗生的突然出现，他们的困境，甚至爆炸与殷红的关联，这一切都是谜团。一团又一团未知的事物拼凑在一起，聚拢成一朵硕大无朋的疑云。梧惠无法理解，既然曲罗生承认爆炸与殷红的谋划有关，那么殷社所追求的是什么？也许莫惟明知道一些，但并不确定与真相占比如何，又是否可信。
她不由得咬了咬嘴唇，心中越来越觉得一切像是某个巨大的棋局，而她和莫惟明都不过是棋盘上的棋子，随时可能被拨动。她回头看了眼莫惟明，见他眉头紧锁，目光依然锐利，仿佛在想方设法拼凑起其中的联系。但沉默带来的从来只有更多的困惑。
无形的牵引力把他们推向一个未知的深渊。他们都不习惯这种失去控制的感觉，也不喜欢对未来的猜测，尤其是当这些猜测似乎正指向他们无法理解的黑暗深处。
曲罗生此时走在前头，步伐不急不缓，仿佛这一切都在掌控之中。而他所扮演的仅仅只是一名信使，带领着他们走向某个既定的结局。
曲罗生终于停下脚步。他们来到一对金属门前。
门的结构异乎寻常。它被设计成左右两侧共同拖动的样式，轨道和门扇之间的缝隙十分狭窄，仿佛它们不再属于同一个平面。门表面锈迹斑斑，隐隐透出一种令人不安的气息，而细致的形变，虽然不显眼，却让人感到一种微妙的不协调。
“到了。”曲罗生轻声说道。
莫惟明的余光扫过门的细节，不禁皱了皱眉，心中有种难以名状的不适。他注意到，梧惠的视线一刻未离开那扇门，她的目光分明充满恐惧却并不躲闪，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将她的视线牢牢攥住。
莫惟明低声道：“幸亏一路上没有遇到什么异常空间，否则我们不知道还要走多久。”
曲罗生听后笑了笑，但那笑容带着几分意味深长。莫惟明总感觉有什么不对，就好像，他们——殷社，已经破解了空间的秘密似的。
不等他追问，曲罗生拍了拍门，动作干脆利落。他拍门时有着一种明显的、特殊的节奏，就好像在打什么暗号似的。
门向着两侧缓缓打开。门开启的声音非常奇怪。一开始，他们以为只是生锈金属的摩擦声，可是越听越觉得，像是生物的骨骼被挤压、碾碎的声音。两人不约而同，都联想到这个比喻，然而一旦开启了想象力的大门，人类特有的共情感便无法抑制。先前被落石与钢板压住的不适感不合时宜地出现了。
门完全开启后，传来人声低语。他们跟着曲罗生走进去，里面的场景映入眼帘。莫惟明认出这里是大型生物观测室，但只有在进行精密测试时，才会启用这个地方。
有四五个人站在不远处。地面上有一盏油灯，他们围在附近。有人站着，有人靠在桌子上，有人席地而坐。光线微弱，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一个人便朝着他们迎面奔来。
“你们活着！太好了！”欧阳难以掩饰自己的兴奋，“我真的担心死了……”他激动地抓住两人的手，又如释重负地深深低下了头。像是缓了好一阵，他才接着说：“我跟着殷社的人来到这儿。九爷说，她会让人去找你们……太好了，太好了……”
梧惠也无意识地跟着重复，“真是太好了”，她亦激动得无法组织语言了。但莫惟明心存戒备，他缓缓地抽回手，眼神带着疑虑。欧阳有些困惑，却立刻察觉到原因所在。
“难道你们遇到了……”欧阳拍了拍自己，“是我，真的是我。天啊，我该怎么才能让你们相信。”
莫惟明知道，他未必方便在殷社的人面前，暴露自己持有砗磲的事实。不过，曲罗生也有可能已经告诉了其他人。再者，若有人冒名顶替，偷来了他的东西——甚至是干掉了真正的欧阳，也不是没可能。仅凭法器是没有说服力的。
“她怎么样了？”梧惠这样问，“她还安全吗？”
欧阳哽了一下。
“……我到处都没找到羽。殷社的人，也没有羽的消息。”他回头看向油灯附近的几个人，“他们都没有见到那身打扮的女孩。但、但尸体也没有见到，这也是好消息了……”
……大概吧。这下，两人倒是几分确定，他是欧阳启闻本人没错了。
“感人的重逢。”
这声音不是从油灯附近传来的。伴随着女声的出现，两扇大门缓缓闭合。他们注意到，是有人将手置于门上，像是与它有某种特殊的感应似的。门在聚合的同时，轻轻滑过她的指尖。此人的面孔，他们再熟悉不过了。
殷红还穿着那制式的、暗红色的羊绒大衣。她恬然笑，向两人挥挥手，动作冷静优雅，仿佛一切尽在掌控——本就尽在掌控。她面容如常，安详的表情和她那份看似完美的外貌之间，渗出某种他们熟悉的、致命的冷酷。
乍一看的确是殷红本人，正如曲罗生所言。若不开口，一定不会有人怀疑她的身份。
莫惟明的目光扫过其他几人——他最先认出那个操着浓重北方口音的大哥。他还活着的话，确乎是有两把刷子。但比起之前的轻浮与无谓，他的表情凝重许多，身上也有不少擦伤，倒是都不严重。而梧惠认出了之前那名青年的面孔，尽管他衣衫褴褛，依旧显得几分体面。她拉了拉莫惟明的袖子，示意那正是先前她遇到的人，莫惟明无声地点头。
还有两个梧惠陌生，但莫惟明略有印象的脸庞。一个男人满脸戒备，手里紧握一根扭曲的撬棍，目光锐利，神情凶恶，像是方才经历过一场生死恶战；另一个女人戴着一侧破烂的红袖标，另一边手臂则连袖子也没有，露出一道狭长的老伤。这可比莫惟明狼狈多了。她神色冷漠，对周围的一切都毫不关心。她的衣物破旧不堪，和那位男人的模样不无相似。
“你们还活着，这是天大的好事。”殷红的声音温柔而平静，“我就相信你们肯定没事……你们对朋友的身份有所怀疑，定是有所经历。虽然我说我为他做证，未必有说服力，但我还是希望你们尽可能放心。他跟着我的人来，若有差池，我的面子也算是挂不住的。”
语言姑且算有诚意，但她的目光扫过梧惠和莫惟明时，仍带着一种审视的味道。
“你们看，我对你们倒是毫无保留地信任。”她摊开手，“我相信你们是本人。”
“一路上，他们倒是没有怀疑过我的身份。”曲罗生笑起来。
怪物一样的家伙，就算是要当冒牌货，恐怕也需要很大成本吧……
“那个，九爷……”
莫惟明忍不住开口，心中疑惑加深。她并不怀疑殷红的身份，但他无法全然理解这份看似完好的存在背后隐藏的真相。
“你们很好奇。”
殷红看出他的疑惑，缓缓地开口，声音依旧柔和。她并没有直接回应，而是优雅地展开身上的大衣，像是准备展示一个尘封的秘密。
里面是一件黑色的内衬。只见她腹部的衣服破损，血迹已经完全干涸。由于衣料底色很深，这种血迹不易察觉，但破损的痕迹十分明显，露出白色底衣黑褐的血痕。莫惟明感到脑内一阵嗡鸣——诚如梧惠所言，这是贯穿身体的伤口。
然而她站在这里，气色却完全没有受到影响。
莫惟明皱起了眉头，难以置信地盯着那处破损。他的手指不自觉地紧握成拳，心中的疑惑和震惊交织成了一团乱麻。作为医生，他本能地上前几步，却立刻被曲罗生拦住了。
“请克制一下。我理解您的职业本能，但希望您不要对我的老板做出无礼的举动。”
莫惟明怔住了。
“抱、抱歉，但是——这不可能。”
而梧惠愣在原地。她一眼就认出了这伤口，记忆中的那一幕似乎又浮现了出来。九爷当时是被怪物贯穿了腹部，眼前衣物的破损和这片血迹正是当时的证据。
“你的问题，你身边的朋友倒是能给出答案。”殷红这样说。
被点名的梧惠看向莫惟明。她不确定，曲罗生告诉她的一切是否能在这里说出来。再怎么说，也有些与话题无关的人，他们未必知道这个秘密。她只好靠近莫惟明，用她认为仅有两人的声音低声说道：
“九爷对赤真珠的开发似乎非常深入……她能够控制自己几乎所有细胞的活动。只要不是将身体切断，她都能复原。而且，曲先生说……她出生起便从不感觉到疼痛。如果没有人伪装成她的样子，恐怕，她的确能做到这一步。”
“什么……怎么会？这和我了解的法器的能力完全……”
“我知道你们还有很多困惑。”殷红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摇了摇，“但还请稍作隐忍。比起我的事，我有一件更重要的东西想请你们过目。我们费了一番功夫，才让走散的朋友们重新集合，又制定了一个周密的计划，在各位的帮助下顺利实施，才有了这般成果……”
说话的时候，她的目光刻意挪向一个方向。两人才注意到，就在不远处，有一张巨大的防水布遮掩着什么。黑暗中，他们无法估算布的尺寸，粗略估计为十米见方吧，毕竟它是笼罩在一个什么凸起的东西上的。那东西的轮廓，像一座小山一样。他们还注意到，布的边缘有一些用于压重的铅块。莫惟明立刻明白，那是用来控制大型动物的锁网。
那是什么？他们都想问，但，突然都浮现出一个答案。
一个不可能的答案。
一股若有若无的压迫感，像是被提点一样被唤醒。但那太微弱了，弱到些许的好奇就可以将其压制。干燥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湿咸的味道，像是……
像是海风？
此外，还有浓重的锈味，仿佛他们并非置身于深层实验室的角落，而是一处布满破旧金属船只的老码头，连铁栏杆也被海水侵蚀殆尽。
“不……这怎么、怎么能——”
“利用多处爆炸的声音干扰它对声音和气味的判断，集中爆炸的威力阻挠它的行动。此外，克服对它的恐惧。我知道这很难，但我有办法帮助意志力薄弱——不对，该说，是不那么坚强的朋友们做到这一点。当然，不是利用法器。在此之前，还要麻烦几位朋友帮忙。”
闻言，油灯附近的几人机械性地走到防水布附近。他们分工明确，有人在某一个方向拉扯防水布，有人则调整金属锁链的位置。那里面果然有东西，还是活物。它耸动身子，透露出一种无力与疲惫，仿佛只是象征性的挣扎。即使如此，这还是给几人的工作带来了一定程度的困难，因为它实在太大、太有力量。
突然，以殷红为中心爆发出强烈的光。这光并不刺眼，却像是什么东西被突然点亮。整个空间的一切忽然都清晰可见。实验室每一处细节映入眼帘，仿佛有人打开了全部的灯。
两人惊愕地看向殷红。只见她双目迸发出猩红的光，而她的手中，托着一枚椭圆形的装置。这照亮一切乃至驱散全部阴影的光，正是从这个东西里诞生的。
“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