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6章 只是叙旧(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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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回答羽的问题前,莫惟明感觉到自己的身后多出个人来。

倒也不是他的感知能力,经此遭提升了多少,而是他从曲罗生的视线移动做出了判断。他转过头,看到了来者有些局促地站在那里。

“羿……晗英小姐。晚上好。”

“晚上好。虽然天已经快亮了……”

莫惟明看向海面。东方的天空果然渗出一丝微弱的光来。尽管现在还不明显,但他知道日出仅是初现端倪,黎明的到来只是瞬间的事。

曲罗生弯腰对羽说了什么,似是劝慰的话,羽尽量抑制了心中的悲伤。接着,曲罗生向他摆手示意,两个人就先离开了。莫惟明意识到,他大约是明白自己曾弄伤过羿晗英,自己留在这儿也只会让场面更尴尬而已。

“您的伤还好吗?”

曲罗生离开后,莫惟明直白地问出口来。羿晗英并拢在身前的手微微移动,轻触到自己曾被折断的小指。

“托您的福,之后恢复得很快。辰……羿科长之前同曲先生上船检查,嘴里也没什么好话。不过曲先生好像也没怎么计较就是了。”

“可能他还是觉得,那次的责任主要在——”莫惟明忽然打住,“抱歉,妄议你们的家事未免太不礼貌,我失言了。”

晗英连连摆手:“不,没什么的。”

“您还有什么事吗?”

莫惟明这样问了。他认为公安厅的人主动靠近他,大约是没什么好事的。说不定,晗英也只是奉命向自己传达厅长的意思。以目前自己的能力,和对曜州情况的掌握,他还不敢轻举妄动。不过要论对研究所的了解……倒是他的优势了。他决定先看看公安厅卖的什么药。

“没事了。我主要是想再次向您表示感谢——以个人的名义。”

说着,晗英向他鞠了一躬。这倒是出乎意料。莫惟明连忙环顾四周,确认周围不再有什么奇怪的人。还好,只是些留在这里的巡警。他们对这一幕并没什么想法,甚至一开始就没人关注。他这才向晗英解释:

“您言重了。救死扶伤是医生的天职。我反而担心,您疑心我与殷社关系匪浅,以质疑我当初帮助您的初衷。”

“得知您在放逐玫瑰号的船员名单上,我的确捏了把汗。”晗英挤出一个尴尬的笑,“我很担心,您是不是被黑道抓住什么把柄,或者他们有什么目的想要利用您……见到您平安返航,我心里这块石头也算是落到地上。”

要说殷社有没有在利用自己……这倒也没说错。莫惟明暗自思忖。她竟然没有怀疑自己和殷社存在什么交易?看来两人间还算是有着充足的信任。不过,还不能掉以轻心,说不定是羿家人的话术。鬼知道在自己不在曜州的期间,他们又在打着什么鬼主意。先前从叶月君和水无君口中,他依稀听出些不寻常的暗示。

“您多虑了。非要说利用,倒确实沾点边。”他笑了一下,眼见着晗英露出忧虑的神色来,他立刻又说,“是他们在南国的遗迹——也就是我父亲的研究所,您该知道的,他们在那里发现了一些资料。在征询了我的意见后,我决定随他们一同前往,进行甄别。感谢您对我的担心。”

“没、没什么,这也是警察的天职……”

莫惟明知道,作为公安厅的人,任何人物之间的关系,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所以谨慎起见,他最好不要说谎。刚才的发言,他并没有什么假话,无非是稍微往正常的方向做了些加工,说出恰到好处的真话。不论晗英本人知道些什么,也不妨碍她和别人进行信息交换。

当然,这里的“别人”主要指的是羿晖安。

莫惟明进一步想到,也许现在是个好机会——不如趁此从公安厅的人嘴里套出些情报。至少目前为止,羿晗英本人不曾对他表露出什么敌意。恩情谈不上,好感总该有吧?如果能利用这一点,那再好不过。

“我本想在年前回来的,可惜出了些意外。因受制于人,我还是回来得太迟了。”莫惟明表现出一丝困扰,“离开曜州这么些时候,也不知道有没有错过什么大新闻。不过,既然由羿厅长一手管理,想来一定风调雨顺吧?”

太难了。说出这些漂亮话,对莫惟明而言真是绞尽脑汁。毕竟他过去连在患者家属面前说出些人话都是件难事。他希望自己别表现得太可疑,引起本不必的怀疑。

“哈哈……还好吧。治安方面,曜州倒是一直和平。不过——”

晗英的笑只是短短一瞬,她的脸很快被淡淡的阴云笼罩。莫惟明知道,暗地里果然有什么人做出了什么行动,只是她不便多说。

“不过什么?”莫惟明假装轻飘飘地代过,“毕竟曜州最大的黑帮首领不在本地,应该没出什么乱子吧?难道正好有人借着地头蛇不在,作威作福,让你们逮住?”

“这倒是没有。只是,似乎是些我这个级别不方便知道的情况。”莫惟明看得出,晗英的笑维持得有些刻意,“毕竟公安厅的事件,也是分保密等级的。比如这次突击检查,也在我意料之外……我是忽然得到通知的。”

“我刚听说,是你们接到举报……那突然也正常。”

“不。这个举报,是很早前的。听说好像是……之前名叫‘芳小姐’的人又寄信来。”

莫惟明的瞳孔忽然扩散。他立刻看向东方的天。鱼肚白渐渐从海面晕染开,光芒让他的瞳孔恢复到之前的大小。晗英还没有这么敏锐的观察力。若她的兄弟在,可不好说。

难怪九爷会如此在意——毕竟是能完美模仿她笔迹的人。而她自己是绝对不可能出卖自己的,更何况从南国寄信,也需要不少时日。往返的船只,就那么几艘,遗失率也很高。

“抱歉!就当我什么也没说吧。”晗英不好意思地在脸前摆手,“这显得我像是在说公安厅的坏话,就好像警察有多无能似的……我是看在您也收到过芳小姐的信的份上,才告诉您这件事。还请不要多想……”

“不会的。虽然这个消息和我没什么关系,不过,还是感谢您对我的信任。”莫惟明又大大方方地在四下看了又看,“这么大的事,出动了这么多重要的人员,还挺让人紧张。不过我好像没看到白科长在?果然行政科的工作也十分熬人呢。”

“工作……是一方面。我本来也好奇,如果在厅长眼里真是天大的事,她说不定会喊上白科长来。竟然没有,而是拉上了我。但这也不是想不通的事。年前白科长请了几天假,回了一趟老家。那几天,落下不少正事没干,这下可被工作‘软禁’住了。”

莫惟明也笑了起来。但他心里想的却是另一回事。

照目前的情况看,与其说是被工作软禁,更像是开阳卿软禁他的借口。

白冷在年前回归故乡吗……哪个“乡”?

“他是代表你们,回了趟羿家吗?看来公安厅的工作真是辛苦,一年到头,你们都没什么亲自回乡过年的机会呢。”

“啊。那倒也不是,是回他自己的家。我们几个过年不回家,都是常事啦。”

“咦?恕我冒昧。我们私下与白科长有过接触。听他说,他儿时曾经历一场剧变,失去了自己的双亲……他们后来迁坟到曜州的北郊陵园。莫非,他还有其他亲人在世,他是去探望远亲的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晗英摇起头,“我印象里,冷家的案子似乎是个大案,他几乎所有的亲戚都丢了性命。而他自己,是被神无君所救,后寄养在羿家。当、当然了,我也不是本家的人,这些事都只算得上道听途说。”

“原来如此。可能他对那个地方仍有些念想,可以理解。还是不谈别人的事了,哈哈。”

“哎呀。也是……”

“怎么了?看您的样子,还有什么话想说么?”

晗英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扶正了帽檐,黄铜的警徽折过一缕金光。太阳缓缓抬升,海天相接处有光撕破云层,浪尖镀上斑驳的金鳞。白鸥的影子掠过波光,渔船的轮廓也逐渐明了起来。咸风裹挟着破晓的温度,吹过他们的面颊。

“这不是,被您给提醒了吗?”她笑了笑,“我本来还想说点‘别人’的事儿呢。但被您这么一提醒,好像在讲什么八卦似的,的确不好。”

“您看,本来我是不想打听的。又说回来——既然话到嘴边,不妨讲出口吧。总憋着心里大约也不好受,就当是满足我的好奇心吧。”

“哈哈哈,好吧,说得也是。”羿晗英的手背挡住了嘴,“倒也不是我诚心八卦,的确是我有些担心……因为,除了羽,目前还没有梧小姐的消息。”

莫惟明的眼睛再次下意识移到东方的海面。晨光如熔金般漫过海平线,黑色巨轮正被光瀑冲刷。印象里还森然如铁壁的放逐玫瑰号的船体,此刻正在剥落——棱角被烫成半透明赭红,整座钢铁山脉在燃烧的苍穹下褪作薄脆纸片。随着浪涌起伏时,竟似焚尽后的余烬被风掀起,每一道铆钉的闪光都像灰堆里将熄未熄的火星。

鸥群掠过桅杆尖顶,叼走了最后一丝属于黑夜的威严。

“是、是么……”莫惟明佯装惊异,“她竟然不在?是过年回家了么?”

羿晗英摇了摇头:“我不知道。火车站没有她的购票记录。如果是自行离开,倒也有可能,不过她的家乡在很远的地方……因为她是几个月前消失的,并不像是过年返乡。她消失的时点与您同期,我还担心她也受殷社胁迫,被带到放逐玫瑰号上。可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并没有她的消息。果然您也不知道么。”

“是啊。”莫惟明开始面不改色地撒谎,尽管他知道,自己因紧张而不自觉流露的小动作,但凡换个人恐怕早就把心思暴露无遗。“没想到,她竟然没了消息。我本来是当笑话听呢,这下可真是听到不得了的事儿……连我也开始担心了。你们是如何发现她不见的?”

“唉。是她同事报的案,星光报社的编辑说她有日子没去上班了,常住的公寓里也没有人。我们找来房东开门,发现屋子里的布局,不像是做好了长期出门的打算。很多日用品,都还丢在随手可用的位置。我们想到最坏的可能,就是被人绑架了。”

“……那真是太糟了。”

倒的确是被绑架了……

“我们相信她一定平安无事。”晗英勉强笑着。初升的朝阳将光洒在她脸上,也难以填满那些忧愁的沟壑。“唉,时候不早了,我还得回厅里整理记录呢。”她调整站姿,“一直在这儿聊天,回头要被同事说闲话,讲我不做事了,哈哈。”

“也是。不该耽误您工作,我也该回去调整作息,尽早回医院上班了。”

公安总厅的人早就收队了,留下的只是本就常驻海关的巡警。看得出,以她的身份还是有些小特权的。她怕的大概是些孤男寡女的闲话,这倒也正常。

羿晗英走了两步,忽然扭过头来。

“……即使回到曜州,也请不要掉以轻心。现在并不太平。为了一些可能的风险,公安厅可能会突然采取极端措施……希望您不要见怪。”

“哦哦……这样吗。谢谢您的提醒。”

两人就此道别。莫惟明再看向堆放货物的地方。这会儿工夫,大部分东西都已经完成转移。那些朋友已经进入绯夜湾的管控范围了吧。

除了梧惠,其他人都不必刻意找借口现身。欧阳可以伪造返程记录,反正殷社认识海关的人。虞家的九方泽,公安厅实则更不在意。

晗英口中的“极端措施”会是什么意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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