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8章 更大的灾厄（1 / 1）
水晶吊灯垂下金晃晃的流苏，每根丝绦末端都系着微型银铃。铃声与调酒师晃动摇壶的碎冰声共振，惊醒了墙角青瓷缸里的白睡莲。
“梧惠小姐回不去也是好事。她不会喜欢自己工作的地方报道那些东西。”
杯中的香槟气泡无序炸裂，像某种隐秘的摩斯密码。
“净是些负面的报道和新闻。”欧阳折好最后一份报纸，举起香槟杯，回应了阿德勒的碰杯邀请。“她倒不会太过抗拒，无非是……变得消极些。可一旦知晓背后充满铜臭味的指导，她就会变得十分抵触了。”
“梧惠小姐的本质是高洁的人，就像她的名字那样。她不会为庸俗的钱财低头。你们报社也是，至少曾经是。奈何两个月前新的总编上任，有些不一样的想法，顺便清理了不在岗的空职……出差人员除外。梧小姐不会喜欢为银圆控制的地方工作，更不愿意让谎言过自己的手眼口。这样也是好事。”
天花板角落的通风口突然震颤，飘落的积灰在昏黄的灯下化作金粉。丝绒窗帘的流苏穗子随着西装革履的往来者摆动。
“三个月前……也就是我刚走不久，曜州日报的头版，刊登了军队货车被袭击的事件。因为没造成什么损失，所以被大肆报道了一番，鼓吹了制敌迅速……”欧阳将最上面的报纸挪到一边，“劫匪未免也太嚣张了。几年前，这种针对公路货车的袭击就接连不断，疑似是一些势力对羿晖安上台的示威。公安厅将其称为‘土匪’，在曜州可是个稀罕词。大概是有些不屑在里面的。”
“但是，剿匪行动从来没有正式启动，不是吗？据说也是考虑居民的心情，他们不希望军队出现在城内。只凭刚上台的羿厅长，是拿不出多少警力的。这件事后来不了了之。直到他们将目光落到军队的车上……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哈哈。”
“很多人都心知肚明。虽然军队的车不会堂而皇之地往返于多个城市间，但市郊时常能看到军方活动的身影。他们多在夜里行动，或对车辆稍做掩饰，以避免引起民众的抵触，减少对正常生活的干扰。这次对军方车辆的袭击，不知是他们没认出来，还是有意而为之呢。此后往返于曜州的车辆，入城货车需开具三省联保商会的‘清白状’，严进宽出。公安厅正式宣布启动剿匪，同时彻查可能的情报泄露事件，然后……”
欧阳将第二份报纸拍到了第一份报纸上。轻飘飘的“啪”淹没在留声机的歌剧里。
“终于在一个月前，曜州日报独家报道：剿匪行动取得极大进展——‘匪患背后恐有军械黑手’。”欧阳点了点模糊的军靴脚印照片，“在查获的大量物资中，警方发现，军用品的型号并非羿帅的队伍常用的。由此推断，他们的行动存在幕后支持。双方的交战被定性为军阀间的斗争。至于具体属于哪一支队伍，却没能撬出口来。报道说，他们竟顽固异常，大多服毒自尽，果然有受过专业训练之嫌。剩下的人，至今也在监狱里等待处决。”
“说不定已经全都吃了枪子。”阿德勒轻松地笑了，“真奇怪啊。明明只是不成气候的土匪，只是提供了军火，就能这般倔强、这般刚烈。他们的死究竟是自愿，还是审讯过失导致？以羿家的作风和手段，谁也说不准，不是吗？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欧阳并没有接茬。他伸出手，指向报纸不起眼的角落：“教会学校组织反匪募捐。我猜除了社会名流，大约没有多少人响应。曜州人喜爱和平，沉湎和平，也因为乱世中坚守的和平而庆幸……甚至侥幸。这样的信息多了，人们会反感的。”
阿德勒抿了一口香槟，以微笑应答。
“然后是半个月前，多家媒体同时对空中军事演习进行了宣传，包括星光报。”欧阳单手清点着手边的数份报纸，“演习提前了。原本要等年后再过一阵子，但大概是为了示威，过年假期刚刚结束就立刻举行。”
他从报纸中找出自家的报社。其他报社的配图多是战机在空中驰骋，只有星光报和少数几家配着机场停泊的、密集而庄严的战机。
“演习很成功。只不过，直到现在，民用航线还没有开放，跑道上依然撒满了铁蒺藜。不过，这年头能坐得起飞机的工薪阶层，即使在曜州也不在多数。停些航班，大部分民众也没有什么怨言。”
“我想，大概是前脚在演习现场操劳不断，后脚就为了殷社游轮入境的事奔波吧。”欧阳突然冷笑了一声，“你不觉得一切都太刻意了吗？”
阿德勒眨了眨眼睛。
“取决于你在说他们，还是在说我。”
“你只是个生意人，不是吗？”
欧阳看着他浅色的眼睛。酒吧内风姿绰约的人影与觥筹交错的光斑接连闪烁。但一切浮华只是表象。每一次眨眼，都能将虚妄与狡黠拂去。
“与你不同的是，我不渴望战争。的确，枪林弹雨的新闻更加吸睛，习惯了繁华和宁静的人们需要一些特殊的调剂。但没有人会希望灾难发生在家乡、在身边。为了权力，为了金钱，人们习惯于将枪口对准同胞——这一切都是资源的有限性导致的。本不该如此。”
“别紧张……我的朋友。战争财这个词可不中听。你我的身份诚然是投机者，但这也取决于我们被如何书写。这就取决于你这种记者的笔墨了。哈哈。我们从不是敌对的关系。不论硬币的哪面落下，二人中都有人能达成夙愿。这也是好事，不是吗？朋友就是该为朋友的喜悦而喜悦的。但请放心，我相信战火不会真正烧到曜州。”
会有更大的灾厄降临于此。
“借你吉言。”
碰杯的轻响经久不息地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