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4章 贪狼会(1 / 1)
虽说是梧惠答应陪着羽来没错,但她觉得自己还是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
也不是第一次来了。可只要站在警署,她就有种不安的感觉。明明不是犯人,却无法平静地面对百姓最有安全感的地方……也许是自己的问题。不。说不定要怪总厅曾发生的事。
他们是收到总厅寄来的信,才决定出发的。对梧惠来说,时间到时恰好——因为她今晚就要收拾行李,于明日一早,踏上返乡的火车了。总厅的信上说,去就近的警署报道即可。梧惠能想来,毕竟警察也不便出入九爷的地盘,所以需要梧惠他们亲自出来。信上还说,去哪处警署都一样,但梧惠还是不想带她去就近的。她总疑心那里有谁故意等他们。
羽赞同她的想法。两个人去了比较远的地方,更靠近霏云轩——但还不至于很近。殷社的人没有跟着他们,似乎很信任两人不会惹是生非。也是……毕竟这些天,受到他们不少照顾,凭谁也不能如此忘恩负义吧。
在路上,梧惠给羽讲了很多自己家乡的事。一开始,只是她按捺不住急切,忍不住絮絮叨叨地说自己以前的事儿。后来她意识到,羽可能不爱听,便不再说了。没想到羽还挺感兴趣,追问她是否还有其他更多。这让梧惠非常高兴,又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梧惠概念里的“家乡”,并不是自己唯一的出生的地方。她告诉羽,为了自己的学习和父母工作调整的问题,她去过不少城市。每个城市,都有当地独有的历史文化和特色小吃。而所谓的“家乡”,就是有父母在的地方。比起一个城市,一个房子,亲人更符合她对家乡这一存在的定义。这一点,羽深以为然,只是她并不像梧惠一样见过那么多世面。
她和梧惠一样,对小时候的事儿记不得太多,仅仅知道自己出生的地方并非曜州。正式完整而连贯的记忆,是六七岁到了曜州的霏云轩,和师门一起生活的事。
“总有一天我也要去很远的地方。”她说话的时候,眼里闪烁着对自由的向往,“去看依山而建的竹楼,去看珍木奇石的园林……还有很多花草的地方,很多鸟兽的地方。我会带回各地的种子,请师兄师姐帮我栽在霏云轩的庭院。这之中一定有能在曜州扎根,茁壮成长的品种。等我老了,就找一块地……不在曜州也可以。我就照顾这些年来收集的植物,说不定还能培育出新的东西……”
她对将来的事畅所欲言,梧惠也听得心向往之。刚出门的时候,她还对今天可能遭遇的事充满不安,现在倒是放松多了。就这么聊着天,两个人来到了警署门口。
不巧的是,梧惠看到羿晗英的身影恰好走了进去。
这……还要进去吗。梧惠迟疑起来。身旁的羽拉了一下她的衣袖,问道:“我们不过去吗?”这下梧惠可感到难办了。羽的心情好不容易舒畅起来,若再拖延下去,恐怕会让她觉得不安。她定了定神,拉紧了羽的手。
“嗯。走吧。”
梧惠本想着,随便一个警署,应该不会有人记得她的脸,但羿晗英是认识她的。这样一来,他们一定知道自己已经不再是“失踪人口”了。若要连着自己一并做笔录,不知明天能不能正常回乡。不过既然不是用自己的身份购买的车票……应该也不知道自己很快离开。
果然,一进门,羿晗英就注意到了他们。
“哎呀!你们怎么来了?”
“羿……晗英小姐,上午好。”
“太客气了。”她笑得灿烂,“今天竟得闲来我们这儿呢。莫不是有要紧的事儿?诶,这位不是那个……”
“哎呀!是霏云轩那个丫头啊。”警署的女警员惊讶地说,“就是失踪许久的那位。”
梧惠的大脑飞速运转。嗯,这里距离霏云轩很近,他们的确有认识羽的可能。不过有趣的是,这边的人还不知道,羽已经回来了。看来公安厅并没有向下通传。这是合理的。毕竟如果离霏云轩很近的地方,无意间说漏了嘴,恐怕要在戏楼掀起轩然大波。
而且,羽是很出名的伶人,认识她也不是很奇怪的事。照这么看,说不定,公安厅不会刁难她。毕竟她来做笔录的话,这里一定没什么特殊的问题准备,只是对普通失踪者的盘问,再多加上简单的体检吧?想到这儿,梧惠稍微松了口气。
“原来您认识我。”羽客气地说。
“可不是吗,”女警员的语气忽然多了一丝抱怨,“您的师兄师姐,来我们这儿闹了好大的乱子。最后我们不得不将他俩关押两天,让你们的大师姐前来赎人。”
羽愣住了。她不知道,这里还发生过这种事。不过这也是当然的……自己就那么轻易消失,师门肯定要急死了。想到这儿,她感到抱歉地低下了头。
“不好意思……”
“哎呀。旧人重逢是件好事,别搞得这么沉重。”晗英立刻招呼女警员,“我的事儿不着急,你先带她去做笔录吧。按正常流程走就行。对了,您今早没吃东西吧?”
晗英忽然问羽,羽点了点头。晗英又对警员说:“抽完血,记得帮她找点馒头什么的垫一下。你看她瘦的,身子骨肯定虚。这些天一定在外头吃了不少苦吧?也谢谢您,这位小姐,感谢您特意带她过来。”
这位小姐。梧惠注意到晗英的称呼。一旁,女警员带着羽向后方的门走去。梧惠希望她已经记好该怎么回答那些问题了……真该感谢曲罗生帮她“排练”。
那接下来,就要看梧惠自己背得熟不熟了。
“啊。那个,我的话……”
晗英又笑起来。她轻轻摆手:“您不用解释。我知道您已经回来了。帮您买明天的车票的人,正是我呀。是白哥委托我的。”
梧惠瞪大了眼。
“是这样吗?那真的是谢谢您了。呃,只是……”
看出梧惠眼里的迟疑,晗英露出抱歉的笑来。
“我知道您担心,我把这件事儿告诉辰哥或者安姐。但是,您放心吧,不该说的我不会多说。我也得对得起白哥的信任。我知道这些天,您也一定吃了不少苦头。既然是和羽小姐一起来的,我猜很长一段时间,您两位应该也是在一起的。至少我个人无意为难你们,还请放心。若非公安厅的命令……我也不会做什么额外的事。”
能看出她的顾虑,梧惠已经开始相信晗英的诚意了。她知道,晗英是个简单的人。何况通过这番话她也能判断出来,公安厅内部的人,仍有各自的想法。反而是她,夹在这群人之中,应该也很难做人吧。梧惠不禁担心起她的处境。
“说起来,最近您过得顺利吗?”
晗英大概没想到梧惠会同她寒暄。短暂地愣神后,她欣然答道:
“挺好的!我这边都很顺利。过年的时候,我们几个还在曜州的房子一起吃了饭。就是我听说你们做过客的房子。”
“啊——我好像被分配到了您的房间。那真的是个很温馨的地方。”梧惠没有丝毫恭维的意思,都是实话,“干净又整洁,还有好多书呢。”
“哎呀,都是些闲书。”晗英不好意思起来,“你是没细看,里面有不少恋爱小说……连白哥偶尔都借来看。嘿嘿。”
梧惠挑起眉来。她想起一些有趣的事。
“唉。过年那阵,辰哥身体不好。不过现在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他……生病了吗?工作也要有个限度。你可千万提醒他好好吃药。到了该瞧大夫的时候,就得上医院去。”
“当然了。该说的我肯定都说,只是做不做……就不是我说了算的。啊,提到医院——我前些日子在码头遇到了莫医生。他似是出国放松了一段时间,只是感觉气色不是很好。可能,还是没有得到充足的休息吧。”晗英又说,“我和您倒是有日子没见了……”
梧惠怎么敢说,那天她其实就在码头呢?而且在更早的时候,自己差点让你姐手下的人一刀扎死在木箱子里,那木箱就真要成了她的棺材。梧惠把这些话憋在肚子里,回应道:
“我刚才就是想告诉您,我其实只是去乡下疗养了一段时间。”梧惠准备好的说辞终归是派上了用场,“我偶尔会觉得……生活变得好累啊。每当这时,我就什么话也不想说,什么人也不想见。莫医生跟我说,这是一种精神的疾病,好像是,抑郁还是什么的?”
“抑郁吗?”晗英回想着什么,“我好像还真听过……是一种很新的病呢。”
“对的。这说法是从西洋那边传来的。与其说是很新的病,不如说,是最近才被定义成病的情况。应该说,是心灵生病了——严重时会作用于身体。玄学上,好像也说是和魂魄的均衡有关。最严重的时候,我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做什么事都是浪费时间,一切都没意义。”
“我知道了!”晗英说,“是觉魄吧?据说和人的情绪,和心的健康有关呢。好像,曾经的瑶光卿就有这样的问题……啊。也就是如今的极月君。”
“没想到您很了解呢!”这下可方便了,梧惠接着说,“我差不多是同样的情况。就算在医学设施先进的曜州,这类病也没有合适的科室。中心医院还有我精神科的就诊记录呢,哈哈哈……总之后来莫医生建议我,趁还有精力行动,可以换个地方,换换心情,做些平时不会做的事。如果到了完全动都不想动的地步,就麻烦大了。”
晗英若有所思地点头。
“哦哦……所以您才离开了曜州?可是,”她又说,“您居然没和工作的地方请假?难道是忘了么?看来这个病,已经影响您的记忆了。这可太糟了!”
“……不不,”梧惠连忙解释,“还没那么严重,您放心。您看,我现在不是已经活蹦乱跳的吗?其实,是我不敢向报社解释,就慌张地逃走了……因为那时候,我的状态真的很差。我变得很敏感,怕他们不理解我、嘲笑我。如果是那样,我会更痛苦的。我不敢冒险,就这么匆匆乘车离开这里了。说实话,如今我神志恢复,冷静下来想想,确实太冲动。但当时的我别无它法,只想一走了之。”
“没想到竟然经历了这种事……”晗英露出担忧的神色,“也难怪您想和家人团聚。看您现在平安无事真的太好了。果然不论何时,安全健康才是第一位的。说实话,我一开始能想到最坏的可能,就是您让贪狼会的人给抓走了……”
“什么?”
贪狼会?
很新的名词。此前,梧惠从未听说;回来后,也不曾在殷社、欧阳和莫惟明口中听过。
“是在您被发现失踪不久后,忽然活跃的一个民间组织。”晗英解释道,“我们一直在查他们,只是没什么收获。他们虽是民间组织,却是洋人那边以宗教名义创立,通过洋街法律漏洞逃避监管。入会需要缴纳会费,通过购买商品的形式。而购买所得的利润将以教会名义捐赠……大多人并不是出于好心,而是利益驱使。”
“好像还挺正当的?”话虽如此,梧惠仍觉得哪里不对。
“一时半会儿,我也很难说清楚。但他们最近真闹出不少绑架案呢……”
说到这儿,突然有刺耳的铃声打断了她们的对话。警署的电话响了。晗英下意识接起,徒留梧惠一个人忧心忡忡地站在一旁,思考刚才的问题。
“您好?啊,不用了,我就是。怎么了?什么……?脱轨?什么时候的事?今天?”
晗英忽然扭头看向梧惠,以一种更加忧虑的眼神。这一刻,她突然涌起本能的不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