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9章 要合作(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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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到百货大楼下的商业街,找了个茶室,有包间的那种。

梧惠的鹿皮靴尖在地毯的缠枝纹上碾了又碾,才跟着施无弃迈进鎏金包间。服务生托着螺钿漆盒退下时,她盯着对方旗袍开衩处露出的蕾丝衬裙发怔——这种地方连跑堂的都像从月份牌走下来的。

若是以往,梧惠绝对不会在这种地方消费。只看装潢就知道是阔太云集的地方,结账时的金额高得离谱。要说茶水点心有多好吃,却并不见得。它只是作为谈资存在的。

现在梧惠倒是不怕了。她觉得偶尔来这种地方看看,也算是体验生活。何况把施无弃的衣服戳个洞来,她怎么也得请个茶水,赔个不是。

“没想到,贪狼会的人这么嚣张……”梧惠将茶盏在茶托上转出细响,指尖掐着桌布流苏的璎珞,“不是说入会也要先交钱吗?普通百姓上哪儿整这么多钱呢。”

“其实也并不难。”施无弃用银匙搅动浮着金箔的茶汤,“他们的目标非常广泛,面对不同阶层有不同的手段。他们往贵妇的手提包里塞募捐册时,用的是掐丝珐琅封皮;往码头苦力怀里揣的,是浸过香灰的平安符。”

施无弃忽然倾身,袖口的龙涎香惊散了茶烟,食指在描金杯沿划了道弧线。

“他们背后的组织者,一定是个洞察人心的家伙。”梧惠的银叉戳进玫瑰酥。

“对于上流社会,就拿出教会募捐的名号。捐的钱越多,他们便吹捧得越到位,主打一个情绪价值。至于普通人,很容易就陷入骗局。这只会加剧两极分化罢了,因为一开始入局的人……的确赚到了钱——从他们介绍的人那里。越往后越困难,普通人也会变成穷人。”

“所以那些采取极端手段的人,其实本来也是有着体面工作,和稳定收入的家伙吗。”

“可以这么理解。”

“真是作恶多端!”梧惠忍不住拍了一下桌子。施无弃倒是镇定,像是对情况早有预见。“我们就离开了这么一阵儿,没想到发生了这么大变动。”

“你们在南国,不也发生了很多不得了的事儿吗?”施无弃端起杯子,冲她眨眼,“莫医生都告诉我了。”

“这家伙,和老熟人们联络感情还真快啊。”

一些吃食端进了包间,但梧惠半点胃口也没有。她拨弄筷子,戳了戳菜,又放下来。

“那,施掌柜,你一直在曜州,对这组织的来历有什么眉目吗?”

施无弃笑起来:“你可真信任我的情报网啊。连警察都没调查出来,指望我么?”

“因为你和公安厅不对付啊。说不定,你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信息。”

施无弃跷起腿来。

“你还真说对了。”

梧惠放下筷子。刚上的翡翠烧卖还冒着热气,她也不动,就这么正襟危坐地面对对方,象征一种洗耳恭听的诚意。

“哈哈,也不用这么正式吧?这件事我还不敢随便说呢……毕竟只是猜测。而且就算我告诉您,您也做不到什么吧。”

“话是这么说,但如果有可能,我还是想知道。提防些总不是坏事。”梧惠摊开手,“您想啊,我刚来曜州的时候,可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和走无常还有星徒扯上关系。”

“嗯……有所提防是好的。倘若我告诉你,这幕后之人,恰是一位星徒呢?”

“……谁啊?”

其实梧惠心里已隐隐有了答案。

以洋街避税,以商会担保,以教堂募捐的名义——

“贪狼,即阳明,亦作天枢也。说到这个份上,还是不点名道姓了吧?”施无弃点到为止,“毕竟我只能说是,嗯……怀疑。我的证据是拿不上台面的,做不得呈堂证供。”

“这家伙……我早该想到他的。”梧惠又下意识抓起头发,“为什么?他图什么?钱吗?可是他的行当不是很挣钱吗,为什么要把曜州人压榨到这个程度?他和公安厅有仇?唔,如果先前阿德勒和殷社是一伙的,那公安厅的确和他不对付。照这么看……糟了,难道贪狼会的成立,也是九爷的意思?”

施无弃连连摆手。

“不不不。我可没说这么多,你也不必发散到这个份上。这段时间,我自己也做了不少调查,发现在天权落败、天璇与瑶光退避海外时,开阳卿和天枢卿走得很近。”

“那家伙跳反了吗?”梧惠要把烧卖戳成筛子,“也是,殷社出海的事,应该和他没有关系。否则他也不至于让欧阳自己搭船……对了!说到这儿,我想起一件事。您知道吗?法器砗磲现在在欧阳手里。不过可能已经还给阿德勒了。您和欧阳关系不错,知道什么吗?”

“说是关系不错……其实仅仅是作为商人和顾客罢了。我和他的接触,已经没有与你接触这么频繁,而且话题没有这么——呃,深刻?所以我从莫医生那里,听说他接下阿德勒的委托,只身前往南国一事,是非常惊讶的。”

梧惠终于将虾仁塞进嘴里。都快被她的筷子戳成虾泥了。

“这家伙,真是什么都说啊。”

算了,也没说不能说。

“哈哈哈。你说阿德勒曾与殷社密切往来,关系匪浅,这倒是真的。因为据我调查发现……瑶光卿的死,和他们两方逃不开关系。啊,我是说上一位。”

梧惠向前倾身:“对吧?我之前在教堂碰到她和阿德勒起了冲突……那时候她已经是六道无常了。神无君告诉过我们,上一位极月君的死讯,这位子便空出来给她。”

“嗯。但真正杀害她的人不是阿德勒,即使有法器在手她也没这个本事。”

“那谁能杀她?她那么能打……曲罗生?可他也只是凡人……”

“是天璇卿。”

“天、天璇……”

“虽然时隔很久,但我还是设法从现场收集了一些残片。通过特殊的法术,我还原了事件发生的现场。不过,呃,你不会想看的。”施无弃踌躇了一下,“单是给你形容,我也很难说出口。那场面太过血腥。”

梧惠感到一种难以描述的恶寒。桌上和口中残留的食物,不再能让她察觉到任何味道。她不觉得反胃,却觉得体内发冷,就像有寒冰的手,缓慢地摸过她的内脏。

“果然还是不说了吧。”

施无弃抱歉地笑了笑。他看出梧惠强烈的不适来。

“不。你说吧。”

“嗯……好吧,如果你坚持的话。”他深吸一口气,“那时候的瑶光卿,并非六道无常,还不具备让受伤的身体快速恢复的能力。通过一道伤口,天璇卿让自己的一部分进入了她的身躯。很小的一部分……一点点细胞。”

“……我知道九爷有种特殊的能力,是她通过赤真珠开发的。她能通过一些方式,”说到这儿,梧惠停顿了很久,这才接着说,“彻底了解对方的身体结构。难道是靠这个……”

施无弃却摇了摇头。

“不。该怎么说呢?在战斗中,这么短的时间,很难彻底解析另一个生命的构造吧。即使同为人类,人与人之间也千差万别。这件事很容易想明白——瑶光卿之所以是瑶光卿,是因为她持有司掌净化之力的琉璃心。在属于天璇卿的细胞侵入她身躯的那一刻,琉璃心会立刻净化那些部分。”

“那她怎么……”

“虽然人脑的结构错综复杂,但天璇卿还是做到了。也许是通过赤真珠辅助完成的。她侵入了极月君的脊髓神经网,制造了幻痛——还有赤真珠所能带来的各方面幻觉。因为那时极月君的行为相当异常。我无从知晓她的视角,但我想那一定是非常恐怖的画面。这种内外的影响,让她的大脑产生错觉:本属于自己身体的部分,已被同化为天璇卿的一部分。同时,琉璃心启动了自净的功能。”

“……不要再说了。”

“换句话说,极月君是被自己杀死的——被维持自己存续多年的心脏杀死。莫医生的话,应该能很好地理解这种情况。可以比喻成一种自身免疫性疾病,严重时会致命。现场相当惨烈,但正因如此,我才能从那些缝隙和纤维中提取属于生前的她的一部分……只不过在成为六道无常后,这种手段就没有用了。再怎么说,六道无常都是杀不死的。”

施无弃终于闭了口。因为她从梧惠的反应中看出,她的不安已经达到顶峰。冷汗从她额边落下,也要凝结成冰。施无弃微微叹了口气。

“其实我刚见到你,就闻出来了,你身上有天璇卿的气息。”

“……莫惟明,他知道吗?知道这些事吗?”

“嗯。我告诉他了。”

“他怎么没跟我讲……”

“也许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怕你像现在这样不安吧。”施无弃轻叹道,“莫医生也不算冷静,但他考虑到了这种可能。我觉得您也不用这么紧张。你们都持有琉璃心的一部分,但还没有出事,证明天璇卿还是花了些时间,对你们进行了全面的了解。”

“听不懂……”

不如说,已经不具备思考能力了。

“嗯——就是说,她反而花了些心思,将自己的一部分拟态成你们的模样,你们才不会因琉璃的效用发生自净。她要杀你们,早就动手了。而且像是极月君的死法,需要赤真珠的配合才行。仅是一瞬的、少量的血肉接触,你身体的免疫系统就会激活排异反应。想要长时间停留和埋伏在某人体内,伪装是必不可少的,还需要法器的幻觉触发。毕竟她自己对人脑的研究还没有那么深入……不过能在法器的辅助下成功,或许说明,她已有浅薄的认知。”

“因为她是,莫玄微的学生。”梧惠颤抖地拿起茶杯,“她一定研究了很多,只是……没把全部的精力投入科研而已。都怪我,如果我当时能……”

杯子震荡得太过厉害,仅剩一半的茶水也洒出不少来。她另一只手的指甲在锁骨处要抠出血痕。她不确定是不是幻觉——皮肤下有东西在游走。不是血管搏动,而是某种黏稠的、带着倒刺的蠕动。所有吞咽过的食物开始在胃袋里重组触须。每次眨眼都能看见细胞在体内搭建祭坛,神经纤维被编织成提线。

这具身体正在举办一场隆重的葬礼,而主人甚至没收到讣告。

“不要责备自己。您对此并不知情,而且,以当时的情况您的决策已经是最好的方案了。也许您会觉得后患无穷,但反过来,有时埋在自家的地雷,也能反过来利用。”

“我们真的……具备这种能力吗……”

“既然尚未对你们出手,就证明你们还有很大作用,想开点吧?至少莫医生这么说。”

“……”

做不到这么乐观。

难怪以六道无常的身份重生后的极月君,会生气到那个份上。像是……被癌细胞侵入、被真菌寄生了一样。

真是要疯了。

“果然还是说点别的吧……!”施无弃开始生硬地转移话题,“总之,很可能是阿德勒设计欺骗那时的瑶光卿,进入殷社的领地,再发生争执——然后将死去的她的心脏,作为某种交易的筹码,流落到九方泽手里。前后都是我的推断了,我只能对中间的事做出判断。”

“但现在,你说他和开阳卿合作了……难道,公安厅是故意查不出贪狼会的吗……”

“不好说哦!”施无弃连忙解释,“我只知道他们有过来往,说不定谈崩了呢?曜州如今内忧外患,不论羿家有故意的成分,还是真的为此殚精竭虑,都有他们忙的。反而天枢卿这家伙……我查透了他的背景。我不知道我们的欧阳老兄知道多少,只知道,如果是他能在短时间内发展出这么庞大的组织,也并不奇怪。”

梧惠缓缓抬起僵硬的头。

“……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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