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0章 爱憎分明的人(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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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惠觉得自己一定是要找机会问问徵的,尽管莫惟明未必认同她。

但这不是她需要立刻解决的事情,能不能做到也不是她说了算的。她有更重要的事想要调查,不需要谁来陪同。只是离开中城区的第二天,她又回到了这里。这次目标是图书馆。

回来已经过了很多天好日子了——在殷社那种地方。该集中精神将心思放在补课上了。大概是历史课,如果过去的几个月也算历史……当然算了。

图书馆有报刊区,收纳各大报社过往的刊物。这是能尽量客观全面地了解曜州都发生过什么的途径。迟钝如她也能感觉到,曜州的空气与她离开那阵子截然不同。

她吃过午饭来,大约坐了三四个小时。这段时间她还是很有收获的。从警方与军方紧锣密鼓的安排与各类层出不穷的突发事件中,她瞧出动荡的征兆。梧惠还记得,在自己被“绑架”到南国之前,就有报纸报道过通往曜州的货车遇袭的事件。

曜州是繁华的大都汇,本身没有丰富的天然资源。平原的土丘就被称为山,没有矿产;沿江沿海的水产倒是丰富,却不便运输与储存;也曾有大把肥沃的土地,却都盖了楼,只留北城区那一点儿地方。大量物资都依赖贸易,土匪劫车的事屡见不鲜。不过配备制式兵器,掠夺军用物资,上升到这种程度性质可就变了。

这是在梧惠离开后发生的事。而后剿匪便开始,这部分内容没有过多,但偶尔从报纸角落看到捷报。至于为什么还未根除,猜测与他们背后勾结的势力有关。

军演则恰好安排在她返程之前。这段时间,机场也实行了封锁。刚允许客机入港,就发生了坠机事故……应当不是针对机关要员发动的恐怖袭击,他们是有专机吧?普通人真是倒霉,梧惠不由得叹气。连带着一起倒霉的还有她自己。

回家的桥被炸断一座。还有之前,能够直达的列车也因脱轨事件停运了。调查结果出了,是气动制动管路泄漏,外加弯道限速计算错误。列车长因宿醉影响判断,已被革职调查。

但坠机事件还没有个结果……这也是当然的。事情才发生了两天。公安总厅一定忙得发疯,毕竟还有贪狼会那些琐碎的纷争需要处理。贪狼会这个组织,倒是在梧惠离开曜州过了半个多月,才正式出现在报刊上的。它真正成立的时间可能更早,只是在暗地里活动,或者影响范围很小,没有正式公开过自己的存在。

梧惠找了很久,终于找到了些许蛛丝马迹。那是些为民间协会招纳新人的广告,与活动记录,其组织形式像是如今贪狼会的雏形。最早的纪录,可以追溯到将近两年前。那时候梧惠来曜州了么?应该是来了。那时候羿厅长已经上台一阵了吧?但环境还没有现在稳定。

好吧,现在也有些乱起来的苗头了。梧惠感慨自己真是挑了个好时候回来。虽然这一切也不是自己说了算的。

她稍作留意,发现从贪狼会突然活跃的时间开始,报纸到处都是他们的广告,究竟是他们自己发布的,还是一些报社专门为了热度采访,也不得而知。十二月下旬,讨论他们的风潮到达鼎盛状态。他们好像借着一个月底的洋节,以回馈社会为名义四处捐赠了很多年货,甚至在大街上随处发放小赠品。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儿,但胜在实用,深得人心。

入会人数激增带来的反弹很快表现出来。刚到过年那阵子,已有不少人开始口诛笔伐。说不定弊端早就显露,只是被他们压了下来,那会儿压不住罢了。过完年以后,对于他们的风评就已经变得好坏参半了。到这时候,捂嘴已经变得困难,毕竟连梧惠街边吃个饭,都能遇上和贪狼会相关的、有争议的事情。

她从油墨的气息里抬起头时,一阵迟来的酸痛与眩晕感涌了上来。梧惠连忙活动肩颈,舒展筋骨。短暂的阵痛过后,身体终于不那么僵硬,视线也明亮些许。她看了眼腕表,五点多了,自己竟没有察觉。

梧惠准备归还手上的报纸,去拿下一份时,却撞到了一个熟人。

这位熟人——九方泽,决定请她去休闲区消费一下。

梧惠不好让他破费,毕竟他已经没处去领月钱了。九方泽让他不要顾虑,自己还有些个人存款。为了显得自然些,梧惠决定点一份自己之前常点的茶。这种茶加了椴树蜜,闻起来喝起来都有股特殊的花香味。

“抱歉,这个已经停止供应了……”前台扎着两股麻花,学生样的女侍者说,“您可以看一下招牌上有的东西。”

“啊?为什么呀?我只是半年多没来而已……”

梧惠的视线挪到招牌上,上面用粉笔写了许多新品,多以咖啡为主。怎么都变成西式的东西了?之前还是各种茶类占据半壁江山呢。

“因为原料告急,茶叶和树蜜都……”女侍者苦笑了一下。

“为什么?不能买吗?”

侍者有点意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问出这种问题似的。但她还是解释:

“因为土匪的影响,进入曜州的货物都要受到严格的审核,价格也涨了不少。椴树蜜更麻烦了,它走铁路运输,但和产地的火车出了事,您记得吧?那段路至今未恢复运营呢。就算我们想要中转,铁路桥也断了。成本太高,没必要呀。您还是看看咖啡吧。这些豆子是国外运来的,正便宜呢。”

“那,那我要这个香草咖啡吧……”

梧惠还是点了最便宜的。问到九方泽时,他说一样的就好。侍女倒是热情地介绍起来,看上去对这份工作挺感兴趣。梧惠不禁开始思索。没想到运输通达性受时政影响如此严重。

两人挑了个偏僻的地方。入座后,九方泽才对梧惠说:

“没想到在这儿见到您。”

“我也是。我以为您在住处研读资料呢?这次来,是有所发现,想查阅什么吗?”

“那倒不是。我在绯夜湾看近期的报纸时,颇有些在意现在的环境。很高兴您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我还反思,资料都没看完就关注时事,是不是显得对大小姐太‘冷漠’了。唔……我也不是完全没看。我从殷社的资料里了解到一种技术,能解释为什么大小姐每次重生,都能很快成长到原来的年龄。它很消耗资源——也就是死者的血肉。而且她的灵魂始终没有正常成长下去,所以最多到十几岁就会停止。”

难怪虞府总在招人……梧惠吞了口唾沫。注意到她的不适,九方泽立刻转移话题:

“我倒是以为您已经回家了。”

“你也听到了——能回去的路,都被掐了。虽然这么说有点封建迷信吧,但我就是感觉我被什么脏东西缠上了似的。”

“哈哈……这种话可要少说。”虽然笑了,但九方泽的表情没什么变化,梧惠怀疑他是不是做不了笑的表情。“但是,我想就算您不回家,这些事还是会发生。”

“此话怎讲?”梧惠觉得他好像已经知道了什么。

“通过查阅报纸,我有了初步的想法——也许您注意到了,通往曜州的各类交通方式,都面临各方面的挑战。”

“是的。公路、铁路乃至航路,都受到了严格的管控。”梧惠晃了晃手中的咖啡杯,“除了海运……所以进口货物开始倾销了么?结合最近贪狼会如此猖獗的情况,我猜测,会不会和西洋的商人们有关?”

梧惠吞了口咖啡,香草荚的气息让咖啡显得醇厚,中和了里面的酸味。可惜她分不出更多的精力来鉴赏它。

“火车脱轨,并非是轴承疲劳或轮缘磨损之类的机械故障,而是人为原因。这可就有太大空间了。的确有匪洋勾结的可能。土匪背后是否真的和其他军阀有关,我不太确定,我更在意这次的坠机事故。”

“有什么值得在意的地方?”

“……飞机上有对夫妻。虽不是政务要员,却也在机关工作。他们是虞先生和虞太太。”

“啊?”

梧惠的惊呼有些大声了。休息区外的人也转过头来,梧惠连忙缩回头。她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向九方泽,得到的只是那惯有的、肃穆的眼神。他绝对不是在开玩笑,他也不可能拿大小姐父母的生死开玩笑。

梧惠努力压低声音:“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见报道?是因为调查结果还没出来吗?您又是怎么知道的?”

“虽然虞府化作废墟,又被贴了封条,但仍在正常接受信件。因为信件只允许我接触。如果让那些……本该离去的人,得知了外面的信息和真实的时空,会惹出麻烦。”

“可、可是虞府一直在招工,是有活人的吧?难道都被老夫人……”

“是有。我会告知他们,严格遵守府内的规则。聪明些的已经听出来了。倒是不必怕他们干扰亡者,因为一旦违反规则,就会在不知不觉间被同化。我常会在各种地方发现他们的遗体……”

九方泽的语气里透着一股疲惫,一种淡漠,但梧惠知道他并非真正的无情。只是他为了生存下去,不得不将这些情感埋葬起来。

“只要妥善处理,他们的灵魂会忘记生前招惹的灾祸,继续在这里生活。因为这里是虞府的结界内,对那些存在是有利的。他们不是被虞老夫人直接杀死的,而是因为不遵守规则——但跳出这个框架外,事实究竟是如何一回事,你也已经知道了。”

梧惠没有说话。那种阴寒的感觉又回来了。她看报时才有过这种感觉——直到自己离开一段时间,报纸上还在刊登目击者投稿的、这条老街上出现的灵异事件。

“送到虞府的信件会暂存在附近的老书房。那里的掌柜,是少有的虞老夫人信任的人……也和她一样的固执,只认我一人。我取了这段时间积攒的信。除了家书和账单外,还有虞先生和虞太太的信。他们没有打通电话,上个月寄信过来,说自己会在这段时间回来。恐怕调查也不会出什么结果,因为他们只是普通返乡,没有带什么特殊任务。而且他们在机关里……也不算混得很好。”

梧惠呆呆地望着咖啡里自己的倒影。这下,虞颖连父母也没有了。她从九方泽的语气里听不出悲伤,但可以理解。毕竟正是因为这对父母的逃避与懦弱,才将自己的孩子变成了这副德行。他们也不够爱她……这次回来恐怕也只是为了处理家产的事。

可对虞颖本人来说,又该如何呢?她一定是喜欢父母的,至少喜欢自己印象中的父母。养育之苦,授肉之恩,她总知道些。梧惠止不住地为沉睡的天权卿感到难过。

“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暂住殷社提供的贫民区的住处。我能从虞府后门进去,封了也可以翻墙,或者走地下室。之后我会慢慢处理里面残留的咒术。其他财产……应该也不剩多少。能变现的,我攒起来,算到大小姐名下。”

对虞府,他这也算是鞠躬尽瘁了。

“真是仁至义尽了。”

“毕竟除儿时的私人感情,虞府的确于我父母有恩。当然,这不能成为他们迫害其他人的理由。”九方泽喝了一大口咖啡,冲淡话里的苦涩。他又说:“另外,我会极尽所能地报复玉衡卿。不论您和她之间的关系如何,希望到时候,您不要阻碍我。”

“……”

虞府帮了他的父母,他便偿还这份恩情;霏云轩伤了他的大小姐,他就绝不放过他们。

之前他有无数次机会对羽出手,却没有这么做。一定是他认为,这孩子相对于那些人来讲是无辜的。

真是一个爱憎分明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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