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1章 被支配(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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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在犹豫,是否要将霏云轩的内部矛盾告知九方泽吗?”

工作一天的莫惟明回家的时间,和梧惠进门隔了不到一刻钟。在他进出卧室洗手更衣这会时间,梧惠站在客厅,把白天的遭遇简单概括了一遍。

“不!我当然不会……至少不想这么干!”梧惠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虽然去南国这一遭,我们和九方先生也算是成了朋友。不过我对虞小姐并没有那么深感情。我们和她基本没什么接触吧?而且她给我们留下的第一印象那么可怕……是个性格很差劲的孩子呢。虽说她的境遇很可怜,但并不代表我愿意帮助的是天权卿本人。”

“那倒确实。说白了,我们只是同情的是九方,不是天权卿。而且帮了他,就相当于成为杀人犯的共犯。”说着,莫惟明也坐在了他常坐的位置上。

“霏云轩那边……虽然和我们关系一般,但咱还不至于要帮别人害他们。而且我们和羽的关系还算不错吧?少说也算半个救命恩人。结果转头给她师门找麻烦,太不讲道理。”

“嗯。九方泽要报复整个霏云轩,早就对羽姑娘出手了。但他没有,证明他是那种‘冤有头债有主’的类型。我还挺欣赏这种人——当然不意味着我会帮他。”

“我也是……”

两人对着茶几发呆。莫惟明忽然发出一声冗长的叹息,梧惠问他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医院越来越忙了。大清早出了件大事儿,聚众斗殴,没把我们忙死。”

“又是打架吗……难道,是贪狼会惹的祸?”

“是。也不全是。商铺间的争执。因为交通管制,什么东西都开始涨价了。有家店突然趁机压价,想着薄利多销,被同行砸了铺子。据说是有门路,低成本拿了进口货。大伙儿砸不了洋人的铺子,还欺负不了自己人么?唉,真是为了钱命都不要了。”

“啊……物价波动,我倒是老早就发现了。我今天回来的路上,花重金定了二十斤米、二十斤面。幸好入春了,不用买煤。”

“没想到你还挺敏锐的。”莫惟明挑起眉看向她,“那么,你打算怎么把合计二十公斤的粮食运到楼上来?”

“给你家买的,当然是你自己搬啊?”

“我?”

就凭我?

“你真买了那么多……房间可要放不下了。”

说着,莫惟明的视线落在另一个较大的卧室。他现在睡在那里,把自己的房间让给了梧惠,尽管她曾说那里的环境像停尸间——但真正死过人的地方,可不是那里。由于上一位租户将它改造成储物间,所以没有床。这几天,莫惟明都是打地铺睡的。

而梧惠刚来的第二天,就给他原来的床买了张大红大紫的新床单。紫薇花的图案,说是“应景”,也不知道应得什么景。现在并没到公寓楼下那些紫薇树开花的季节。

梧惠也顺势望过去。她幽幽地感慨道:“你这阵子没在房间里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吧?毕竟你有法器做的眼镜了呢。”

“什么都没发生。可能时间太久,灵力的残留已经淡去了。”

“短短一年,实在经历太多……相较之下这种事已经吓不到我们了。”

“结果我们到现在也不知道,神无君为什么要杀了收藏家。”

“是哦……也没有机会问。”

梧惠不禁咬住指背。莫惟明扭头看她。

“你确定你没听错吗?那天,在教堂里,他就是这样说的?”

“当然没有!千真万确!他是亲口对复仇的瑶光卿说的。当时,神无君还说了什么……‘所以开阳卿不得不停办此案’。”

“听起来,开阳卿是碍于他的身份,才不言语的。毕竟白冷是她的下属,而神无君又是白冷的义父。环环相扣,真是复杂。虽然我们找不到神无君,但本可以去问白冷。只是事情太多,我们谁都没想起来。”

“他也未必知道……不过,我们到现在也不是完全一无所知。至少我们知道了杀害了瑶光卿的凶手。是天璇卿——真是太可怕了!”梧惠忽然有些情绪失控,“难道我们就没有任何办法对抗这隐藏的雷,只能坐以待毙吗?你不怕吗?”

莫惟明反倒被她突如其来的情绪转变吓了一跳。梧惠本来就没有休息好,返乡的意外接连不断,一轮又一轮打击下来,能够平和地接受才不正常。能撑到现在才显露出些许崩溃的征兆,已经算她厉害。她显然在得知天璇卿能力后,就一直把这种恐惧压抑到现在。直到她的身躯基本确认环境是安全的,才将这种压力释放出来。也许不是这个话题,她还能死撑一阵。但莫惟明不觉得这种“死撑”是好的、健康的。

“我……当然害怕。”他的语气有些忧愁,“我只是没把这种恐惧表现出来。因为怎么说呢——我已经经历了一轮解离。之前你说羽的过去,我就提过这种病症。不,严格来说不能算一种病,我认为它只是一种现象,是大脑在超压下的适应性反应。其目的保护身体,而不是伤害。只要不是经常性的,反而能成为解压的途径。”

“是在你得知——算了。”梧惠没有说出口。

“在我得知我和莫玄微的关系时发生的。”梧惠注意到,他已经很久没有用“父亲”这两个字了。他说:“之后我还差点死在海里,身体的伤势也让我顾不上想更多。这反而是好事。以至于后来我向你倾诉时,也只是……小小地失控了一会儿,就一小会儿。”

梧惠没说下去。相较之下,自己似乎失去了抱怨什么的立场。尽管她清楚,自己的担忧与痛苦亦是真实的,但莫惟明的遭遇的的确确更令她同情。

“也是辛苦你了。我真不敢想这种事发生在我自己身上,我会疯成什么样子。”

莫惟明似有触动,微微张口,却终究什么都没说。

“我其实没资格抱怨这些。抱歉。”

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梧惠有些摸不着头脑。她眨眨眼,试图换一个话题。

“之前我不是说过……在梦里的施无弃,也在无意间透露过凶手的身份。但因为是梦,我没有当真。回想起来,那场梦可真是特别啊。对了,我梦里的你会晕船呢。难怪在殷社的游轮上,我还在奇怪,你怎么突然不晕船了——原来是我记差了。”

“我得承认你那个梦是有点东西在的。”

莫惟明勉强笑笑,但嘴角很快失去了弧度。梧惠记得,他以前总会带着习惯性的假笑,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也许是他们足够熟悉,他便放下了防备,也可能是他真的全无力气。

梧惠想起梦里的那个莫惟明。在醒来之前,他曾经伸出手,用一种按摩似的手法搓了搓自己的脑袋。那种感觉很新奇,让她的确生出一种放松的体验。她伸出手,本想试着学习那种手法来安慰莫惟明。但她想了又想,觉得有些冒犯,又缩了回去。

“你也不用太担心。”反过来,莫惟明倒是开始宽慰她了,“我们总能想到办法,摆脱天璇卿控制我们的可能。总有办法的,不能真的任她摆布。那样和皮影有什么区别。她现在对我们客气,都是假象。诈骗犯在给人布局的时候,总是万般真诚的,生怕你不上当;当你被骗得倾家荡产之时,翻脸比翻书还快。”

急也没用。莫惟明说得对,当务之急是找到一个切实可行的办法。

“我想想看……她是花了些功夫,在治疗我们的时候埋下了自己的一部分。按照施无弃的说法,她那部分用一些时间将自己伪装成我们的一部分。参考极月君的情况,琉璃心无法将这部分视为异物,驱逐出去。那么……”

梧惠的目光再次瞥向了那曾发生过命案的房间。

“其他法器呢?比如,砗磲?对我们会有帮助吗?也不知道欧阳把手串还回去没有。”

“啊。对了,”莫惟明想起了什么,“关于砗磲,我有一个猜想。”

“咦?是什么?”

“在南国的车上,我不是说过,我猜砗磲可能对人体的免疫系统产生影响。我又琢磨了一阵,觉得这种影响……很可能并非长期性的。”

“什么意思?是说它的作用……不持久吗?”

“嗯。你一定还记得我们在禁区的遭遇。砗磲那种特殊的磁场,能让人免于部分灾祸。可当我们和拿着砗磲的欧阳分开时,就不再受磁场保护了。这就是为什么羽会变成那样。”

梧惠的眼睛一瞬间明亮起来,可没持续太久。因为她想起一个反驳的案例。

“可是你应该知道吧?古代不是有个嗔恚的恶使吗?关于他的过去,有许多说法。其中最主流的一种,是说他也曾是个多病的孩子。直到他的爹娘利用职务之便,喂他喝下了掺入砗磲粉的药汤,他才得以康复。之后,他的身体一直特别好呢。”

“因为体内存在残留的碎屑。”莫惟明解释道,“并不是所有的粉末都被代谢出去。很可能,其中不少微不可见的粉末吸附在器官上,或者干脆被身体吸收了吧。”

“嘶——”梧惠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如果我们……”

“别想这种危险的事。且不论我们怎么把它抢来,又怎么碾碎。人体内的每个细胞都有生命周期,用不了多少年就会全部替换一轮。那个叫尹归鸿的,可是迎来了妖变的结局,身体的代谢机制也发生了变化。我们呢?到时候又有什么新的办法,不与之前冲突呢?”

梧惠不说话了。首先,她可不想变成妖怪;其次就算她想,现世也没这个条件。

“其他法器……我们不可能指望天璇卿主动帮我们摘除;香炉不直接作用于人体,几乎是个纯功能性的法器;琥珀也只会再生,还是‘那种’状态;埙催眠的也是你本人,而不是被植入的部分;至于降魔杵——更是直到现在也从未见过。”

“是啊。我们到现在都没看到过……这东西真在曜州?羿晖安把它藏哪儿了?该不会根本没拿到曜州来吧。”

“也不是没这个可能。说不定在她老家,在羿帅的府上。知情的六道无常,恐怕只有皋月君一个吧。不论他知不知道,都不像是会说出口的样子。”

梧惠像融化似的从沙发上“流动”下去。

“就没有什么方法能让我们能彻底和那东西分开吗?失效也行……”

“也许不是没有。”莫惟明竖起一根手指,“除掉源头。”

“杀、杀了九爷吗?”梧惠的声音明显开始发颤了,“这根本是不可能的——而且就算有这个条件,我也……”

“也下不去手吗。”

“不然呢?难道你能吗?”

“也不是说不行。别忘了,我的确是背负着杀死患者的骂名。”莫惟明的语调带着无可奈何的味道,“不过说实在的,也需要一个理由。她并没有迫害我们的实际表现。虽然真的到了那时,恐怕就太晚了,后果我们谁也无法承担。”

要他们两个之中,谁先被那种残酷的手段弄死吗?“理由”的代价未免太过沉重。

梧惠的目光又落到了餐桌旁的冰柜上。

“我记得,你那里放着皋月君的药……就是他当时给我的那些。”

莫惟明的眼神警惕起来。“你可别打什么怪主意。”他厉声道,“那些药物的用途,我们至今也没什么眉目。而且,就算存在用药物干涉细胞代谢的方法,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实现的。我要有弄清其中原理的本事,我就去接管研究所了。”

如果莫玄微还活着,说不定真有破解的方法。但若真如此,不沦为实验体已是祖上积德。

梧惠彻底瘫在沙发上,不动了。就好像她已沦落为九爷手中的一捧血水,一抔骨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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