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1章 两面营围先打援(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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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后攻克济阴,只用了四五天。

却出济阴,沿济水东北而上,过乘氏,便入东平郡界。

再经雷泽县境,眼前豁然开朗,系是一片浩瀚的水域,波光粼粼。深冬时节,水势虽稍敛,依旧横无际涯,芦花胜雪,寒水苍茫。水鸟掠过灰蒙蒙的天空,鸣声清越。泽畔泥泞的滩涂与黄白的苇荡间,水道纵横,舟楫难行。正是上古九泽之一,巨野泽,亦名大野泽、广野泽。

在这巨野泽西北岸,约居泽之南北正中处,紧邻水岸,距雷泽县城百余里外,矗立着一座城池,则便是东平郡治所郓城县的县城。

李靖攻克济阴县城的当日,郓城城外,一支兵马刚筑好营地。

郓城东侧原本距巨野泽四五十里,然经开皇十八年、大业七年等黄河决堤,洪水经濮水、济水注入大野泽,湖面随之扩张,——早先大野泽虽已不小,南北二三百里、东西百余里,如今侵占了泽边的大片田地,却更扩至周回五百余里,郓城东部与泽岸的距离也因此拉近,现下不过三二十里。城东这一带由是多湖泊、沼泽与湿地,不便筑营。城北亦受洪水与巨野泽的影响,湖泊、草泽密布,同样不适驻军。故此,这支兵马的营地主要筑在城西、南两面。

这支兵马,正是高曦所率攻取东平的汉军。

则为何李靖已攻克济阴,高曦部却才刚在郓城的县城外扎营?

缘由很简单,东平郡的徐圆朗,守御之策与孟海公大不相同。孟海公系将全军收缩於济阴城,徐圆朗的部曲更多,仅在东平的兵力,老兵、新兵合计便有一万四五千,遂其采取的是节节抵抗之法。先以郓城外围城垣消耗汉军兵力,再集精锐据守郓城。

因而,高曦率部进入东平郡后,并未直趋郓城,而是先攻下了郓城西侧的甄城县城,肃清了此地守军。乃到此际,才兵至郓城城下。甄城县位於东平郡与东郡交界处,是进入东平的必经之地,不先歼灭此处守军,便会留有后顾之忧。

李靖攻克济阴县城、擒获孟海公是在当日之午时前后。

高曦部在郓城西、南两面营地筑就之时是在这天的下午。

营筑成后未几,城西主营的望楼上,十余吏、将随高曦登临,一同观望郓城内外的守备情形。

但见东边烟波浩渺的巨野泽之畔,一城耸立,城高三丈,外为丈余宽的护城河环绕城郭。护城河再外数里,城西、城南,各有营寨,寨前皆深壕鹿角,戒备森严。城头旌旗招展,拍杆、投石车错落置放,垛口后守卒持矛警戒。往城门处眺,可见城西、城南,皆设瓮城。

较之济阴县城,郓城的城墙明显要新得多。

这座城墙确是近年新筑。大业七年黄河水患,洪水注入巨野泽后倒灌入了郓城城中,城郭半没,水深丈余,夯土城墙因浸泡坍塌近半。当时郡府、县寺只得在城西北高地临时修筑土堡办公,待洪水退去,才征用民夫,重新建起了如今的郓城城墙。

徐圆朗能在东平郡起事,直接原因,固是杨广大兴土木、三征高句丽,不恤民力,但黄河水患淹没了大量良田,又洪水裹挟的泥沙富含盐碱,即便退去后,也致使周边万顷良田尽成卤地,减产严重,而杨广为征调辽东军粮,仍强征赋税,引发百姓弃地逃亡,实在没法生活却也是一个原因,或言之,是直接的导火索。此外,水患过后的河堤修缮,及郓城城墙的重建,也算是个原因。重建就得动用兵力,百姓早已生计无着,还要被迫服劳役,这不是岂有此理?

眺望着郓城县城的防备,从在高曦身边的一个文吏抚须叹道:“焉不知山河之固,在德不在险乎?昔年水患肆虐,民不聊生,郡府不思抚恤,反强征饥民,重筑此城,其所为者,防民乱也。於今城虽得新筑,据者却是谁人?防贼而城反为贼得,可堪嗟叹!”

却是诸吏、将一边与高曦观望城防,一边议论,正是说到了郓城城墙新建此事。

说话这吏年约四旬,清癯儒雅,三缕长须随风轻拂,是取河内时所降之新乡令萧绣。

改制后,他被任为了高曦此卫军的长史。

另一人接口笑道:“据者却是谁人,长史这还用问么?管他谁筑的城,也管他现据者谁人,不出旬日,却必插上我大汉旗帜!”

他豪气干云,引得诸人大笑。却甄城的徐圆朗部守军,约三千余人,两三日的功夫就攻了下来,不可谓不迅捷,乃是诸将、高曦部全军上下,现皆是士气高昂。

高曦轻咳了声。

诸人赶紧止下笑声,视线齐注於他的后背。

高曦没有回头,仍是扶着栏杆,望着郓城县城,说道:“城系新筑,坚壁深沟,西、南两营亦坚。探报城内外的守卒共计上万。又昨夜斥候急报,公等皆知,任城之徐师顺引兵数千,已在来援郓城的路上。此城能否速下,实不敢言。公等切勿因甄城小胜,便即骄矜失态。”

与李靖的“初出茅庐”不同,高曦是汉军的宿将了,又改制之后,他这一卫军的将校,颇多他旧日在府兵中的袍泽,故他在他部中的威望甚高。

加上他治军素来军纪严明,一语既出,诸将尽是收起笑脸,躬身叉手,肃穆应诺。

特别刚才接腔萧绣此人,尤是自责请罪,说道:“末将一时忘形,请大将军责罚!必不敢轻敌!”这将身形健硕,三十来岁,有点罗圈腿,这是常年骑马造成的结果,名叫独孤曷,也是高曦此前在府兵时的袍泽,时任骑兵校尉,现任高曦部中的车骑将军,统带骑兵一部。

高曦说道:“四郎之名,勇士之意,临敌进战,固当勇往直前,然战前谋敌,却须谨慎。骄兵必败之理,无需俺再多说吧?”

响鼓不用重锤。独孤曷亦参与过征高句丽之战,其人虽是个冲锋陷阵的勇将,生性粗豪,但这道理,他当然知晓,就凛然应诺,答道:“谨遵大将军教诲!”

待高曦停下话头。

萧绣身边一个文吏问道:“大将军,营已筑成,底下是休整一两日,还是明日便攻城?”此文吏亦清雅打扮,为李善道取清河郡时,与崔义玄等一同从附的张文焕,现为高曦军中参军。

高曦再望了望郓城县城、城外守营,随之转向东边望去。

越过巨野泽,便是鲁郡的任城县境。

任城县城距此地,直线距离约莫百余里。

他沉声说道:“任城至此,两条陆路可行。或北绕泽畔,经平陆,转南而下;或南绕泽畔,经巨野、雷泽,转北而上。两途皆二百余里。两条路的远近差不多,皆二百多里。我军现筑营郓城之西、南,料徐师顺部来援郓城,当不会走巨野、雷泽这条路,很有可能,他会走平陆这条路。他如果走这条路,过了平陆后,在来郓城的途中,湖多有山,却是有利於我。”

没正面回答张文焕,但他的意思,诸人都听出来了。

萧绣问道:“大将军之意,是先打援?”

“俺便是此意。郓城城北、城东,皆展不开攻城阵型,我军若攻郓城,只能从西、南两面围攻。这已经对我军攻城不利了。如果徐师顺部再援到城北,与城中犄角相应,对我军攻城就更会不利。并且,能够长守军士气。是故俺意,须得先将徐师顺这部援兵打掉!”

萧绣捻须沉吟,说道:“大将军明见,下吏却有一惑。”

“长史何惑?”

萧绣说道:“徐师顺部若抵城北,虽与城中可成掎角之势,然其部不过数千,乌合之众,且城北多沼泽、湿地,其亦难展兵力,直接威胁我侧翼。我军若集全力攻郓城西、南两面,雷霆之势,或可速下此城。待城破,徐师顺孤军悬於北,何足道哉?若分兵先击徐师顺,一则大王令我军须旬日之内,攻克东平,恐延误攻城时机;二则若郓城守军趁机出城,突袭我军,反为不美。此先打援之策,是否略显持重?”他措辞谨慎,将疑虑道出。

望楼之上,寒风掠过,旌旗飒飒。

诸将视线集於高曦后背,等待他的回答。

高曦沉默片刻,再又扫过郓城县城、城外两营,又投向东北方梁山的方向望了望,转过身来,向萧绣点了点头,环看诸将,说道:“萧长史所虑,乃常理。然今围郓城,虽需速克,却不可因为争一时之快慢,而失全胜之根基。失了根基,则越是急於求胜,也许越不易取胜。

“俺意需先歼徐师顺部,出自三故。”

诸人凝神细听。

高曦顿了顿,玄甲下的身躯如山岳般稳固,接着说道:“其一,郓城西、南虽为我军主攻方向,然城北若存徐师顺数千援军,城中守军便将会有恃无恐,士气难堕。我攻愈急,其守愈坚。彼知有援在外,必存侥幸,坚守之心倍增。若久攻不下,师老兵疲,变数陡增。

“其二,长史说徐师顺部为乌合之众,以俺看来,不见得如此。其众虽操练不精,然多巨野泽周边之本地人,熟悉地形;徐师顺本任城大侠,其属亦不乏轻剽之士。又徐师顺与徐圆朗同族,任城与郓城又唇亡齿寒,其此来援,必尽死力。因而决不可轻视。不先歼之,或成溃痈!

“其三,徐师顺援兵绕路而来,我若於半途伏击,彼时其兵疲马乏,我军以逸待劳,歼之易也。而若待其与城中合流,互为应援,再欲图之,则十倍之力恐难奏效。并将其歼灭后,足可打击守军士气,对我军攻城也将有益。此乃一举两得之便也!”

他环视诸将,总结说道,“故,要下郓城,徐师顺此援就必须先要除之!此非持重,乃断敌指爪,绝其侥幸,摧垮郓城守志之关键。待援灭城孤,军心沮丧,我军雷霆一击,事半功倍!”

萧绣闻言,疑虑释去,代之以叹服之色,下揖说道:“大将军思虑周远,下官不及!先打援,确为上策!”

张文焕、独孤曷等吏、将亦不再存疑,皆被高曦说服,齐齐应道:“谨从大将军意!”

高曦不再多言,重转身形,再扶栏,再次望向郓城和郓城东北。

东边三二十里外,巨野泽的波涛拍打岸边,水气随风,弥漫开来,仿佛将天地间的这一隅尽数吞没。就在泽之北岸,数千人的一部兵马,举着“任城总管徐”的将旗,向郓城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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