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贾诩心迹(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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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诩出宫时,一场小雨落下。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在青石板上溅起一朵朵水花。

贾诩的马车缓缓停在府邸门前,老仆急忙撑起油纸伞迎上前去。

“老爷,您回来了。”老仆见贾诩衣袍下摆已被雨水浸透,心疼道:“这春季虽过,长安初夏的雨水依然寒凉,老奴已命人烧了热水,老爷快去沐浴更衣吧。”

贾诩微微颔首,踏入府门时忽然驻足:“去叫大郎、二郎到内堂见我。”

“是,老爷!”老仆应声退下。

贾诩有四子一女,长子贾穆、次子贾访,早已成年;三子贾玑、幼子贾璜还未及弱冠。

至于女儿贾氏,虽已到出嫁年龄,但由于家族未稳定下来,就一直待闺阁中。

内堂中,热气腾腾的浴桶早已备好。

贾诩褪下湿衣,浸入热水中,长舒一口气。水汽氤氲中,他闭目沉思今日在宫中的谈话。

右扶风之行虽凶险难测,但若是办的好,却是大功一件。

“父亲,孩儿来了。”门外传来长子贾穆恭敬的声音。

贾诩微微睁眼:“进来吧。”

贾穆与贾访相继入内,见父亲正在沐浴,便立于屏风外行礼。

“今日家里可有事?”贾诩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

贾穆躬身答道:“回父亲,杜氏、宋氏等几家派人来访,孩儿依父亲教诲,婉言谢绝了。”

“可曾失礼?”

“未曾。孩儿谨遵父亲教诲,与二弟亲自送客至大门外。”

贾诩满意地“嗯”了一声。水声哗啦,他已披上中衣走出屏风。

不同于在外面那个令人畏惧的“毒士”,此刻的贾诩只是一个面容慈祥的父亲。

贾访年轻气盛,忍不住开口:“父亲,您如今官至侍中,深得天子信任,为何还要如此谨慎?我们贾家也该……”

“二弟!”贾穆急忙喝止,“父亲行事自有道理,你怎可妄加评论?”

“可是……”贾访有心想争辩,可想了想还是未敢说出来,唯有叹了口气。

“父亲,你莫生二弟的气,他只是一时心急……”贾穆又连忙向贾诩解释。

贾诩并没有生气,看着贾穆真心维护贾访,心里很欣慰。

稍后,他轻轻摆手,示意长子不必紧张。又走到案几前坐下,示意两个儿子也坐。

“二郎有此疑问,倒也正常。”贾诩捋着胡须,目光温和地看着次子,“为父问你,可知董卓、李傕当政时,长安城内多少高门大族一夜倾覆?”

贾访低头:“孩儿知道!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贾诩微微一笑:“你是想说,为父这么般做,影响了你们的仕途?”

“孩儿不敢!”贾访嘴上这么说,可表情却是一副理所当然。

贾穆见状,就要再劝。

贾诩微微摇头,抬手制止,轻轻叹道:“那时朝廷动荡,汉室飘摇,为父唯有谨小慎微,方能保全家人。”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深沉,“如今虽天子英明,汉室有望中兴,但局势仍是诡谲多变。”

贾穆敏锐地察觉到贾诩话中有话,小心的问道:“父亲是说……新政会有变故?”

贾诩轻轻颔首:“长安虽然归附,可关中却是未必。天子锐意革新,欲要行清缴隐匿百姓和盐铁官营两政,触动的是关中豪族的利益,一旦处理不当……”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两个儿子都已明白其中凶险。

贾穆和贾访心中一惊,贾穆急忙说道:“那……那父亲为何不劝阻陛下?”

“劝阻?”贾诩忽然笑了,那笑容让两个儿子感到陌生,“从光武中兴至今,大汉积弊已深,非猛药不能治沉疴。再者,陛下推行两政也只是开胃小菜而已。”

说着,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前。院中小雨初歇,新绿满目,一派生机勃勃。

“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贾诩背对着二子,声音低沉而坚定,“为父年少时熟读《汉书》,心中自有忠义。只是我们贾氏出身寒微,在这乱世中,唯有谨慎方能自保。”

缓了一下,他微微叹息:“为父也曾彷徨过、迷茫过、失望过,不知何去何从。”

“可是如今……”他转过身,似有无限感慨,“陛下睿智果决,要拨乱反正,为父看到了中兴的希望!”

贾穆激动的接话:“所以父亲就全心支持陛下,尽心为陛下谋划?”

贾诩轻轻点头,又微微摇头,看的贾穆和贾访二人一愣一愣的。

不待二人追问,他又说道:“为父此举不只是为国,也是为家!”

贾穆和贾访精神一振,贾访耐不住上前问道:“父亲的意思是?”

贾诩看着次子期待的眼神,不禁莞尔:“为父知道你的心思,天子再次下诏征辟有志之士,你是心有些心动了!”

贾访面色一囧,微微低下头去。

贾诩不以为意:“之前为父压着你们不出仕,那也是为你们好。可是现在……为父决定为你们博个前程!”

“父亲!”贾穆和贾访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开口叫道,眼中尽是惊喜,还有那难以置信。

贾诩点点头:“天子下诏改贤良馆为弘文馆与讲武堂,你们兄弟便应诏去弘文馆吧。”

贾穆心领神会:“父亲,可贤良馆……不!弘文馆在中都,父亲的意思是要我们迁往中都?”

贾诩赞许的颔首:“为父正有此意!”

“那……何时启程?”贾访心情振奋,连忙问道。

“事不宜迟,你们明日就走!”

“这般急切?”贾穆敏锐地察觉到异常,“父亲,可是出了什么事?”

贾诩沉默片刻,缓缓说道:“为父受陛下信赖,奉诏由禁军护送前往右扶风!”

室内一时寂静。雨后的水珠从屋檐滴落,声音清晰可闻。

半晌后,贾诩打破了沉寂:“中都安邑乃天子根基所在。你们早日过去,为父也好安心。”

其实,他想说的是,天子也好安心。

毕竟,马腾归附,可马超、马休、马铁和马云禄均留在朝中为质。就连兖州牧曹操,也是派遣最器重的长子入朝。

他贾诩,有当世“毒士”之称,若非他的数次“毒计”,大汉也不会落魄至此。

作为杰出的谋士,他心中清楚,即使他多么为天子尽心谋划,但避免不了天子的猜疑。

唯有把家人全部送入天子脚下,才能真正得到天子的信任。

至于他主动请缨前往右扶风,一是因为他熟知关中事物,二是为了避开争斗。

天子驾临长安后,他屡献谋划,可同为侍中的董昭却是相形见绌。

董昭虽然也是为人低调,但人心难测,他总是要未雨绸缪。即使要争,如今也不是时候。

况且,他已经隐约感觉到他与董昭之间的隔阂。不但是政见不同,而且还涉及关东与关西之争。

贾访年轻,尚未完全理解父亲的深意,只沉浸在能出仕的喜悦中:“父亲放心,孩儿定不负所望!”

贾穆却已明白几分,郑重叩首:“孩儿明白父亲苦心,必不负贾家门楣。”

贾诩欣慰地看着两个儿子,又叮嘱道:“到了中都,切记三点:多听少言,勤学慎行,不与人争。”

“是!孩儿谨记!”贾穆和贾访躬身一拜,随后起身离去。

待二人离去,贾诩独自站在窗前。暮色渐浓,府中点起灯火。

他颇为忧虑的喃喃道:“关中未定,就怕关东再起祸端,陛下还是太心急了些!”

忽然,他嘴角浮现出一丝久违的笑意:“不过……正因如此,才更有意思,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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