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那堪深牢付搜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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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见到狸奴,范大志几乎挪不开眼。

只见她乌云鬓松挽堕马髻,斜插一支素银点翠步摇,月白交领襦裙外罩着雀头青纱衣,衣摆用银线绣了千重莲,灯影晃动时,莲瓣竟似在碧波间次第绽开。

“阿奴,快尝尝这个……还有这个,哦……这个也好吃,哎呀……这个花雕醉鸡味道当真一绝……”

范大志不停夹着菜,直到狸奴面前的碟子堆成小山。

“你也吃啊……”,狸奴用筷子挑起一块鳜鱼肉,轻轻放入檀口,见范大志眼睛瞬也不瞬的看着自己,不禁颊上飞起两片红霞。

范大志双手托着下巴,笑吟吟看着狸奴道:“我吃饱了……你多吃点,吃不完等下带回去,怪不得人说秀色可餐,每天让我这么看着阿奴……不让我吃饭都愿意。”

狸奴黛眉微蹙,轻声道:“我本以为……你是个老实人,想不到……竟也这般油嘴滑舌。”

“不……不,阿奴,你别生气……”,范大志见她不悦,急得双手直摇,涨红了脸慌忙解释:“我的意思是……你才貌无双,我……”

狸奴见他急得面红耳赤,抿唇一笑:“我没生气……我知道你是好人。”

范大志顿时如释重负,瘫坐在一旁,从怀里摸出那叠银票,轻轻放在狸奴面前。

“你……这是?”狸奴一脸疑惑,一双美眸望向范大志。

“我说过……要给你赎身……可不是随便说说而已……”

范大志有些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垂下脑袋低声道:“我知道这些银子肯定不够……不过我会想办法……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能凑够。”

狸奴轻咬着筷头,望着桌上浸着汗渍的银票有些失神……

混迹欢场的这些日子,每天迎来送往,见过听过太多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什么一见钟情,不过是见色起意,什么日久生情,不过是权衡利弊……这世间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利往,毕竟……雪中送炭的人少,锦上添花的人多。

可是,眼前这个胖子,倒是让她觉得有点意外。

“这点钱……你先收着……”,范大志咬了咬唇,鼓起勇气道:“大概……还要多少?我……再想想办法。”

“这些年聘请老师传授琴棋书画,再加上平日的开销用度……原本也花不了太多银子,但若赎身……勾栏院里一定会狮子大开口……”

狸奴叹了口气,灯影在她鬓角碎发间投下细碎光斑,接着道:“不过……加上我平时攒的私房银子……想来再有三四万两也就够了。”

狸奴说完,瞥见范大志垂着脑袋,愁眉苦脸地挠着头发,她嘴角微微上扬,美眸中透出一丝狡黠。

“我会想办法……你赶紧吃啊!”范大志抬起头,眼神澄净。

狸奴小口小口的喝着羹汤,汤匙在青花瓷碗中碰撞出清脆的声音,范大志双手托着下巴,就这样静静看着,眼神中满是宠溺。

这一刻,范大志非常希望狸奴手里的羹汤永远喝不完,这顿晚宴永远也不会散,他可以这样永远守在她身边。

“你……怎么总是这样看着人家?”狸奴的声音怯怯的,糯糯的,让范大志想起糖心糯米团子,很甜,甜到心里那种。

“我……很久没见……就想多看你几眼……”,范大志慌忙移开目光,低头却不小心碰在桌缘上,桌上酒杯险些掉落,范大志赶紧双手握住,对狸奴咧嘴一笑。

“傻样……”,见范大志手足无措的样子,狸奴忍不住娇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糯米般的银牙……

…………

刑部大牢最深的一处牢房里,青砖墙上渗出暗红血渍,铁链锈蚀的气味混着腐肉腥臭,在油灯摇曳的光晕中凝成粘稠的雾。

苏湫被吊在“阎王架”上,穿透琵琶骨的铁钩淌着黑血,每一滴坠入铜盆的声响都似催命的更漏。

毕云飞推开铁门时,惊起墙缝里啃噬碎骨的老鼠,他玄色官靴踏过满地血痂,腰间银鱼袋坠着的刑部令牌轻晃,几名狱卒看到顿时垂首站直了身子,连大气也不敢喘。

他看着被吊起来披头散发、浑身上下伤痕累累的苏湫,脸色阴沉。

“混账……你们竟然如此对待苏捕头!”

毕云飞突然挥手,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一旁狱卒脸上。

“把人给我放下来,去掉刑具。”

“毕大人……这……”,狱卒捂着肿胀的脸颊,迟疑不定的望向牢头。

“需要……我再重复一次吗?”毕云飞语气森然,一字一句仿佛从牙缝中挤出。

“还他妈愣着干什么……赶快照大人吩咐的做。”

牢头一个激灵,踹了狱卒一脚,几人上前七手八脚地将苏湫放下来,又搬来两把椅子,将苏湫按坐在椅子上,牢头搬着另一把椅子,放在毕云飞身前,用袖子擦了擦椅面,讨好的笑道:“毕大人,请坐。”

毕云飞面无表情,说道:“都滚出去……没我的吩咐,不准进来。”

暗室顶窗漏下的月光恰好照在他的脸上,明暗交错,看上去森然可怖。

几名狱卒灰溜溜的退出去,毕云飞挪动椅子,在苏湫面前坐下。

“苏捕头……您受苦了,在下毕云飞,久闻六扇门苏总捕大名,如雷贯耳,苏总捕缉凶除恶,名噪京都,云飞仰慕久矣……”

看对方毫无反应,毕云飞身体前倾,压低声音道:“不知苏总捕所犯何事……竟然落得如此田地,可否说与云飞知晓……云飞出身知行院,苏总捕若有是什么冤屈隐情,云飞也好从中斡旋……”

苏湫默默看着毕云飞,半晌,伸出满是血痂的双手,扒开挡在面前的长发,露出一张憔悴至极胡子拉碴的脸庞,脸上毫无生气,只是一双眸子,依然锐利逼人。

苏湫张开口,喉咙里发出浑浊的声音,嘶哑难辨。

“苏总捕您说……”,毕云飞见状探过身子,侧耳仔细倾听。

“我……呸——”

一口带血的唾沫狠狠吐在毕云飞脸上,苏湫荷荷冷笑道:“你这个知行院的叛逆……妄想从我口中探听消息……嘿嘿……小子,你还太嫩啊!”

毕云飞也不动怒,缓缓坐直身子,从怀中摸出帕子擦了擦脸,面无表情地垂下眼睑道:“既然苏大捕头撕破脸皮……那我们就不妨直说吧,早日招供,你免受皮肉之苦,也省得让我为难,这样大家都好……”

苏湫喉中荷荷发笑,望向毕云飞的眼神充满了鄙夷与不屑。

“小子……你所有的手段……包括这里所有的刑罚……都是老子玩剩下的,有什么能耐……不妨尽管使出来。”

“知行院曾经教过我,真正的刑讯不在皮肉,而在撕开记忆的茧房。”

毕云飞缓缓起身道:“京都六扇门总捕头苏湫,虔州人,师承三清宗,真我境修为,随先帝伐梁中屡获战功……功成名就回乡才发现妻子病逝,因此深感愧疚,终身未娶……无父无母无子,你的确是了无牵挂……”

苏湫默然不语,望着毕云飞只是冷笑。

“来人……行刑!”

随着毕云飞声音响起,几人狱卒闯进来,凶神恶煞般地将苏湫抬起来。

毕云飞脸色阴沉走出牢房,身后响起苏湫的笑骂声:“小子……老子还以为你有什么了不起的手段……原来不过如此啊!”

几个时辰后,毕云飞回到牢房,望着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苏湫,眼神微眯:“我确实小瞧了你,真我境的武者果真不同常人。”

苏湫满嘴牙齿已被打掉,口鼻不停有血水涌出,含糊不清道:“小子……你像个娘们一样婆婆妈妈……怪不得……会做出叛出知行院……这种没卵子的事……”

毕云飞脸色铁青,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左掌攸然按在苏湫眉心,右指插入他小腹。

苏湫瞳孔骤缩,喉间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刑房突然阴风大作,油灯爆出三寸高的幽蓝火苗,映得毕云飞面容如鬼魅。

苏湫感觉有一股诡异的神识侵入他神识海,剧烈的疼痛中仿佛思想也不受控制,脑海不由自主地从孩童时期开始回忆,恍惚中看到蹒跚学步的自己,一旁开怀畅笑父母,学堂里一起嬉闹的玩伴,云雾缭绕的三清山中一起学艺的师兄弟,新婚夜妻子绣的鸳鸯枕,荒草丛生中妻子孤零零的墓碑……

随先帝征战沙场,砍倒敌方帅旗,旗帜轰然倒下,掩住了六扇门里被缉拿凶犯惊恐的双眼,巨石宗打探,被躲在暗处的詹台明突然偷袭……

这一幕幕过往,在脑海中浮现,竟被毕云飞诡异的神识具象成攻心利器。

苏湫精神逐渐恍惚,体内真气顺着毕云飞插入小腹的手指缓缓流逝,渐渐流失殆尽。

毕云飞神色狰狞,月光下,他身体诡异颤抖,皮肤下面似乎有活物蠕动,撑得头皮、胸口、四肢不时鼓起,仿佛一头极凶恶魔要破体而出,看上去惊悚至极。

毕云飞浑身大汗淋漓,仿佛从水里捞出来一般,他额头青筋暴起,咬牙盘膝打坐,过了良久,终于一切恢复如常。

努力消化完神识海中苏湫所有的记忆,毕云飞睁开双目,心头巨震,脸色极其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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