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假亦真时真亦假(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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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涧之中,方圆数里的翠竹忽然静止,佟晨瞳孔骤缩,拢在袖中的“阵”字诀将发未发,眸光所及,无数竹叶在空中炸开,一个矫健至极的身影自虚空中踏叶而来。

望着那人腰间玉佩竟刻着三清宗嫡传的\"斗\"字印,佟晨满脸震惊,宗门里从未见过有这号人物。

“者字印当如蛟龙探海。”

随着一声怒喝,来人食中二指并拢,金沙溪水中一股水柱冲天而起,倒卷成印。

佟晨的“阵”字诀刚结成印纹,便似春雪遇沸油般消融。

三千竹叶被罡气绞成碧刃,在二人间凝成道翡翠屏障,映得来人瞳孔中充满诡谲光影。

“你究竟是什么人?你不是我三清宗的……”

“临!”

来人一身玄衣,脸色阴沉,根本不答话,双手交错,小指相扣,拇指、中指相接,空气扭曲中一方金印凭空而出。

一瞬间,周遭天地元气突然如煮沸的水一样剧烈翻涌,原本明亮的天空迅速被乌云遮蔽,九道紫雷自云层轰然劈落,在佟晨脚边炸出焦坑。

佟晨双手仰放于下腹前,右手置于左手上,两拇指相接,一招“皆”字印疾疾而出。

再双手交错,小指相扣,拇指、中指相接,咬破舌尖喷出血雾:“列!”

两印先后撞向那人的“临”字印,这才化解掉那人攻势。

佟晨面色沉重,此人从未在宗门见过,为何对宗门绝学临兵九印如此精通?而且他年纪和自己相仿,怎么感觉比宗门的一些长老还要厉害?

那人道:“佟晨,你的功夫不过如此,想出人头地,这辈子是无望了,不如长眠于此吧,你的名字,我会替你传遍天下的。”

说完手势疾速变幻,临、兵、斗、者、皆、阵、列、于、前,临兵九印一一使出。

“你究竟是何人?”

佟晨目眦欲裂,双手食、中二指伸出,右手握于左手手心,双掌结“前”字印如推山岳,浓郁的天地元气翻滚,发出沉闷如雷的声音。

那人冷笑,玄衣一振,指尖划过虚空,嘲讽道:“你练的是假印,我修的才是真印,受死吧!”

话音未落,九印齐出。

斗字印化洪荒猛虎,者字印变玄龟镇海,列字印凝大鹏击空,佟晨的道袍被剧烈的元气波动割裂,胸口衣襟骤然爆开,仿佛被一柄大锤狠狠砸中,倒飞出去。

当“前”字印烙入眉心时,佟晨听见自己骨骼碎裂的脆响。

那人眸中腾起幽冥鬼火,一掌覆在他额头,佟晨神识海剧痛,感觉毕生修为抽丝剥茧地点点逝去,恍惚间他看见七岁那年父亲带他观星,紫微垣那颗忽明忽暗的破军星,原来早就预示今日死局。

佟晨不甘地瞪大双眼,宗门苦修十余年,本该一朝闻名天下知,哪知今日默默无闻死去,他眼神涣散,逐渐没了气息。

玄衣人面容扭曲,吸收完他的真气,舔去唇边血渍,指尖燃起焚天烈焰。

佟晨的尸身在火光中烧成灰烬,山风卷着焦灰掠过溪畔,惊起一行白鹭冲天,其中一只左翼染着星点灰烬,振翅时洒落的火星,散尽残阳里。

玉晨山顶,玄衣人的面皮如蜡般融化,皮下窜出万千金线,交织成佟晨的眉眼轮廓。

当晨光刺破云层,照得玄衣人手中那枚刻着三清宗嫡传的\"斗\"字印的玉佩光华流转,新生的“佟晨”脸上浮现一抹狞笑:“苏湫那个冥顽不灵的家伙……留下这枚玉佩,加上三清宗佟晨这个身份……嘿嘿,假亦真时真亦假,简直天衣无缝。”

山下驿道传来铜铃清响,纵剑门接引使的紫檀车驾碾过青石板。

“佟晨”抚摸着新生的面容,指尖触到耳后那道疤,昨天搜魂时探查他的记忆里,这道疤是佟晨九岁那年,随宗门师兄历练,被山中棕熊抓伤所留,而现在,它将成为最完美的伪装。

…………

龙门山下,麦田一片金黄,沉甸甸的麦穗压得杆儿弯着腰,田埂边,熟透的杏子黄澄澄的挂满枝头,引得几个馋嘴的顽童爬上树枝,远处有农户已经开始收割麦子,空气中飘荡着别样的清香。

烈日下,陈帝赤脚踏在麦茬上,卷起的玄色龙袍下摆沾着碎秸,身后的小太监满头大汗,神色紧张,高举着遮阳的大伞,踮起脚随着陈帝不停移动。

“陛下……当心麦芒!”

户部尚书司马玄跪捧锦靴,忍不住出声提醒道。

陈帝俯身掐断一穗,麦粒在掌心碾作碎金。

“恭喜陛下,今年风调雨顺,又是大丰收啊!”太尉童环望着金灿灿的麦田,满脸堆笑。

陈帝端详着掌心金黄饱满的麦粒,吹去麦麸,放在嘴里慢慢咀嚼,沉声道:“今年京都诸郡虽然丰收,但我大陈疆域辽阔,睢州大旱颗粒无收,沧州、冀州水患,许多百姓怕是又要吃不饱饭了……”

“陛下圣明仁爱,恩泽布于海内,然四季轮回,天道无常,这世间许多事……非人力所能及,陛下不必过于忧虑。”

童环低声劝慰,身后一众大臣也跟着纷纷附和。

“三十年前,朕曾随先帝在陇西屯田,后逐鹿天下……那时候的镰刀,要磨上三遍才能割透麦秆……”

陈帝摊开布满老茧的手,拍了拍掌上的灰尘:“朕犹记得,当年先帝曾对朕言——记住,真正的铁骑不在马背上,而在麦种里,在炊烟中……在天下人捧着饭碗望向龙旗时,眼底那点星火。”

陈帝声音不大,却如惊雷,震得满场寂静。

“臣聆听圣训,犹如醍醐灌顶,陛下至圣至明,皇恩浩荡,万民敬仰……”

顷刻,太尉童环说的无比动情,心怀激荡下一撩袍裾,也不顾地面滚烫,砰然跪倒,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见状,也跟着纷纷跪倒,山呼万岁。

人群中,宰相崔逸忠伏在地上,悄悄缩回手掌,用袖子垫在灼热的地上,抬头看了一眼伏地撅着大腚的童环,撇了撇嘴,心中暗骂道:“马屁精!”

热浪卷来新麦的清香,混着远处晒场的汗腥气,司礼监掌印太监赵勤挥汗如雨地记着圣谕:“传旨光禄寺,今秋祭天改用陈粮,新麦全数入库赈灾。”

一声蝉鸣突然刺破寂静,陈帝循声望去,陇亩尽头的老农正佝偻着割麦,镰刀过处一束束麦秆齐根而断,汗珠顺着老农斑白的鬓角滴在脚下土地。

“老丈这陇地,一亩能打几石?”小太监上前询问。

老农颤巍巍比出三指,掌心裂口渗着血丝。

陈帝忽然抓起把泥土,任热风将细沙从指缝吹落,道:“传旨工部,龙门山七百里坡地,按《垦荒令》分与百姓。”

夕阳染红麦浪,陈帝与众人回行宫,行至龙门山半山腰,望着山下麦海翻涌似金戈铁马,远处炊烟如狼烟直上九霄,陈帝不由扼腕叹息道:“人常说江南熟,天下足,可惜江南土地沃野千里,多半都被东扬国占据……”

“陛下文治武功,旷古绝今,必将一统天下……”,童环随着陈帝视线望向远方,继续道:“而今东扬国……不过是替陛下守牧一方罢了!”

不知是不是这句话激起了陈帝情绪,只见这位精励图志的帝王眉锋一挑,指向远方的斜阳,铿锵有力的声音随风飘荡:“终有一日,我大陈铁骑要踏过这世间每一寸土地,凡是太阳能够照到的地方,都要插上我大陈的龙旗!”

接下来的几天,山风卷着圣谕掠过各州府:“凡大陈疆土所至,七十老者赐粟五斗,鳏寡孤独者免赋三年。”

“凡异族归降之地,毁其刀剑铸为犁铧,熔其甲胄化为锄镰。”

“凡天下仓禀所积,当筑百丈通天塔,塔顶置量天尺,尺满则减赋一斗。”

子夜,龙门行宫。

烛泪在青铜蟠龙灯台上堆成赤色小山,映得御案上摊开的奏章忽明忽暗,陈帝停下手中朱笔,一旁伶俐的宫娥见状,赶忙上前将灯芯剔亮。

乜了一眼满脸倦容的宫娥,陈帝挥了挥手:“你们都退下吧!”

几个小太监与宫娥闻言,躬身缓缓退去。

“陛下……”,赵德禄跪在鲛绡帘幕外,怀中密报染着刑部地牢特有的腐锈气。

“嗯……”,陈帝头也未抬,依旧批阅奏章。

“陛下……苏湫案结。”赵德禄嗓音压着颤。”

“哦……?”陈帝笔锋顿住,笔尖残墨滴落,将上好的湖州宣纸晕出黑点。

“毕云飞以知行院弟子身份,博得苏湫一丝信任,终于吐口……”

赵德禄察言观色,躬身缓缓趋近,压低声音却吐字清晰:“苏湫交代……当年在秦州里应外合,坑杀我大陈援军的人,是……五城兵马司谵台明。”

“嗯……接着讲……”,陈帝面无表情,继续翻阅批注着奏章。

赵德禄身子躬的更低,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伏案的陈帝。

“据苏湫交代谵台明串通敌国,残害同僚,致使秦州沦陷,罪大恶极……后来……后来苏湫提及……提及……陛下……”

“说下去……”,陈帝声音平和,却是不怒自威。

“是……”,赵德禄擦了擦汗,声音有些颤抖:“苏湫提及陛下……言语多有不敬,毕大人一怒之下,失手打杀了他……”

“什么?”陈帝脸色阴沉,放下手中朱笔。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啊……”

赵德禄吓得扑通跪倒在地,掏出怀中密报,高高举起:“其中详情,已按陛下吩咐,让毕大人据实禀奏……”

陈帝拿过密报,在灯下匆匆看完,哑然失笑道:“这天下骂朕的人多了……多他一个不多,只是就这么让他死了……毕云飞……好大的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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