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求救(1 / 1)
“长民,肃静!”
刘裕一眼瞪了过去。
诸葛长民立时一个哆嗦,老实了。
自打当了句章太守,一政一令,皆出于己手,虽然艰难,但刘裕不亦乐乎,也威势日增,连诸葛长民这等粗鲁桀骜之辈,都有些怕他了。
刘裕又道:“速招城外流民进城避难,再向山阴求援。”
“山阴未必会援。”
孟昶迟疑道。
刘裕道:“句章城池多处残破,怕是守不了多久,成与不成,总得试一试,我即刻修书一封,彦达你亲自跑一遭。”
“诺!”
孟昶拱手应下。
没一会子,刘裕写了封信,孟昶将信收好,带着数骑,向山阴奔去。
次日,孙恩兵围句章,狂攻猛打起来。
句章只勉强疏浚了城濠,城墙破损处还未来得及修补,一时之间,摇摇欲坠,刘裕亲自披挂上城。
臧爱亲与刘兴男心忧不己,甚至怀里都揣上了匕首,一俟城破,即刻自尽,以免被贼兵污了清白。
刘兴男还不停地嚷嚷:“阿母,你说王愔之会不会来?”
小姑娘是真的慌了。
过了年,她才及笄啊。
还有大把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哎~~”
臧爱亲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
次日,即隆安四年(公元400年)元月初一,山阴接到了句章求援!
“尔母!”
王凝之捏着信函,忍不住爆了句粗口:“孙恩狗贼没完没了,年节都不让人安份!”
谢道韫也是俏面含煞。
她的身体早已恢复如常,又有郗氏、谢月镜与谢氏携禇灵媛常来探望,气色是一天比一天的好。
对王愔之的一儿二女,也喜欢的不得了。
尤其是,王愔之突发其想,做了副叶子牌出来,刚好谢道韫、郗氏、谢氏与顾氏凑一桌,那是打的昏天黑地。
比樗蒲和双陆有趣多了。
四个中年妇人,感情越来越好,亲如现代聚一起跳广场舞的老闺蜜。
这也是王愔之乐见其成。
毕竟恩义总有淡去的一天,但情谊可以长久存在,老妈你要努力搞好阿姨外交啊。
因着年节到来,谢氏带着禇灵媛回了阳羡,郗氏带着谢月镜回了钱塘,她还挺想念的呢,也早已经从谢琰战死的阴影中走出来了。
今日是元月初一,新年伊始,她的心情挺不错,想着过了正月十五,就把顾氏与贺江梅叫上,去王愔之的庄上盘桓一段时日。
再着人把谢氏请来,四个女人凑一桌打叶子牌。
不曾想,今日刚起床,就接到了这么个让人倒胃口的消息!
王凝之狠狠瞪了眼孟昶,哼道:“北府军前岁肆虐山阴,不知害了多少人家破人亡,那刘寄奴怎有脸来山阴求救?”
孟昶道:“府君此言差矣,刘将军坐镇句章,挡着了贼寇北上之路,实为山阴上虞挡了灾,于情于理,山阴都该相助。”
王凝之硬气道:“吾有愔之贤侄数万兵马坐镇,何须那刘寄奴多事,汝回去告诉他,叫他自回京口,孙贼乃由我会稽发兵剿灭。”
孟昶面色难看。
王凝之话粗理不糙。
当初北府军入城,满城士庶以为王师来了,可王师干起了打劫行当。
虽然王愔之把北府军驱赶出去,追回了大部损失,死者却是死矣。
要论恨意,山阴士民对北府军的恨,更甚于孙恩。
毕竟孙恩把贼寇二字贴在了脑门上,明刀明枪告诉你,我就是来抢劫杀人的,可北府军不同啊,乃朝廷经制之军。
孟昶以求救的目光望向了谢道韫。
谢道韫面罩寒霜道:“王郎所言大善,北府于我山阴,有深仇大恨,即便袖手不理,也无人能道山阴士庶半个不是。
但如今,国事艰难,还须相忍为国,罢了,山阴没多少兵,王郎可修书一封,让孟将军跑一遭钱塘,请愔之贤侄出兵。
记着,再给刘牢之带句话,这是他欠山阴士民的!”
“谢夫人深明大义,仆感激不尽!”
孟昶尴尬的施礼。
“来人!”
王凝之唤道。
有婢女奉上纸笔。
王凝之写了封信交给孟昶,
孟昶立刻离去,一路上不停换马,次日,抵达钱塘县境。
入目所见,到处都是连在一起的农田,无边无际,道旁围着一座座院落,农闲时节,几乎见不到人。
不过田间地头,有零零散散的母鸡在土里啄食,公鸡则如巡视领地般,不时扑振下翅膀,骄傲的睥睨那一只只母鸡。
屋顶和树上,则盘着懒洋洋的狸猫,尽享冬日暧阳。
还有大黄狗跑过来,甩着尾巴,朝着他们这一行人汪汪吠叫,又不时呜咽两声,往回跑几步,继续叫。
一名随从倒吸了口凉气道:“田间鸡犬相闻,此乃盛世也!”
“是啊!”
另一名随从羡慕道:“王愔之把钱塘打理有井井有条,听闻他把俘虏用于屯田,到了夏季,得打多少粮食?”
“王愔之此人,身上没有一点士家子的陋习,甚至比我等寒门还专注于事功,王孝伯得此子,足以瞑目矣。”
孟昶叹了口气。
“汝等何人?”
突有人大喝。
“咣咣咣!”
又有铜锣敲响。
一间间屋子里,奔出来一名名手持长矛的汉子,还有的挎着弓箭。
孟昶惊住了!
这是屯田兵吗?
屯田兵有这么警觉?
随即便道:“我们受府君之托,给王郎送信!”
说着,把信拿出来。
曾二牛警惕的看着孟昶等人,又瞥了眼信函,向后道:“黄瓢子,你带几个弟兄护送他们过去。”
“诺!”
那叫黄瓢子的汉子招手道:“几位随我来吧,莫要踩着地里的田。”
“有劳!”
孟昶拱了拱手,与几名随从跟在了后面。
经打听,王愔之在刘穆之的庄上,于是赶去。
王愔之把刘虑之带在身边任为书吏,虽然江氏极力反对,但刘穆之出人意料地并未阻拦,只道:“人生贵贱,无有始终,吾自年少起,便胸怀匡国之志,惜乎磋砣半生,一事无成,今子息有志向,便由得他去好了,妇人莫要碍了我儿的前程。”
这话比较重了,江氏遂不多言。
不过对刘穆之的态度急转直下。
用现代话讲,就是夫妻间陷入了冷战。
刘穆之精研《书》、《传》。
书是指《尚书》,《传》是指《论语》和《孝经》。
王愔之正给刘穆之讲实学。
实学源于明末,因心学沦为了党争工具,仅仅百年工夫,就臭不可闻,故而有识之士开始提倡实学。
可惜被满清入关打断了。
一个朝代建立,必须要有自己的思想体系,乱世时,可以百家争鸣,百花齐放,但天下一统,必须要统一思想。
强盛的大唐为何半途而崩?
各式各样的原因只是病症外显,根源在于没有统一的思想体系。
韩愈重振儒学,已经是安史之后了。
汉朝能传两代四百年,乃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功。
不过儒学在东汉末年步入了死胡同,王愔之也不愿意传播理学,尽管朱熹的原意是好的,但理学极易被断章取义,沦为禁锢人性的工具。
实学的主旨则是经世致用,崇实黜虚。
明末实学的代表人物有顾炎武、黄宗羲、王夫之和颜李学派。
王愔之将总结自前辈先贤的论点一一道出,刘穆之隐有触动,却是问道:“实学重于枝,疏于干,长此以往,道何存焉?”
王愔之问道:“道可能看的见,摸得着?”
刘穆之摇头道:“道恒高远,不可见,不可触,却无处不在!”
王愔之抚掌笑道:“此言大善,欲明道,须有载体,实学便乃道之载体,于纤毫中窥其规则,将之总结出来,上应宇宙运转,下和民生百态。
再问公一句,穷经皓首,翻故纸堆,可能得道?若能得之,自后汉以来,儒学何以式微,玄学沙门又何以相继兴起?”
“这……”
刘穆之拧着眉心,捋起了胡须。
薛银瓶坐王愔之身后,听着王愔之侃侃而谈,眸光中竟带上了一丝崇拜之色。
是啊,这是坐而论道啊。
他才多大岁数,就能和饱学老儒坐而论道?
她的伯父薛强,也曾和王猛坐而论道。
“阿父,督帅,孟昶来了!”
这时,刘虑之奔了进来。
“哦?”
王愔之眸光微凝,看向了刘穆之。
“请他进来!”
刘穆之穷经皓首了大半辈子,难得有人肯与他谈经论道,虽然王愔之年纪小,却是表现出了不逊于王孝伯的学识。
而且王愔以实学诠释经学,每有奇思妙想,令他差点拍案称绝。
如今孟昶突如其来,让他很是扫兴,不快地挥了挥手。
“诺!”
刘虑之匆匆而出,没一会子,带来了孟昶。
刘穆之幽幽道:“彦达是来寻王郎的罢?”
王愔之把刘穆之全家掠走之事,在京口渐渐地引发了关注,毕竟檀道济与他有些渊源,而刘穆之和他素无来往。
于是有人寻查刘穆之的生平过往,居然发现,挺有才的。
听说刘牢之因野有遗才,未能为他所用从而扼腕叹息。
孟昶的神色有些古怪,取出王凝之的信,奉上道:“孙贼正在围攻句章,这是王府君的信。”
“竟劳彦达亲自送来?”
王愔之接过信,拆开看去,随即就递给刘穆之道:”句章有难,道和公且看一看。”
刘穆之也不好当着孟昶的面不接,只能接来一看,顿时,浑身透着股尴尬劲。
就好象刘穆之明明有了意中人,却被恶霸用强硬手段抢走,如今意中人有难,有心求恶霸去救,却又怕适得其反。
“呵呵~~”
王愔之暗暗点头,尴尬就好,就怕你不尴尬。
随即呵呵一笑:“虽然我与刘德舆敌友难分,但刘妻臧氏待我不错,其女兴男又与我有数面之缘,难以置之不理。
彦达且呆上一两日,待我点齐兵马,便往句章!”
“多谢王郎!”
孟昶长吁了口气,心里对王愔之的好感剧增,忙施礼称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