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药香与人间烟火（1 / 1）
济世堂内，林青玥端来的大红袍茶汤色泽琥珀，香气馥郁，将方才那瞬间凝固的杀机，不动声色地稀释在温暖的雾气里。
周凡没有再提任何关于伊甸园或者旧账的话题，仿佛刚才那个眼神凌厉、字字如刀的男人只是林良的错觉。
他转而与林青玥聊起了电影的事，谈吐温和，眉眼带笑，像一个邻家的大哥哥。
“去南洋拍戏，大概要多久啊？”林青玥一双杏眼亮晶晶的，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对离家的忐忑。
“快则一两个月，慢的话可能要小半年。”周凡啜了口茶，不紧不慢地解释，“剧本还在最后打磨，导演是郑桐，拍枪战片是港岛一把好手。
这次是讲一队华裔雇佣兵在金三角的故事，你的角色是个随队医生，善良、坚韧，很适合你。”
他将角色设定说得极为细致，甚至连角色的心理变化都描绘了几分，听得林青玥心驰神往。
这自然不是郑桐的原版剧本，而是周凡在来的路上，凭借超级战略推演的能力，为林青玥量身定做的一个最合理的借口。
一旁的林良始终没有插话，只是默默地听着。
他端着茶杯，指尖的温度早已被杯身熨烫得滚热，但那股凉意，却始终从心底深处往外冒。
他看着女儿那张不谙世事的、充满阳光的脸，再看看对面那个谈笑风生，却让他感觉比任何一个他曾见过的杀手都更可怕的年轻人，心中五味杂陈。
感激、恐惧、警惕、绝望……最后，这些情绪都化为了一股无力感。
自己似乎已经没有了选择的权利...
仙人球的出现，意味着组织的清道夫已经抵达港岛。
这些年他隐姓埋名，就是为了躲避那个如同梦魇般的过去，为了让女儿能过上普通人的生活。
可现在，一切都已是奢望。
周凡的出现，像是一根从深渊顶端垂下的，唯一的蛛丝。
抓住它，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凡哥，南洋……危险吗？”林青玥小声问道，女孩的心思总是细腻些。
“放心，我们有专业的安保团队，而且大部分外景地都在城市里，很安全。”周凡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笑容，话锋一转，看向林良，“林叔，青玥没出过远门，到时候，还要麻烦您帮她多准备些常用的药材，以备不时之需。”
这是在给林良传递一个信息：我会照顾好她，但你需要拿出你的价值。
林良浑身一震，立刻明白了周凡的言外之意。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做出了某种重大的决定，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应该的，应该的。青玥的行李，我来准备。她肠胃弱，有些东西，还是自家配的放心。”
一场暗流汹涌的交锋，就在这三言两语和一杯茶中，暂时落下了帷幕。
从济世堂出来，已是晚上九点多。
郑丹瑞一直等在车里，见周凡上车，立刻问道：“凡哥，怎么样？那老家伙招了没？”
“这种人，骨头比铁还硬，怎么会招。”周凡靠在后座上，闭目养神，“但他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就在这时，他睁开眼，看向车窗外。林青玥小跑着追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牛皮纸袋。
“凡哥，等等！”
周凡按下车窗。
“这个……这个给你。”林青玥脸颊微红，将纸袋递进来，“是我自己配的凉茶包，你最近好像很忙，容易上火，回去记得煲来喝。”
纸袋还带着少女手心的温度，和一股淡淡的药草清香。
周凡接过，笑道：“好，多谢。天晚了，快回去吧。”
“嗯！”林青玥点点头，退后两步，看着黑色的奔驰车汇入车流，这才转身回去。她脸上的笑容，在转身的瞬间，又多了一丝少女的甜蜜。
车子没有直接开回周凡在中环的办公室，而是在油麻地的一条后巷停下。
“凡哥？”郑丹瑞有些不解。
“下去走走。”周凡推开车门。
夜晚的油麻地，才是它真正的样子。
逼仄的街道两旁，大排档的煤油炉烧得正旺，锅勺碰撞声、食客的划拳声、老板的吆喝声混杂在一起，充满了生猛而粗粝的烟火气。
空气中飘着豉椒炒蚬的香气，混着劣质香水的味道和水沟里若有若无的腥气。
周凡熟门熟路地走进一家没有招牌的牛腩面店。店里只有四五张桌子，墙壁被油烟熏得发黄。
“老板，一碗牛杂，一碗净云吞，加底。”周凡用纯正的粤语说道。
“好嘞！”老板是个叼着烟的干瘦中年人，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声。
郑丹瑞跟在后面，看着这狭小油腻的环境，有些不适应。
他如今已是九鼎集团的CEO，出入的都是高级餐厅，许久没来过这种地方了。
回想起来，他也好久没回去陪那群老友搬砖了...
郑丹瑞有些恍惚，随着资产膨胀，自己变了吗？
念及此处，他决定，这周无论如何都要抽时间去陪陪那群老友...
他将目光望向周凡，只见周凡正和一些食客打着招呼。
“凡哥，你……”
“以前住这附近，常来。”周凡找了个角落坐下。
很快，两碗热气腾腾的粉面端了上来。牛杂炖得软烂入味，汤头浓郁；云吞皮薄馅大，能看到里面粉红的虾肉。
周凡夹起一块牛肚，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着，味道没变。
他看着窗外闪烁的霓虹和行色匆匆的路人，有一瞬间的恍惚。
金融市场的亿万搏杀，马场上的权贵交锋，那些惊心动魄的算计和布局，在这一刻，都仿佛被这碗牛杂面的热气隔绝在外。
他现在，只是一个坐在路边摊，吃着宵夜的普通港岛市民。
这种感觉，很奇特，也很……舒服。
他忽然明白，为什么林良愿意放弃一切，躲在这里开一家小小的药铺。
因为这里有药香，有茶香，有饭菜香，有最真实的人间烟火。
这些东西，比金钱和权力，更能让人心安。
而就在街对面的唐楼天台上，一个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雕塑，静静地站着。
她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黑色劲装，长发束在脑后，手里拿着一个军用级的高倍望远镜。
她先是观察着济世堂门口，看着林青玥将凉茶包递给周凡，看着少女脸上不加掩饰的情意。
然后，她的望远镜缓缓移动，跟随着周凡的奔驰车，最后定格在那个毫不起眼的面店。
透过镜头，她能清晰地看到周凡吃面的样子。
很放松，没有丝毫防备。
他甚至还和旁边桌因为抢一瓶辣椒油而争吵的两个古惑仔笑了笑，眼神里带着一丝看戏的玩味。
这个男人，到底有多少张面孔？
是那个在金融市场掀起血雨腥风，让英资财团都为之颤抖的过江猛龙？
是那个在马场上谈笑间，就将对手逼入绝境的金融大鳄？
是那个能一眼看穿她林良伪装，逼得他不得不低头的枭雄？
还是眼前这个，坐在油麻地后巷，津津有味地吃着一碗十几块钱牛杂面的普通人？
黑天鹅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危险的弧度。
越是复杂，越是多面，才越有挑战性，不是吗？
她放下望远镜，转身消失在黑暗中，只留下一句几不可闻的低语。
“周凡……你的弱点，好像不止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