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分析（1 / 1）
李浩然再次向众人拱手致意，也不推辞，立刻进入了角色。
他走到沙盘前，神色变得专注而认真。
“陈主事，各位同道，”他开口道。
“我认为，我们眼下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所有杂乱的情报梳理清晰。我们需要把每一次无头将军出现的事件，其发生的时间、地点、以及造成的具体危害，都一一理清。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从中推断出那邪祟的活动规律、核心范围，以及其真正的威胁程度。”
他一边说，一边从陈主事分发给他的那一摞卷宗里，取出了最上面的一份。
“我们不妨以此为例。”李浩然将那份卷宗摊开在桌上，又取过一张干净的白纸和笔墨。
“这份卷宗，记录的是村民首次目击到无头将军的事件，我来为大家拆解一下。”
他提笔蘸墨，动作行云流水，显然对此道极为娴熟。
“其一，时间：三月之前，十五月圆之夜，时辰为凌晨丑时左右。”
“其二，地点：黑风口外围，下沙村村口石碑处。”
“其三，目击者：两位三十余岁的村民，乃同村兄弟，名为王大、王二。”
“其四，事件经过及危害：
二人深夜饮酒归家，路过村碑。其兄王大尚有几分清醒，忽见一无头骑士自暗处驰出，惊呼‘鬼啊’，随即抛下其弟，独自逃回村中，次日被发现时已神志不清，口中只重复‘没头’、‘黑马’等词，至今痴傻。
其弟王二则酩酊大醉，恍惚间只看到一个高大黑影骑马而过，以为是自己酒后眼花，亦或是梦境，竟直接倒在路边睡着了。
次日醒来，浑然不觉，只是觉得昨夜似乎做了个怪梦。
这份口供，便是由这醉酒的王二在事后半月，听闻村中流言四起，才惊觉那夜所见非虚，前来官府补录的。”
李浩然一边说，一边已在白纸上用工整的楷书，将时间、地点、危害这几个关键信息单独列了出来。
“各位请看，”他指着白纸，“通过这样的方式，我们可以将一份冗长的叙述，简化为几个关键要素，接下来，还请三位同道与我一同，将这百余份卷宗，尽数以此法整理。陈主事，可否？”
陈主事看得是连连点头，眼中赞叹不已：“当然可以！儒贤此法甚好！抽丝剥茧，直指核心！我这便将卷宗分与各位！”
他慨叹道：“不愧是儒家翘楚，这份条分缕析的本事，我等俗务缠身之人，是万万不及啊！”
说着，他亲自将剩下的卷宗分作三份，交予罗宇、林清雪和静心禅师。
林清雪虽对罗宇心有芥蒂，但对李浩然的提议并无异议，接过卷宗便坐到一旁，默默整理起来。
静心禅师道了声佛号，也开始细心翻阅。
罗宇则一如既往的平静，拿过自己的那份，找了个角落，专注地投入到工作之中。
一时间，偌大的议事屋内，只剩下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和笔尖划过纸张的轻响。
四人神识强大，记忆力和理解力远超常人，处理这些文书自然是得心应手。
饶是如此，那一百多份卷宗内容繁杂，细节琐碎，也足足花了他们近半天的时间，方才尽数整理完毕。
当最后一份记录被归纳总结后，所有的白纸都被交到了李浩然手中。
李浩然将这上百张凝聚了关键信息的纸张，一张张铺开，进行比对分析。
他时而凝神沉思，时而提笔在地图上圈点标注。
罗宇、林清雪和静心禅师也围拢过来，静静地看着他进行最后的整合。
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李浩然长舒一口气，抬起头来，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各位，经过整理和分析，我发现了几个值得注意的规律。”
他拿起一支朱笔，先是指向那副详尽的丝帛地图。
此刻的地图上，已经被他用红点标记出了十几个位置。
“第一，关于活动范围，正如陈主事所言，无头将军的出没地点，基本都围绕着那片被称为乱葬岗的古战场，所有红点，构成了一个大致的圆形区域，直径约在三十里左右，但值得注意的是……”
他用笔尖点了点最外围的几个新标记，“最近半个月的几起目击事件，发生的地点明显向外扩散了五到十里，这说明，它的活动范围可能正在扩大。”
接着，他指向另一边归纳好的时间记录。
“第二，关于活动时间，一百多份卷宗，所有记录都明确指向同一个时间段：子时到卯时之间（深夜十一点到清晨五点），其中，以丑时和寅时（凌晨一点到五点）最为频繁。
此外，它的出现并非每日，而是有周期性的。根据记录，它总是在每月月头和月中的那几天出现，尤其是月圆之夜，出现的概率最高，目击记录也最多。”
最后，他拿起了关于“危害”的总结。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一点，关于其伤人方式，所有受害者，无一例外，都是受到了惊吓。
但其中有个非常微妙的区别：凡是头脑清醒、情绪激动之人，见到它之后，无不被其阴邪煞气所冲，轻则大病，重则疯癫。
反倒是像第一个案例中那个酩酊大醉的王二，或是某些半梦半醒、神志恍惚的目击者，虽然也看到了，但事后却并无大碍。这似乎说明，它的力量，主要作用于人的神，而非身。”
李浩然将这三条发现一一列出，条理清晰，逻辑严密。
“啪！啪！啪！”陈主事忍不住拍手称颂。
“妙啊！实在是妙！李儒贤果然大才！经你这么一分析，这困扰了我们数月的谜案，顿时就清晰明了了许多！我等之前只觉千头万绪，无从下手，惭愧，惭愧！若能早些静下心来细细分析，也不至于拖延至今。”
李浩然谦虚地笑了笑：“陈主事日常事务繁忙，心忧万民，一时未能察觉也属正常。如今有了这几条有价值的信息，我们便掌握了它的活动时间和范围，接下来，就有机会亲自去验证一番了。”
得知了这些规律，众人心中都有了底。
静心禅师双手合十，神色肃穆地开口：“阿弥陀佛，依贫僧之见，这无头将军，十有八九便是那古战场上战死的将士英魂，因怨气不散，又恰逢此地阴气汇聚，才形成了这般气候。如今黑风口附近的村庄日渐兴旺，阳气侵扰，惊动了这些长眠于此的亡魂，故而出来作祟。”
陈主事连连点头：“大师所言极是，如今民间也多是这般谣传，说是村民们开荒建屋，扰了地下将军的清静。因此人心惶惶，已经有些胆小的富户和村民，开始变卖田产，打算搬离此地了。这也是郡守大人最为棘手的地方，长此以往，朝廷充实边境的国策，恐怕就要在此地落空了。”
然而，一旁的林清雪却提出了不同意见，她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屑：“未必。若真是百年前的亡魂，为何偏偏在三十年后才开始出现？又为何是这三个月才变得如此频繁？依我看，倒更像是有人在背后装神弄鬼，刻意为之。”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傲然，“据我所知，道门旁支之中，便有数种符法，可以炼制僵尸，操控其行动，制造出类似的假象，也并非难事。”
一个认为是天然形成的鬼祟，一个认为是人为操控的邪术。
两种猜测，截然不同，却又各自有理。
议事屋内的气氛再次变得凝重起来。
李浩然将目光转向一直沉默的罗宇，问道：“罗道长，不知你对此有何看法？”
罗宇迎着众人的目光，只是平静地摇了摇头，缓缓说道：“现在的信息还远远不够，任何结论，都为时过早。”
他这话说得实在，却让林清雪找到了由头。
她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揶揄道：“我看，不是信息不够，是有些人脑袋里空空如也，想不出什么东西吧？”
罗宇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直接无视了她的挑衅。
李浩然见状，连忙出来打圆场：“罗道长所言甚是，林仙子所虑亦有道理，确实，我们目前难以下一个准确的结论。书院的老师经常教导我们，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村民的描述，经过层层转述，必然会有失真之处。我们与其在此空想，不如亲自走一趟。”
他指向地图上的几个村庄，做出决定：“明日一早，我们就去这无头将军最常出没的几个村庄实地探查一番，看看能否找到些纸面上没有的线索，各位意下如何？”
众人对此都没有异议。
李浩然转向陈主事：“那就定在明日辰时，我们在郡守府门口集合出发，如何？”
“没问题！”陈主事一口应下，“只是我这边俗务缠身，明日恐怕无法分身陪同各位仙师前往。不过请放心，我会安排郡守府的黄捕头，为各位引路，并处理一切与当地村民沟通的杂事。”
说罢，他便吩咐左右去将黄捕头叫来。
不多时，一名身材魁梧、面容坚毅的中年男子大步走了进来。
他约莫四十岁上下，身穿一身劲装，腰间悬着一柄厚重的环首刀，行走之间虎虎生风，气息沉稳绵长，太阳穴微微鼓起，显然是外家功夫练到了相当火候的高手。
“属下黄天霸，参见主事大人，参见各位仙师！”他抱拳行礼，声音洪亮。
陈主事介绍道：“这位便是我说的黄捕头，他如今已是练脏境界的武道高手，对黑风口一带的地形也了如指掌，明日，便由他带领各位前去探查。”
黄捕头再次抱拳：“能为各位仙师效劳，是黄某的荣幸！”
众人与黄捕头见过礼，算是认识了。
事情议定，李浩然便宣布道：“好，那今日便到此为止，各位好生歇息，养精蓄锐，我们明日辰时，准时集合。”
众人点头称是，相继离开了议事屋，各自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