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镜花水月(1 / 1)
王大海脸上的表情像是被冻住了,脸上表情纠结至极。
实际上不得不说王大海演技精湛,旁边人根本不知道,他的心里早已经骂声连连
特么的!
他心底那桶火药,到底还是炸了。
这些死骗子,总算亮刀子见血了。
狗屁县计委。狗屁张主任。
什么潜力评估、产业转型?
扯特么的狗屁东西!
绕了十八个弯子,不就图这钱吗?
张嘴就是两千块?1980的两千块啊?
这帮杂碎是真敢张嘴啊。
他前世商海里趟过多少浑水?
这种披着“政策”皮的豺狼,他见得还少吗?
先甩个金光闪闪的“内部消息”把你砸晕乎,再拿“巨额扶持”这块肥肉吊着你,等着你哈喇子淌一地,最后亮出獠牙——死死卡在“启动资金”这鬼门关上。
逼着你往外掏钱呢。
当钱一到手?嘿,人立马就是溜溜球。讲究的就是快准狠。
那许诺的扶持款?
特么的就是镜中花,水里月。连个响屁都听不着。
这骗术充满着破绽,简直像个千疮百孔的破渔网。
头一条。如果县计委真要扶持重点,用得着跟做贼似的,大清早蹲船厂门口堵人?
还带个站没站相、眼神乱飘的毛头小子?当老子眼珠子是摆设?。
第二条。狗屁倒灶的航道规划,国家机密似的玩意儿,能随随便便漏给一个村办船队的队长?糊弄鬼都没这么糊弄的。
第三条。最特么歹毒。信用社那死期折子,是全村勒断裤腰带、德顺爷看得比他照顾亲孙子的眼珠子还紧。
但是甩出个没人懂的“冻结亮相”?然后让人迷糊,信用社是你家开的灶台?想冻就冻,想亮就亮?放你特么的罗圈屁。
这就是个挖好的坑。让你觉得钱还在罐子里捂着,心甘情愿往外掏那几百块的“甜头”。
当然辛亏我王大海是重生过来的,才能看穿这个骗术,否则肯定得着他们的道!
最后这赵老三。
这吃里扒外的玩意儿。戏演得倒是好啊,平常怎么没见这个废物有这个天赋?
那副“为船队“急公好义”的嘴脸,瞅着就让人反胃。
脸上着急啊,急得火烧屁股似的蹦出来。
蠢的可怜啊。蠢得一开口就把爪子伸向公账。生怕老子不松口,坏了他主子的好事是吧?
心底的火苗子噌噌往上窜,恨不得当场掀了桌子,把这几个腌臜东西踹进海里喂王八。
但是他知道,这样做肯定会打草惊蛇,后面的人知道后又会逃之夭夭,随后去骗那些可怜人,这次就必须直接一网打尽!
想好利弊,王大海脸上依旧是装的那副被生活碾进泥里、又被天上掉的大饼砸懵了的可怜相。
纠结着说道“张主任您说的理儿,我懂。眼光得放长远,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他顿住,随即才从牙缝里挤出后半句,“可两千块啊。这这不是生生要剜咱全村的心头肉吗?”
“您瞅瞅。”他声音发着抖,手指头颤巍巍指向船台上那副全村人眼巴巴盼着的船骨架。
随后他提高了声音,嘶喊道:“公账上的钱。是造大船、搏生路的血本。动它?就是要咱全村老小的命。可一分一毫都动不得。”
他突然转身,眼神钉在赵老三脸上,那股子压不住的邪火和质问喷薄而出:
“赵老三。你特么的也别光顾着瞎嚎。两千块。听真着了。是两千块。不是两块。你拍着你那良心问问。村里谁家炕洞能刨出两百块现大洋?还两千?你就是把全村屋顶掀了,骨头渣子榨出油,也凑不出这个数。”
赵老三被这质问噎得脸皮一白,但为了水生,这戏还得唱。
他梗着脖子,唾沫星子喷得老远:
“大海!你怎么说话的,你咋这死脑筋呢?。这不有张主任给咱兜底吗?信用社能通融。公账的钱亮个相。就亮个相。懂不?”
他抹了下额头上不存在的汗珠“再说了又不要真花。等县里金闪闪的大钱一到,啥窟窿填不平?这可是天上掉金饼子。过了这茬儿,哭都找不着坟头。而且我们也不用向大海讨生活了,多好!”
张主任适时地清清嗓子,脸上立刻堆起假笑,轻声道:
“王大海同志啊,赵老三同志话糙理儿不糙。难处嘛,摆在明面上,我们理解。可路是人趟出来的,办法总比难处多,是不是?”
他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等王大海消化掉信息,说道“信用社那头特事特办,也不是铁板一块。关键,得看你们破釜沉舟的心气儿。只要公账上稳稳趴着那笔钱,亮出你们的家底和决心,信用社的头头脑脑那边我老张,还是能递上句话的。”
他拍了拍王大海,示意王大海快点做出决定:
“所以说啊,症结就在这‘启动诚意’上。数目嘛好商量。几百块也成。关键是个姿态。一个让信用社放心、让县里瞅见你们玩命劲儿的姿态。”
他巴掌重重一拍,像是为王大海拨开了迷雾:
“有了这姿态。信用社的‘救命钱’批起来才顺溜。县里扶持款的流程,那才能——插上翅膀飞。一路绿灯开到底。”
几百块?
王大海心底的冷笑一声。
骗子古往今来都是这个计量,先放出一个大额,随即才放出真实的报价,这就是反差感了。
当受害者犹豫不决之时,再用裹着砒霜的糖疙瘩,来撬开最后一道缝。
好阴的招。好毒的心。
当然,这是做梦!
老子不但不被你们骗钱,我还一定要让你们违更多的法,让你们多关几年,别害人!
王大海脸上的筋肉突突直跳。
太阳穴的青筋蚯蚓似的暴起。
那是被逼到悬崖边、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的疯魔挣扎。
他猛地一跺脚。鞋底砸起一团呛人的土雾。
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吼出来,从喉咙深处炸出一声闷雷:
“张主任。您都把话摞这儿了。”
“我王大海再推三阻四,就真特么的不是人揍的。辜负了领导,也对不起眼巴巴盼着的全村老少爷们。”
“两千块?把我扒皮拆骨论斤卖了,也凑不齐。可可您说的几百块‘敲门砖’”
“老子王大海今天就豁出这张脸皮当鞋底踩了。挨家挨户去磕头。去借。去求爷爷告奶奶。就是给人当三孙子,这钱也得给您摞齐喽。不能让领导白跑这一腿。更不能让全村人的活路断在老子手里。”
“赵老三。还特么的发什么瘟?。你路子野,脸皮厚。跟我走。麻溜的。”
语速快得像打连珠炮:
“你。去砸德顺爷、福水叔的门。我去栓柱、阿水家。挨家挨户给老子敲。把话给我砸瓷实了——”
“就说我王大海跪着求他们救命。这钱,算我王大海个人欠下的阎王债。驴打滚的高利贷。老子认了。等县里的金疙瘩砸下来,老子卖房卖地,三倍。五倍还他们。”
张主任镜片后的眼珠子——
唰地一下。贼亮。
那股子压不住的贪婪和得意,差点从嘴角咧到耳根子。
他强压着狂喜,端着架子点头:
“好。好。大海同志。好。要的就是这股子不要命的劲儿。有这心气儿,还愁成不了事?”他假模假式掸了掸袖口不存在的灰,“你只管把心搁肚子里。只要‘诚意’到位,后头所有沟沟坎坎,包在我老张身上。
县计委,就是给你们撑腰的铁柱子。”
赵老三听到这话更是像打了鸡血,胸脯拍得山响:
“大海。你把心放回肚子里。这事儿包我身上。为了船队。为了县里的金疙瘩。为了咱琼崖村往后吃香喝辣。
我赵老三就是把腿跑折,嘴皮子磨穿,也把钱给你摞齐整喽。乡亲们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明镜?
他们照见的,是被“扶持款”这口迷魂汤灌晕了的幻影。
赵老三,你这狗腿子当得可真够下血本。
行。老子就拴着你。让你亲眼瞧瞧,你这出戏,是怎么砸锅卖铁唱塌台的。
王大海脸上瞬间糊上一层混合了感激涕零、奇耻大辱和抓到救命稻草的表情,“张主任。李同志。大恩我王大海记到骨头里。”
“那那我们现在就去磕头借钱。这钱凑齐了,是给您送到县委办门口?还是?”
张主任立马摆手:
“哎哟。甭折腾。甭折腾。你们筹钱不易,来回跑断腿。”
他指着脚下这块地。
“明天。老时辰。老地方。我和小李,准时候着。”
“钱一到手,咱当场就办。‘潜力评估意向书’我都备好了。签个字,我带着公章,这事儿就算铁板钉钉了。”
他手臂一挥,继续画了大饼:
“后续手续,一路绿灯。保证像坐火箭似的,把扶持款给你们送上门。”
明天?还在这船厂门口?带着伪造公文,个伪造公章,这不是送上门的证据吗?连让我套话都省了。
王大海心底的鄙夷一下就达到了顶点,还以为对方是顶流骗子,没想到也就三流货色。
“成!明天。就明天上午八点。我一准儿把钱带来。一个子儿不少。”王大海把头点得像捣蒜,激动得眼眶都泛了红,演的真像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他一把薅住还在对着张主任点头哈腰的赵老三胳膊,
“赵老三。走。”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还磨磨蹭蹭的,发财都赶不上热乎的!”
他再没看那两个腌臜货一眼。
朝着村子的方向,走了回去。
直到那两人消失在土路尽头。
张主任脸上那层“父母官”的油彩——
“哗啦”一下,碎得稀巴烂。
露出来的,是赤裸裸的贪婪和一丝即将到手的得意。
“呸。”他朝着王大海消失的方向,狠狠啐了口浓痰:
“穷鬼。终于上套了。”
他眼神阴鸷地扫过四周:
“明儿钱一落袋,立马撒丫子。这穷酸地界儿,多吸口气都嫌脏。”
小李“啪”地合上本子。
脸上,是毫不掩饰的亢奋:
“师傅,绝。真特么绝。”他凑近,谄媚地压低声音,“这姓王的,看着是个硬茬子,结果被‘县里金疙瘩’一砸,还不是晕头转向,乖乖往外掏?傻狍子一个。”
张主任推了推眼镜,没吱声。
但那微微扬起的下巴颏,和镜片后怎么也藏不住得意,说明了一切。
他仿佛已经嗅到——
那几百块带着汗酸味、鱼腥气、浸透琼崖村最后希望的票子,哗啦啦落进他口袋的味儿。
王大海薅着赵老三,一路狂奔。
蹿出土路,拐过那道长满柏杨的土坡。
随后王大海发现没人跟来,猛地停住了脚步。
赵老三被带得一个趔趄,差点啃一嘴泥。
“哎哎哟。大海。你慢点”赵老三呼哧带喘,一脸的兴奋还没散尽。
王大海慢慢转过身。
脸上所有的急切、焦虑、屈辱、感激、如同退潮般,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只剩下一张板着的脸。
那眼神,再不是渔民王大海的眼神。而是带着看透一切的冷漠眼神。
赵老三被他盯得浑身汗毛倒竖。
“大海?咋停下了?咱得赶紧回村张罗钱啊。火烧眉毛了。”
他挤着笑,却已经发现了不对劲。
王大海松开了铁钳般的手。
没言语。
他微微低头,俯视着已经开始筛糠的赵老三。
声音不高,甚至有点平淡。
“张罗钱?”
他轻轻重复着,嘴角扯出一抹极瘆人的弧度。
“赵老三啊”
他声音陡然拔高。像炸雷劈在赵老三脑门上。
“你给老子听真了——”
“那个装神弄鬼的‘张主任’”
“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让你这条养不熟的白眼狼—”
“这么死心塌地、屁颠颠地—”
“帮着外人——”
“来掘咱琼崖村的祖坟根儿?”
“让他们来吸干咱全村老少爷们的血髓?”
咔嚓——。
如同九天霹雳在赵老三脑浆里炸开。
他脸上的血色——
“唰”地一下,褪得比死人还白。
俩眼珠子惊恐地暴凸出来,活像要挣脱眼眶的束缚。
嘴唇哆嗦得像狂风里的破布,却一个音儿也挤不出来。